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糖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天色矇矇亮,眼睛裡澀得很,她擡手揉了下眼睛,眯眼怔愣了幾個瞬間,才驀地意識到她這是在哪裡,她猛地從沙發上起了身,眼前有片刻的眩暈,她一手扶着沙發,眯眼站着,等眼前的漆黑漸漸褪了去,纔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還是在那間套房裡,透過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天色仍有暗色,她有一瞬間裡分不清是凌晨還是傍晚,看了下時間,竟已是清晨快六點。
腦袋裡仍不甚清晰,她擡手揉揉太陽穴,回想着自己怎麼會睡了過去……
桌上放着那些人鬆來的晚餐和水,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她根本吃不下,顧長遇那邊也只說聯繫到了人,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他讓她不要擔心,但她怎麼能不擔心,那晚飯也是分毫未動,即便強迫自己也吃不下,只喝了些水,後來就昏沉着睡過去了……
腦中回想到這裡,她驀地意識到什麼,伸手一把拿過桌上的水……
她不可能就那樣睡着了的,她已經經歷過許多個夜晚的失眠,她清楚那種腦袋裡蕪雜煩亂睡不着的感覺,昨晚那般的感覺分明是……
這水被動了手腳……
這個念頭冒出,她心底驀地一慌,攥緊了那水杯……
身後,有腳步聲傳了來……
精神緊張的時候,這種的響動無異於雪上加霜,她驀地回過身,臉色純然的蒼白,待看清了身後人是誰,下意識就後退一步:“你……你怎麼會在這……”
“這是我的房間,我在這裡不正常嗎?”樑琛看着她,緩緩走近。
他穿了睡衣,與西裝革履衣着考究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難道只是因爲衣服的變化,就能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冷冽了嗎……
她站在那裡,看着步步走近的他,身子僵立了一瞬,才驀地反應過來,朝他快步走了兩步,沒注意到手上還拿着水杯,杯裡大半的水灑在了手上也顧不得,她幾步跨到他身邊:“靳舜呢?他怎麼樣了?你們昨天去哪裡了,沒有事情……”
“林糖。”他開口,許是聲音太過沉鬱危險,讓她慌不迭的話不覺嚥了回去,他抓了她一隻手,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那是身體本能的反應,畢竟他昨晚的力道是那麼的……
“你再多問關於他的事一句,他就會更慘一分。”她細微的動作也沒逃過他的眼睛,這讓他眼底的墨色更沉了一些,只是抓着她的手的力道並未加大,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卻也不會讓她掙脫了開,他只那麼盯着她,眼神裡的意味明確的告訴她,他話裡的真實性。
林糖瞳孔微縮,驀地張嘴想說什麼,卻顯然是顧忌了他話裡的意思,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對她的這般反應,他卻反而陰鬱更甚,眉眼微眯:“我倒不知你能爲了他,連自己的話都能咽回去了。”
他眉眼裡沉沉的暗光,想起眼前的她,曾經最是牙尖嘴利的,但也只是在他面前的,他還記得旁人面前她安靜的模樣,那時她的頭髮很長,黑髮及腰,最開始是有劉海的,厚厚的劉海幾乎擋住了眼睛,似是與這個世界刻意的阻隔,她格格不入,也不合羣,總是獨來獨往,後來……
他們一起之後,她的劉海長長了就沒剪,直接梳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有那雙清澈澄亮的眼睛……
她總愛與他貧嘴,這種在旁人面前不曾表現出來的模樣,讓他欣喜着,他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才知道的她的另外一面……
思緒微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
她的頭髮不過及肩,依舊沒有劉海,那雙眼睛裡依舊澄澈,只是卻……
添了許多的擔憂還有隱隱的懼意……
他不是她擔憂的那個人,卻是她害怕的那個人。
這種認知讓他心裡割開了一樣的疼,他擡手往她臉上落去,她在他的動作裡不覺閃避了下……
他擡手撫在她的眼角,看着她眼裡的自己,神色那般的沉鬱,也怪不得她會怕自己……
“今天除夕,待會我陪你回去。”他開口,看着她驀地瞪大的眼睛,嘴角凜冽了些,道:“怎麼,擔心其他人擔心得自己的奶奶都忽略了?”
“不……不是……”她搖頭,動作間他的手不是觸碰在她的眼角,他動作很輕,讓她眼角一股癢癢的感覺,這種感覺分散了她心底的緊張,她再開口時,聲音已然恢復了些,她不再動彈,任由他一手抓着自己的手,一手撫在自己的臉上,她的另一隻手上仍抓着那水杯,方纔灑下的水順着手腕流進了袖子裡,那種溼粘的感覺讓她胳膊一陣的難受,但依舊沒有動作,只是望着他,心跳的節奏亂了幾個節拍,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着,“你從前,也來陪我奶奶過除夕嗎?”
話問出,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難,她心裡依舊亂的很,想知道靳舜現在在何處,想知道他們昨晚到底有沒有事,但他的那番話說完之後,她猛地想起顧長遇在電話與她說的,他說,林糖,你不要低估了男人的佔有慾,如果你想要樑琛與靳舜之間的關係緩和一些,最好不要當着他的面表現出你很關心在意靳舜。
顧長遇用的是佔有慾這個詞,而不是……其他的,類似吃醋之類的,這讓她更容易接受了一些,畢竟要說眼前這個男人會因爲她……吃醋?她無論如何不能把現在的他與這個詞聯繫在一起了。
他太涼薄了,涼薄到會讓她覺得那些普通人的情緒放在他身上格格不入起來,她更加不願自作多情的那麼去想……
所以現在,她打定了注意不再與他問靳舜,想着待會給顧長遇再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本想先什麼都不要說的,卻不知爲何,在他提起除夕,在他的手輕輕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她不覺就問了出來,問出了這原本她最想問的問題。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點了點頭:“嗯。”
“爲什麼?”她幾乎立刻的追問,說話的時候身子不由的前傾了些,聲音帶了急促,“你爲什麼去我家?你什麼時候我奶奶回來了的?”
“因爲想去。那片地是梁氏的產業。”
他開口,沒有半分隱瞞的意思。
梁氏的……產業?
她眉心微皺,是了,當年情形,樑啓風會出手買了那塊地也沒什麼不可理解,只是……
“所以……我……我們一回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她擡眼緊緊盯着他,心裡不知那種情緒更多一些,不過瞬間的功夫裡,她腦中密密麻麻的生出了許多的念頭,如果那時候他就知道的,那她的行蹤……
他卻搖了搖頭,“準確的說,是在半年之後。”
半年……
是了,這樣的話也就能說得通了……半年之後正是到了她送奶奶回來的第二年,也就是說……
“你就是從那年起……”
“每年三十會回來。”他開口,替她說出了後面的話,也是回答了她尚未問出的問題。
“可是爲什麼?你已經走了,我……我也是走了的,我以爲我們會……你爲什麼會回來,爲什麼……”
“你是不是想說,以爲我們會老死不相往來此生再不會見面?”他眉眼微眯,離她更近了一些。
這般走近了來,她能聞到一種洗漱過後的味道,看着他的模樣,還有他的髮梢隱隱的溼意,她突然意識到,他或許不是她下意識以爲的昨晚出現在這裡的,或許是……也纔剛回來不久,不過一個洗漱的時間罷了……
這個念頭閃過,她心緒裡的不安越發明顯,那種感覺是類似的,好像慢慢的,再一次見到他之後,她已經認定爲事實的許多東西,都會被推翻打破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