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糖看着白露,看着她小臉精緻,洋娃娃一般,眼底卻是憤恨。
她腳步微動,白露跟着眼神閃了閃,似在怕她亂來似的。
“好,我跟你走。”林糖走到她身側,開口道。
白露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那就麻煩白小姐了。”李阿姨笑道,另外幾人見處置妥當,也不再圍在這裡,陸續散開工作去了。
“我的東西還在房裡,等我拿了來。”林糖道。
“呵呵,不必勞動林小姐了,我這就讓你去拿,”李阿姨轉身一吼,“於玲!還愣在那裡幹嘛,去把林小姐的東西拿來!”
身後不遠處的於玲一天,忙跑過來,經過林糖身邊的時候,多看了她一眼,卻不敢再說什麼。李阿姨隨即也被白露打發了去,林糖看着於玲的身影,知道這事算是過去了,李阿姨應該無暇再顧及她的事了。
“我以爲你沒這個膽子。”李阿姨一走,白露臉上的笑消了去,下巴微揚,眼尾掃着她。
林糖笑了下,“哦?難道白小姐的意思是我該……怕你對我有什麼不好的打算?”她似笑非笑,語氣緩緩:“白小姐出現在這裡的時機實在是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白小姐欠我一個人情,這次,是陳屏讓你來的吧。”
她話一出,白露一愣,隨即便是惱怒,“姓林的,別以爲你有幾分小聰明就了不起!是,是陳屏讓我來的,上次的事算我誤會你,但讓你跟琛哥求情的人可不是!欠你人情的是陳屏。”
林糖挑眉,白露冷哼一聲,“陳屏讓我來把你帶出去,但……帶到哪裡,難道不是我說了算嗎?”
不遠處,於玲抱着她的包向這邊跑來,林糖眼神閃動,沒有說話。
來時,便只是一個包,走的時候更是。她與白露一前一後向門口走去,走過房子時,不知爲何,她突然回頭向樓上看去……
二樓亮着燈的房間,一個身影迅速閃過,被她的目光驚到一般。
林糖腳步微頓,白露不耐道:“又怎麼了,磨磨唧唧的。”
“沒什麼,”林糖頓了下,“樑虹她,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本事,本來緩和的病情,被你這一住進來,纔不過兩個晚上,就給加重了,”白露撇嘴,“掃把星!”
她的車停在門口,司機早已等在那裡,林糖上了車,道:“那白小姐可得小心,興許跟我多待一會也會跟着倒黴。”
“你!”白露從後視鏡怒視她。
林糖轉了頭,看着車窗外,沒再說話,心底卻並不平靜,白露此人,對她的印象更是先入爲主的差,這一次,雖猜出了是陳屏讓她來的,但她也未必給陳屏幾分面子,這人,眼裡心裡,怕是隻有她的琛哥啊……
而她,偌大的樑宅所在地,若單靠她自己,怕是連大門都出不了……
上了白露的車,又該……何去何從。
車子開出樑宅,白露從後視鏡裡看着她,終於忍不住:“你不問我要帶你去哪?”
林糖轉頭:“那麼,你要帶我去哪?”
她臉上掛着笑,沒有半絲緊張的模樣,白露看在眼裡,眉心皺起:“你知道嗎林糖,我最討厭你這幅樣子,好像什麼都無所謂,好像什麼都胸有成竹,你能不能別這麼裝?”
裝?
林糖看着她,又笑了下,“白小姐,可能你想象不到,這個社會上,多得是靠裝才能活下去的人。”
白露眼底一抹疑惑,林糖看在眼裡,換了語氣:“說回正題,白小姐,這條路的方向,你這是要好心帶我回住處嗎?”
她說得住處,不是湖邊那棟木屋,而是她租的那間狹小逼仄的房間。
她本是帶着玩笑意味,卻沒想到白露臉色沉了沉,竟是點了點頭。
“我是要帶你回去,不過是……讓你回去收拾下東西,”她擡頭,“房子我給你退了,你也休想再回小木屋,林糖,今晚我就要……把你送出涼城。”
車子開得很穩,這個時間路上已經不堵,外面星星點點的街燈和三三兩兩的行人,車內,司機眼觀鼻鼻觀心認真開車,白露微揚了頭,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林糖手指無意識的滑動,片刻的沉默。
半晌,她開口:“把我送出涼城?是什麼意思?”
“呵呵,你聾了還是傻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露臉上的憤恨,又是無法掩飾,“姓林的,我想過了,讓你待在琛哥身邊,只會讓他做出更加不可理喻的事,就像這次,讓你靠近虹虹?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她眼神些微的恍惚,彷彿陷入了回憶:“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以後,也不該是這樣的,他是涼城最頂端的男人,運籌帷幄,無所不能,那些情情愛愛什麼的,都只是他消遣的娛樂罷了,他現在只是被你短暫迷惑了而已……只要把你送走,琛哥就能回到以前的模樣!”
林糖看着她,沒有說話。
“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不信?”她驀地拔高聲音,“你當真以爲琛哥會對你動心?林糖,就憑你?你配得上他一根手指嗎?”
她怒氣衝衝,眼底又透着股子堅定,很奇怪的,林糖看着她,竟升不起多少厭惡,她勾着笑的嘴角緩緩隱下,“既然這樣,那便把我送走吧。”
離開……涼城嗎?
腦中閃過那人的模樣……
她的眼神些微的悠遠,白露盯着她,似要看出她話裡的真假。
“呵,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白露最終道。
車子很快到了林糖原本住着的小區,依舊是破舊荒涼的模樣,白露的車子即便在晦暗的路燈下也極爲打眼,偶爾路過的人總要盯着看上一會,白露一臉不耐催促着林糖,林糖的東西其實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她能帶的東西上次都已經帶走,興許白露是不知道的,才讓她來這裡收拾,她回了房子,這房子還在她的租期內,但隔着薄薄的門板,還是能聽到房間內的聲音……
“你個沒本事的!怎麼這個月還是發這麼點錢?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
“你想什麼呢!賺錢有那麼容易嗎?我辛辛苦苦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回來還得聽你嘮叨,你有完沒完了……”
一對夫妻的爭吵聲,還夾雜着孩子的哭聲,過了一會,隔壁的罵聲就也傳來……
林糖站在樓道里,這就是這棟樓的常態,也是……他們這些人的生活常態,在最底層艱辛的維持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而這百分之九十的問題,都是沒錢導致的……
樓下,白露又開始按喇叭……
她頓了下,轉身下了樓。
“你的東西呢?”白露皺眉,“林糖,別以爲你不想走我就沒辦法……”
林糖搖頭:“都是些舊東西,不要也罷了。”
她邊說邊上車,裡面還是一身的睡衣,不過外面罩了一件長款的風衣,只背了一個包,面無異色。
白露越看越煩悶,吩咐司機往快了開。
路上,她扔給林糖一個信封,“這裡面的錢,你拿去買車票,越遠的地方越好。我會確認你上車後才離開,所以別給我耍花樣。”
林糖點頭:“好。”信封並不算薄,白露出手倒是大方。她的手落在手機上無意識的滑動,快到還錢的日子了,“酒坊”那邊的工資比她想象中還要多一些,而方東那邊……自從上次之後便出了事,她還沒有收到新的消息再去哪裡還錢,如果真的這麼走了……
胃裡陣陣抽痛,她纔想起,除了那片面包,她今天還沒吃任何東西,車子開得很快,恍惚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千方百計要離開的時候,彷彿只要他在,任何法子都行不通,但他一走……
她真的就可以這麼離開了嗎?
不真實的感覺……
手機依舊是昏暗的,沒有任何來電提示和消息,她眼神落在窗外,白露盯着她,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白露把她帶來了高鐵站,許是因爲機場更遠,而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讓她走,白露披着外套,戴了大大的墨鏡,在外面看着她。
排隊的人三教九流,她是不屑進來的。
林糖隨意站了一隊,許是時間太晚的緣故,買票的人並不是很多,排的隊並不長,她拿着厚厚的信封,卻不知去哪裡……
“你好,買票還是改退?”窗口裡工作人員機械般的重複。
這麼快就到她了?
愣了下,她道:“買票。”
“去哪的?”
“泰城。”
她幾乎沒有猶豫的,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心臟不正常的跳動,從她嘴裡再次說出這個地方,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久遠的記憶傾頹,壓得她喘不過氣。
現在還不能回去啊……
心底一個聲音嘶吼着。
但手卻不聽指揮一般給了錢,又拿了票……
直到出來,她神思依舊恍惚,沒有注意到剛賣給她票的工作人員,迅速擺了暫停服務的牌子,到一邊撥通了電話。
“怎麼樣?買好了?”白露聲音急促。
林糖一愣,點頭:“嗯。”說着低頭去看票,是一小時之後的車,買的時候她竟沒注意到,彷彿與那工作人員說話的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直到現在,票在手裡,她依舊恍惚,那種不真實的感覺……
真的,能離開了?
“怎麼是一個小時之後的啊……”白露不耐煩的跺腳,“不是讓你買儘早的嗎,真是的,到這個時候了還這麼煩人,你最好沒動什麼歪腦筋……”
正說着,突然一羣人圍了過來,“林糖林小姐嗎?”爲首的一個徑直朝林糖道。
林糖看着他,相貌普通,看起來三十多歲,是個陌生人。
“喂,你們是什麼人!”同樣被圍在中間的白露怒目道。
那人卻不爲所動,依舊朝林糖道:“是林糖林小姐嗎?”
林糖腦中迅速轉動,難道……是那邊的人?來催她還錢的?
日子明明還沒到,難道他們在跟蹤她?
這麼想着,她伸手擋了擋白露,阻止她繼續吼下去,惹惱了這些人對她們沒什麼好處,她頓了下,道:“我是林糖,請問各位?”
男人不由分說,抽走她手中的票,隨即對身後的人點點頭。
林糖不由皺眉。
“林小姐,對不起,您不能出涼城。”
果然是他們的人嗎……
男人說完,周圍幾人動作起來,竟將白露隔了開,“林小姐,請回您的住處。”男人的態度,禮貌卻強硬。
林糖那種不真實的感覺緩緩消失,真的能順利離開她才覺得奇怪,只是沒想到這些人竟在這裡堵了她……
想着,她點頭:“好。”
她可以回去,只是白露怕是……不肯罷休。
果然,她這個好字剛一出口,白露猛地推開擋在她身前的男人,衝到林糖面前:“什麼意思!好啊,我知道了,這些人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剛纔去買票的時候搞的鬼?林糖!我說你怎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離開,果然在這裡耍花樣是嗎?”
“白露!”不能讓白露惹惱了這些人,但……這些人的身份卻也沒法明說……
周圍已經有人在朝這邊看。
“林小姐,請跟我來。”那男人道,並不理會白露。
“站住!”白露道,隨即朝身後喊:“小趙,讓李叔叫人來!”
“是,大小姐。”那司機馬上道。
白露擋在林糖身前,“耍花樣是嗎?你以爲這些人能嚇住我?林糖,我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她猛地擡手去推林糖。
林糖被那些人圍着,並不能躲開,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倒在了身後人的身上,“白露!”她用力扯住她的胳膊,“我要是真沒打算走,真跟你耍花樣,當初幹嘛還多此一舉來車站?!”
白露臉上依舊怒氣瀰漫,不過到底沒再動手,林糖壓低了聲音:“我在外面欠了些債,這應該是債主派來的,你要是真不放心,過兩天就是還錢的日子,到時候我主動走如何?”
她緊緊拽着她的胳膊,怕她再衝動惹惱了這些人,這些人的手段……
她是見過的……
當年,若非萬不得已,她怎麼敢跟他們借錢……
很多人的錢,一借,就是大半輩子…沒有還完的時候。
要不是手段極狠,又怎麼能逼得那麼多人傾家蕩產。
白露微眯了眼,似在考慮她話裡的真實性,思索片刻,她徑直朝爲首的那個男人道:“這女人欠你們多少錢?我都替她還!今天不論如何,她必須出涼城!”
林糖並不知道,白露的那通電話並沒有打通,事實上,她根本不敢撥樑琛的電話,因爲她已經得到消息,樑琛要提前回來……
只要他一回來,她想要送走這女人,就難了……
身後不遠處,連續幾輛車開過,黑色西裝的男人一個接一個下來,徑直朝白露而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曾與白露一起,給她強行塞過藥被白露稱作李叔的男人站在第一個,朝白露問道。
圍着林糖的人,面色也沉了下來。
兩羣人,分別圍着一個女人,無聲的對峙。
“說啊!她欠了多少?”白露揚頭,“只要你說個數,本小姐就給得起!”
林糖皺眉,剛要開口,就聽她身邊的那男人道:“我想白小姐是誤會了,林小姐,並不欠我們。”
林糖一愣……
白露臉上的驚訝,緩緩的變爲怒氣,“姓林的!你個賤人!敢騙我!”
“李叔!給我堵住他們,一個都不許走!今天我一定要送走了這賤人!看誰敢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