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真想,她這一生都沒有這般快活過。曾經只屬於她的哥哥,又重新屬於她了。
年關這幾天,何清每天騎着單車載她去街上。擁擠的人羣中,何清說:“小真,不用怕,抱住的我的腰。”她雙手環上他的腰際,記憶便回到了很多年前,眸中便有了淚水。
只有哥哥記得,她有多膽小,有多害怕。她從來都是一個膽小的人,害怕一切痛苦和傷害的可能。只有縮在哥哥的身後,纔會這麼安全。只有哥哥,纔是對她最好的人。
她每天晚上都會窩在被子裡給哥哥打電話,自從那一晚,他們互相擁抱後,哥哥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了。她窩在被子裡咯咯的笑個不停,每晚,她總能找到一個理由,讓哥哥次日陪她上街。
“哥哥,有一樣東西忘記買了,你明天陪我去,好不好?”
“好的。明天見。”
“哥哥,你在忙什麼呢?”
“在寫教案呢,老式的教學方法已經跟不上時代了,雖說只是個小縣城,教育上一定要跟上來,這也是對學生負責。”
“別熬太晚,熬夜對身體不好。”
“你還說我?這麼晚,你還不是沒有睡?”
“你知道我,一向如此。”
“小真你還記得嗎?以前叔叔和阿姨吵架,你就在我家睡覺,每晚都是我哄着你睡,那麼小,就胡思亂想不敢睡覺。小真,真的很膽小呢。”
“我都長大了,哪有膽小了?”
“小真還是這麼膽小。我都知道。”
“這你都知道?”
“還有人,比哥哥更瞭解小真嗎?”
“可是有件事,哥哥一直不知道。”
“可惜哥哥老了……”
“在小真眼裡,哥哥不老……哥哥不老……”
今年的年夜,是她最快活的年夜。她吃完年夜飯便跑到了何清家裡拜年。她穿着修身的正紅色的羊絨大衣,精緻華麗的古典刺繡,束腰下面是漂亮的大裙襬。在奔跑之中,如花盛放。長髮柔和的散在兩邊。正紅色襯得本就白皙的鵝蛋臉又白了幾分。
林老師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和藹的微笑,笑容下面卻有一絲擔憂。這幾日何清和寧真的反常,林老師盡收眼底。因爲丈夫去的早,很多事情林老師看的開,也不去過問。
何清洗了一個蘋果,用開水燙過,切成兩半,一半給小雅,一半給她。她接過的時候分明碰到了何清修長白淨的手指,臉上立刻染上了欲說還休的嫣紅。何清從來就知道怎麼照顧她的胃,知道她最是喜歡蘋果,又怕冷到了她的胃。
這麼多年,何清從來沒有變過。她的喜好,彷彿便是他的。他們之間,是沒有人可以插足的默契。或許很多事情,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卻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寧真和何清下樓去花壇邊,陪着小雅放煙火。
天空裡都是一朵接一朵的煙火,絢爛中,他們相視而笑。眉眼中是快活,深處卻是無邊的感傷。譬如這煙火,開到極致,便會凋零。而他們這麼多年,無數的蹉跎中,終究沒有爲彼此盛開。如今,還來得及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沒有人知道,隱忍那麼多年,本以爲可以隱忍一輩子的,卻終究在這個時候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得到你,爲世不容,又該怎麼辦?
如果放棄你,遺憾一生,又該怎麼辦?
本來打算守歲的,小雅和林老師都熬不了去休息了。寧真和何清兩人悄聲關了門,走了出去。
空無一人的城西河邊,玉蘭燈下的兩個影子,終究相交在了一起。寧真緊緊的抱住了何清,心臟的跳動合奏着難言的快活和痛楚。何清緊緊的回抱着她。靜謐中訴說着永遠。
永遠終究遙不可及。
寧真擡起臉,踮起腳。這個高度,剛剛好可以吻他。他一把推開了她,“小真,我們不能這樣。”
心臟鈍痛,如刀劃過。“爲什麼不能?哥哥……爲什麼?爲什麼十八歲的時候不能,現在還不能?哥哥,我都二十五歲了。”淚流滿面,字字質問。
“小真,哥哥已經三十五歲了。你明不明白?”
“那重要嗎?”
“哥哥配不上你,小真值得更好的男人。”
“那你這幾天爲什麼這樣對我?究竟是爲什麼?”
“小真,我想這樣對你,想了好多年了,可是哥哥沒有資格。”
“還有人比哥哥更有資格嗎?”
“小真,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哥哥看的出來,那個叫鬱嘉平的很在意你。”
她慘淡的笑了起來。這個時候,正是二十四點整。
新的一年終於到來。
鬱嘉平自寧真離開後,沒有給過她一個電話。而似乎,寧真比他更絕情,從沒有主動聯繫過他。鬱嘉平滿腹的不甘心,每天頻繁的看手機,終於在某天憤懣中一下子把手機給摔了。年夜,鬱嘉平好不容易應付完一大家子,開車回到自己獨居的別墅。
等到指針走到二十四點整,鬱嘉平終究忍無可忍,撥通了寧真的電話。
淚流滿面中,悽婉的笛聲響了起來,那個霸氣的手機末尾四位數一下子就晃入她的眼睛裡。她勾起脣角,譏誚的笑了起來。
“鬱嘉平,有事嗎?”無邊無際的諷刺,諷刺裡還夾雜着不易察覺的哭意。天空裡有煙花正在盛開。
“你在忙什麼?”
“我在外面。”
“這麼晚,在外面做什麼?有人陪着你嗎?”
“我在和哥哥在一起。”
“就是那個何清?”
“是的。”
“早點回家。他不是你的親哥哥,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與你何干?”
“寧真,你到底怎麼了?我們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鬱嘉平,誰跟你好好的了?我們到此爲止。”
“寧真,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女人!”
“鬱嘉平,本來就是耍你玩的,沒想到你還當真了?真是可笑!誰要跟你重新開始了?這種被人踐踏的感覺,好不好啊?哈哈……哈哈!”
“寧真,你再說一遍?”
“說一萬遍都是這樣的!”
“小心你回到蘇州……”
“誰要回蘇州了?好了,話已說到,請不要再打擾我了。”
電話被無情的掛掉。直接關了機,關住了電話另一端的咬牙切齒和手機摔上牆面的聲音。
她面對着何清,臉上都是悽豔的笑容,“哥哥,這樣子,還行不行?”
何清後退一步,面對一臉堅決的她,幾乎是倉皇的顫抖了一下,細長的眉眼裡都是慌亂。他們不能在一起的。他們不能在一起的。他怎麼可能娶她?這樣根本就是毀了她啊!
漫無邊際的無望襲上心頭。她六歲,他就在她的身邊,看着她長大,這麼多的歲月,她是他的妹妹嗎?如果只是妹妹,爲什麼,他對她又有着不該有的奢望?否則當年,他豈會那麼倉促的結婚?結婚後,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徹底!所以他對李玫是近乎毫無理由的包容。因爲他本身就是虧欠李玫的。
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從一開始,他就虧欠了李玫。
這條路,本來就是一條死衚衕,怎麼走,也走不出去啊。這個如花盛放的美好女子,那麼膽小那麼寂寞的一個女孩,他把她推遠,可是她一直在等他。他明明知道她有多麼害怕孤獨,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痛苦。他不能因爲自己離婚了,就把她扯進來。到時候,她名聲盡毀,何況,他的媽媽和小雅怎麼可能接納她?
他們之間,早在他結婚的那一刻,已經封鎖了所有的道路。
細長的眉眼含淚,他幾乎是哽咽着說道:“小真,你何苦如此?我是一個比你大十歲的離異男人,你還這麼年輕這麼美好,何苦如此?”
“哥哥……還有比哥哥更好的男人嗎?還有比哥哥對小真更好的男人嗎?哥哥……沒有人比哥哥更好……”她喃喃自語,如泣如訴。
“小真,你是不是跟鬱嘉平吵架了?哥哥能感覺,他很在意你。”
她諷刺的笑了起來。“哥哥,不是哥哥配不上小真,或許現在的小真根本配不上哥哥了……你要是知道鬱嘉平對我做了什麼,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波光粼粼的眸子裡,搖搖欲墜着灼熱的寂寞。
“小真,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寂冷的夜風,盛開的煙花,新的一年。埋藏在心底的痛楚,傾瀉而出。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被呈現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一字一字認真的說着,彷彿在說着別人的事。
她恨,毀天滅地的恨。恨鬱嘉平那樣對待過她,她卻不能接受鄭易雲重新開始。她甚至被鬱嘉平嘴裡吐出的那個“愛”字再次迷惑。她寧真,難道就只能非鬱嘉平不可嗎?不,不,還有哥哥,還有誰比哥哥更重要?
這一次,她對哥哥,勢在必得。她不會再允許這個放在心裡多年的哥哥再次退縮。她不能錯過,重拾幸福的可能。
時間的沙漏,不急不緩。原來那些日日夜夜歇斯底里的痛楚,不過三言兩語。何清再無不能逃脫不能自抑,他走過去,緊緊的把她抱住。眼中灼熱的淚水順着清瘦的臉落入她的發間。
他喃喃嘆息:“小真不要怕,有哥哥在,哥哥會陪着你。”
“哥哥,小真都這樣了,還能得到幸福嗎?”
“我家的小真是最好的,小真不要怕。”
“哥哥還會像以前一樣,放棄小真嗎?”
徒留煙花悽豔的熄滅。
幾乎是一口氣寫完了。
把夫人寫哭了~~暈死,淚點越來越低了~
不如過往告別,又如何重獲新生?何清這個定時炸彈,還是要讓他引爆的!
最主要是,以虐死男主爲首要目的!話說,劇情確實比較緩慢,請看官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