法官疑惑地停了下來，等待着他接下來的陳述。
然而南曉一句話都沒說。他靜靜地站起來，走向被告席，去把握最後一個機會。
只要庭審還沒有結束，就還沒有輸。
“申請向被告展示27號物證。”
法庭事務官很快拿來了一支手槍。史密斯威森M39自動型，8發單排彈匣，是黑巖滿的佩槍。那天在官紳賓館被繳獲。
“被告，請看這件物證。”南曉微笑着說，“這是黑巖滿的佩槍。當天他就是拿這支槍指着我的頭，說要殺了我。你、認識這支槍嗎？”
“不認識，”一之瀨薰回答，“我討厭槍械，很少關注這些東西。”
“是嗎？這支槍和普通刑警的配給品不一樣，並非泥轟仿製的M3913，而是米國原裝進口。你看，這裡的刻印很有意思，鑲金的‘Y.K’，真的不是你的名字的縮寫麼？”
“你在說笑話嗎？我國法律不允許平民持有手槍。你還是個律師呢，這都不懂？”
一之瀨薰的譏諷，南曉就當沒聽見。“28號物證。”他對法庭事務官說。
很快，法庭事務官取來了28號物證。是史密斯威森M39的配套彈夾。當天黑巖沒有開過槍，裡面8發子彈一發都不少。
雖然南曉是個槍盲，但總是見過豬跑的，在遊戲裡玩槍無數。他咔嚓一聲插上彈夾，拉了一下套筒，很嫺熟地上膛完畢。
沒人預料到南曉下一步的行動。他筆挺的西裝、領口上律師的金質徽章，表明他是一個遵從法律的人。換成別人，公然在法庭上將武器上膛，可能大家早就尖叫起來了。但南曉不一樣。他是檢方的律師，大家以爲他只是在展示物證而已。
下一刻，南曉走到一之瀨薰面前，舉槍頂在他額頭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都沒想到，南曉竟然會做出如此激進的舉動。
九個法官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呵斥嗎？萬一刺激到南曉怎麼辦？
幾個法庭事務官更是不知道自己該幹嘛。他們只是負責維持秩序的公務員，受過一些擒拿格鬥訓練而已，平時一般不配槍的。衝上去跟南曉搏鬥？奪南曉的槍？這完全超出薪水對應的範圍了好吧！
一之瀨的辯護律師此時已經嚇尿了，癱在位置上站都站不起來。
檢方這邊，藤井真冬一臉焦急，眼裡都是淚水。但她也不敢出聲，生怕刺激到南曉。
聽審席上更是鴉雀無聲。源田律師、城崎小姐，星野律師、海藤大哥……八神隆之的朋友們一個個都緊張得站了起來，但全都不敢說話。
被人拿槍指着頭是什麼體驗？
如果一之瀨薰活過今天，或許他能上知乎回答這個問題。
高級官僚的撲克面具臉不見了，一之瀨薰臉色煞白，渾身顫抖。
隔着一百米都能嗅到他的恐懼，這恐懼的神情讓南曉感到十分愉悅。大家好好地講證據，你不幹，非要使陰招。那行吧，你玩賴的，我也玩。咱們看到底誰能玩過誰。
“一之瀨先生，不要以爲你有權勢就能把黑的洗成白的。”
南曉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法庭上每個人都聽見：“有些事情，你既然做過了，那就得認！”
“你、你想想這樣的後果……”
“後果？你包庇生野用活人做實驗的時候，你謀殺森田檢察長毀滅證據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我、我沒有包庇……”
南曉扳開槍機：“還不打算認罪嗎？一之瀨薰！”
一之瀨薰驚恐得聲音都變了：“我、我有罪！”
“說說看，你有什麼罪。”
“……生野拿活人作藥物試驗的事情，我都知道。是我指示羽村幫生野收集實驗材料，然後通過黑巖，運到神室町的秘密實驗室。事後處理屍體，也是通過黑巖。”
“謀殺綾部和也呢？”
“也是我指示黑巖去做的。綾部一直在秘密調查黑巖，掌握了一些情報。他想把情報賣給你，這絕對不能容許，我就讓黑巖把他殺掉。想着不能浪費，就活捉了，送到秘密實驗室當作材料。”
“三年前，和久光一的死呢？”
“是生野洋司做的。一個深夜，他擅自進入病房，給和久光一注射了未經測試的新藥。人死了之後，他害怕暴露，就把屍體用洗衣推車運走。之後、來回收牀單的大久保新平開着卡車到達，他就把屍體丟到了卡車裡。如果大久保當時立刻報警，本來怎麼也無法賴到他頭上的。然而他有犯罪前科，結果不敢報警，偷偷運到山上掩埋了。對生野來說，他不可思議地讓大久保替他承擔了罪責，那幾乎是個奇蹟。”
“那麼、生野之後爲什麼要殺害寺澤繪美？說！”
“那都是因爲你啊，八神先生。你創造了一個逆轉刑事罪案的奇蹟，成功讓大久保脫罪。如果大久保是清白的，那麼殺害和久光一的一定另有其人。這樣下去，遲早還會調查到生野頭上。所以、他就事先策劃，殺害了寺澤繪美。她是生野的同事，也是大久保的女友。他闖進那間小公寓，捅了寺澤十幾刀。”
“稍等、當時大久保在做什麼？爲什麼完全沒有反抗？”
“大久保因爲精神衰弱，每晚都必須吃安眠藥才能入睡。生野殺害寺澤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意識。正是因爲調查清楚了這一點，生野纔敢上門動手。”
“後來大久保的血檢發現酒精過量，是怎麼回事？”
“是生野給他注射的，爲了僞裝成酒後殺人的假象。”
“你這麼包庇生野洋司，目的是什麼？”
“是爲了尖端新藥開發中心能繼續存在下去。ADDC9只差一點就能完成了。雖然現在我們還無法消除它對人體的致命毒性，但只要繼續研究下去，一定能做到的！完成ADDC9，就能拯救許許多多的人。與之相比，犧牲區區幾個毫無價值的人——”
“如果永遠也不能消除致命毒性呢？是要繼續進行人體實驗嗎？你吹起了ADDC9的神話，如果被證明失敗，十年的政績就成了一個笑話。你只是因爲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才繼續包庇下去的吧？“
“那又怎麼樣？我的想法、我的行動，全都是正當的！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義！”
那一刻，南曉突然想起自己在101避難所接到的隱藏任務。
電腦上閃爍的兩個選項：
A．如果犧牲少數人能挽救更多的人，那麼就值得去做。無論多麼殘忍不道德違背良心的手段都可以接受。
B．無論什麼目標，都不能犧牲無辜的人。以殺止殺，等於喪失最基本的倫理道德標準。不管理由多麼正義，人心深處的自私、貪慾和惡念終將使之歪曲。
他忽然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選錯了？
一個人變得最殘酷的時候，就是他自認爲掌握正義的時候。這、真的是正義嗎？
“叮、已成功讓厚生勞動省事務次官一之瀨薰當庭認罪。任務完成，即將返回主世界。”
系統漠然地開始了倒計時。
留在審判之眼世界的時間，不多了。
咣！法庭的大門突然被推開，幾名持槍警察衝進來。“放下槍！”他們吼叫着，“繳槍投降！”
就在那一瞬間，藤井真冬突然衝到中間，張開雙臂：“不行！”
她的聲音好悽慘，絕望得讓人心碎。
看了一眼藤井真冬。心疼、焦急、迷惑、她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對不起、或許我還有回來的一天。那個時候，再讓我好好補救吧。
系統倒計時中：“4、3、2……”
搶在倒計時結束之前，南曉扣下扳機。轟鳴的槍聲中，他大笑起來，“一之瀨先生，你記住，你犯下的罪只有血才能洗清！”
槍口直接頂住腦門。這麼近的距離，一之瀨的腦袋除非是坦克裝甲才頂得住。
那一瞬間，一之瀨微微張開了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已經沒機會了。子彈筆直穿過前額，在腦袋裡翻了幾個滾，穿透脖子飛出去。那張冷漠的官僚撲克臉瞬間破碎，被火藥和鋼鐵的力量撕開揉皺，變成醜陋的破布。
硝煙過後，坐在被告席上的只剩一具無頭屍體。
“1、0、返回倒計時完成。”
眼前白光一閃，又回到了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