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的一路,坐在白色賓利的副駕駛座上,寧真面無表情的的別過臉看極速倒退的風景。
沉默。狹庂的空間裡,漫無止境的沉默。
暈車藥的藥效已經在隱隱發作,端坐的她有了昏昏欲睡的苗頭。爲了保持這個復古包頭髮髻,她勉強打起精神,不讓頭部枕在座靠上。
睡意朦朧的淚水在眼眶裡搖搖欲墜。高速堵車的時候,鬱嘉平專注的別過臉看她,脣角的笑容如沐春風。
這樣的她,像一隻偷懶的貓,可憐楚楚而又委實可愛。撓着無傷大雅的小爪子,撓的他的心都癢成一團。
他解開安全帶,俯過身來,濃郁的男子氣息把她吞沒。修長火熱的手指在她的後腦上靈活的穿梭,很快她辛苦綰好的髮髻便在他的指尖崩潰。蓬鬆灑落。
她睏乏迷糊,眸光波水瀲灩,他情不自禁一手託着她的後腦,勢如破竹的舌頭便闖進了她的紅脣。
不知是藥效太過,還是心太寂冷,搖搖欲墜的淚水從臉頰一路滑落到嘴中,他品到了鹹澀,無力的放開了她。
“乖,好好睡一覺吧,”他婆娑着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你不用這樣撐着。我媽媽很隨和,不用擔心。”
他的話語裡,只有“我媽媽”。宛如筆直鋒利的劍鋒陡然繞指柔。
下午五點,一輪紅日,天空湛藍。
藥效退去,她醒來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是乾淨的白色大道,道路邊是華麗的歐式建築和鬱蔥的喬木。
車子陡然轉彎,駛向蜿蜒的山路,路口一個木牌:奧蘭多小鎮。一路曲折,一幢幢的北美鄉村別墅山間一隅。斜屋頂和天然石材的外表,異域風情畢現。
車子一路開往其中一幢別墅。警衛趕緊打開攀爬着爬山虎的雕花鐵門。入目的花園,爭芳鬥豔,花木茁盛。
她的手不自然的撫摸着蓬鬆散亂的長髮,他俯過身,溫柔的伸手過來,把她的長髮細緻的理順,分在兩頰。
兩人下了車,他走過來,攬她入懷。
一個面相淳厚的中年婦女在園中澆花。鬱嘉平一邊走一邊問道:“李嬸,今天怎麼是你在澆花?我媽呢?”
李嬸這才放下手中的水壺,轉過身笑道:“夫人說,今天是少爺帶少夫人回來的大喜日子,特地親自下廚呢。夫人可是叮囑了我半天,生怕我把水澆多了——少爺,這位就是?”
她委實不適應這樣的環境,他把她摟的更緊:“沒錯,這位就是少夫人。”
她頷首輕笑了一下。
她維持着這個傀儡般的笑容。很想退縮,很想。她從不慕富嫉富,知道自己在這個社會的地位,一向過着自己該過的生活。
甪直那夜,她淚眼朦朧的乞求他:“如果我什麼都不要,你願意娶我嗎?”如今想來,都是再可笑不過。或許是鬱嘉平蝸居在她的四十平米和八十平米地太久,久到她忘記了他們的距離。
事實上,他們雲泥之別。八年德國生活的鬱嘉平一身不羈和隨意,再是低調也遮掩不住一身的矜貴。連隨便穿穿的牛仔褲都是限量版的。
還穿着圍裙的鬱母走了過來。是個偏嬌小的圓潤女人,臉部偏圓,下巴倒是很尖,眉眼溫柔如水,保養的很年輕,素面朝天。烏溜溜的長髮一絲不苟的盤起。
鬱母不動聲色的從寧真的全身掃過,心下滿意,和氣的說道:“寧真,今晚以海鮮爲主,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嘉平說你素喜歡吃魚。我便做了個鮭魚湯。”
寧真亭亭玉立的站在門口,晚霞給她渾身鍍了一層迷離的光薰。她低頭恭敬的說道:“伯母好。”
雙手交疊,一身旗袍的她,這個動作行雲流水的如同禮儀示範。得體而且疏離。
鬱嘉平換好鞋,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低□,一手握上她的腳踝,脫掉她腳上的白色軟底皮鞋,給她換上拖鞋。
當着鬱母的面,她既是羞惱也是尷尬,白淨的臉上起了一層煙霞,比天邊的晚霞還要明媚。
鬱母倒沒說什麼,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餐。
鬱嘉平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有些侷促。捧着熱茶,全身才有些溫度。中央空調的溫度打的很低,她明顯的感覺不適。
廚房裡,鬱母正在專注的熬鮭魚湯。舀起一勺,奶白色的湯汁旖旎誘人。鬱嘉平一臉笑意的說道:“媽,我來幫你嘗味。”
鬱母把勺子擡到鬱嘉平的嘴邊,一邊問道:“怎麼樣?是鹹是淡?味道足不足?”
鬱嘉平雙手搭上鬱母的肩膀,輕輕的捏了捏,“媽媽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連五星飯店裡的大廚都趕不上呢。看來我這個月有福了。”
“你小子就貧嘴,你都多久沒回家了!要不是看在你娶了媳婦的份上,連門都不讓你進——”
他的手捶着鬱母的肩膀,討好的說道:“我這麼久沒回家,還不是爲了給你找媳婦嗎?”
“我看這個寧真挺文靜的,你既然結了婚,就不要始亂終棄的,也收了以前的花花腸子!好的不學,把你爸的風流勁倒是遺傳了八分!”
鬱嘉平眉頭一皺:“他鬱方豪又不在家?是不是又去了四狐狸那邊?”
四狐狸,顧名思義,第四個狐狸精。
鬱母語無波瀾:“這倒不是,最近廠裡事多,他過會就回來了!你既然回杭州了,有時間去廠裡看看,你爸年紀大了,有些事也力不從心了,咱鬱家產業,還不是要靠你——”
鬱嘉平一臉冷笑:“鬱方豪當然力不從心了,他的心都在狐狸精身上,忙都忙不過來了——”
鬱母沒說什麼,對父子倆的不對盤,早已司空見慣。鬱嘉平自幼就爲鬱母打抱不平,鬱母本想着,等他長大必然是個省心的。結果,鬱嘉平二十歲去德國,花邊新聞一大堆,什麼樣的美人都嚐了個遍,甚至還包了個豔星。
五十步笑百步,有其父必有其子。
晚餐端上桌的時候,鬱方豪準時回來。跟鬱嘉平站在一起,一看就是父子倆。鬱嘉平的身高體格長相,差不多全繼承鬱方豪的。加上鬱方豪臉上微微的褶皺,歲月沉澱的男人味十足。看的出來經常運動,身上沒一絲髮福。
這擱在繁華的都市,不少芳心趨之若鶩。
鬱方豪素來花心,在外面就養了好幾房。不過他這人倒是很有底線,除了正牌夫人洪茹,沒有一個女人生養他的孩子。洪茹是小門小戶裡出來的溫柔如水的女人,年輕時候傷心過憂鬱過,直到現在的心如止水,大半的心思都花在花草和美食上。
洪茹身體不好,所以只有鬱嘉平一子。鬱嘉平算是鬱氏單傳了。不過同行的老一輩都在感嘆,這鬱氏一子抵得上他們三個兒子,遠見、魄力和商業手段都是首屈一指。連鬱方豪都沒跟鬱嘉平叫板的底氣。
一盤又一盤的珍饈端上桌,四人氣氛詭異的坐在桌邊。
鬱方豪雙目陰沉的直勾勾的釘在她的身上,一身冷氣。她如坐鍼氈。鬱嘉平端起她的碗,給她舀了一勺鮭魚湯,細緻的把漂在湯裡的蔥花和薑絲用筷子夾起剔掉。
“寧真,嚐嚐看,這可是媽親手爲你做的。”
隨後,他夾起一塊魚肉到自己的碗裡,剔乾淨魚片上的魚刺,再放到她的碗裡。
這是他們在一起,做的再自然不過的一個動作。
他溫柔起來,從來就不給她招架的餘地。
鬱方豪終於忍無可忍、把筷子啪的一聲擱在桌上。
怒氣騰騰,似笑非笑的直視着她,冷冰冰的問道:“寧真是吧,你今年多大?”
“你家住哪裡?”
“你父母做什麼?有兄弟姐妹嗎?”
“你是什麼學歷?在做什麼工作?”
她的心裡都是冷笑,原來鬱嘉平一身的凌然,都是繼承鬱方豪,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一反之前的戰戰兢兢。
冷淡的與鬱方豪對視。脣邊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容,暗含譏誚。
眼中一閃而過鬱嘉平先前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執意不辦婚宴的凌然模樣。恨意更甚,加上昨晚鬱嘉平不顧她的意志,執意強奪她的身體。
他鬱家人不讓她好過,她會讓他們好過嗎?反正協議上,只要結婚了債務就由鬱嘉平來擺平,如果惹得鬱家父子反目導致離婚,豈不是正合她意?他鬱嘉平憑什麼毀了她的事業,把她困在手心?
主意已定,她繼續品着手中的鮭魚湯。一面冷淡的迴應着鬱方豪的問題。
她迴應的很隨意,很快一碗湯下了肚,她嬌笑的把碗遞到鬱嘉平的手邊,親熱的說道:“嘉平,再幫我盛一碗——”
她甚至還補充了一句:“嘉平,原來你的手藝都是跟伯母學的呀!做的魚湯都是這般好喝——”
鬱嘉平面對着她巧笑嫣然的臉,順着她又盛了一碗。對面的鬱方豪雙目噴火。
鬱方豪咄咄逼人的問道:“你家裡有多少資產?”擺明讓她難堪。
她順勢而談,不經意又很經意:“伯父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家哪有什麼資產?不過嘉平可是說過了,鬱氏資產與我無關,不過嘉平最不缺的就是私產了!以後嘉平的自然就是我寧家的了——”
她滿面桃花,擡起臉笑盈盈的看向鬱嘉平,甜糯的撒嬌道:“嘉平,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可別說話不作數哦,要不是你這般保證,我怎麼可能答應嫁你?我爸還指望在市裡買套房子呢,你可是說定要幫忙付尾款的——”
一言一語天真爛漫,毫無城府。
做戲,她最擅長。她的眸子裡面找不到一絲端倪。拿捏的恰到火候,讓鬱嘉平都無法反駁。
鬱方豪怒火衝頂,一手狠狠的拍在桌上,最中間的鮭魚湯都爲之一震,蕩起漣漪。
她故作可惜的說道:“伯父小心點,把湯灑了就不好了。難得喝到伯母做的湯,比嘉平做的好多了——”她摟上鬱嘉平的胳膊,“嘉平,這次你可要跟伯母好好學學怎麼做鮭魚湯——”
鬱方豪恨不得一手把這盅湯都給掀了。陰鶩的說道:“你都會些什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特別之處,能做我鬱家少奶奶?連我鬱家大少都淪爲給你做湯的份?”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伯父,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哪會些什麼啊,彈琴跳舞我都不會,連做生意一下子虧掉了兩套房,要不是嘉平幫我擺平——”
鬱方豪忍無可忍的站了起身,凌厲的恨聲道:“鬱嘉平,給我離婚!給我離婚!”
鬱嘉平也站了起身,她也隨之站了起來。
鬱嘉平還沒說話,她便開了口:“伯父這是說笑呢,這要是離婚,嘉平還要帶我分財產呢,據嘉平說,也夠抵得上一個鬱氏工廠了——”
鬱方豪幾乎站立不穩,把桌上一個空酒杯狠狠、狠狠的砸到牆壁上,酒杯應聲而碎。
鬱方豪指着鬱嘉平,氣喘吁吁的吐出兩個字:“畜生!”
鬱嘉平長臂一伸,把寧真摟在懷裡:“我是畜生,那你這個畜生的爹又是什麼!我娶了寧真,就是一生一世。我的便是她的,區區這些,我有什麼給不起的!我給她的,跟你鬱氏沒有一點關係,你有什麼權利置喙!”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夫人人品掉渣了~~發一章出來真心n種不容易~~~後臺君,你這是要逼瘋夫人嗎?
本來準備昨晚更的,結果公司聚會,如此姍姍來遲~
夫人素來不會賣萌撒~歡迎讀者君各種【拍】夫人~~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