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是知道靳舜來這裡的目的,也是因此,她無法真正對靳舜再升起戒備之心。
來泰城的車上,她問他,來泰城是爲了什麼,那天,疾馳的列車上,靳舜與她沒有隱瞞的說了。
靳舜來泰城,是爲了他的母親。
靳舜的母親,是靳家老爺子最疼愛的女兒,所以在她一心要嫁給樑啓風的時候,老爺子終是拗不過女兒,出面與樑家促成了這樁婚事,樑啓風當年已有喜歡的人的事暫且不提,只說靳舜的母親,雖即便在嫁給樑啓風之後就知道他外面還有養的女人,但她卻一心只覺得自己纔是名正言順唯一的樑太太,至於外面那些,樑啓風不過是玩玩而已,她從未想過樑啓風會不顧與靳家的關係,不顧他們之間的兒子靳舜,而選擇與她離婚……
所以在她得知樑啓風在外面,竟還有一個比靳舜還要大的兒子的時候,在知道樑啓風從結婚的時候就已經在盤算與她離婚的事之後,終於還是崩潰了。
婚,到底是離了,靳家老爺子雖氣女兒不爭氣,但到底還是心疼她,便買斷了消息,對外放出女兒病重的消息,之後便將靳舜母子倆接了回去,老爺子也是個烈性的人,無論樑家怎麼說都不肯將靳舜留下,於是將原本是樑舜的靳舜,一併帶回去,其實大家都清楚,樑啓風一直沒有將靳舜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他心裡一心想培養的,事樑琛。
靳舜回了靳家,受老爺子的庇護,錢想花多少就給多少,但他們也都清楚,他是註定插手不了靳家的產業的,也因此,不管他做下多少荒唐事,老爺子都會給他擺平,老爺子的遺囑裡,會給他留下房產和大筆的錢,卻註定不會牽扯到靳家的產業,靳舜的存在,不論是在樑家還是靳家,都始終是尷尬的。
他與她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只有在說到他的母親的時候,他眼裡纔有波動。
他的母親,在回到靳家之後精神就開始不正常了,靳家老爺子雖然也找了醫生,但這卻是心病,醫生也無能爲力,靳舜說起這些的時候,眼裡的情緒閃動的厲害。
而促使他答應樑啓風的原因,也是因爲他的母親。
他母親這兩年情況越發的不好,自殘傾向很是嚴重,醫生說再這麼糟蹋下去,她很可能就不好撐下去了……
而他母親的執念,卻是想讓樑啓風陪她過一個生日。林糖也是那時才知道,樑啓風與她離婚的日期,正是在她生日的那天。
靳舜說,這是他答應下來的最大的原因,而另一個原因,便是他之前提到的,關於張瀾山與樑家的關係。
——我媽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是她自己太把男人當一回事,才成了現在這幅模樣,我不能改變她的心思,卻不代表不能爲她做點別的。樑啓風那老頭子不是愛那個女人愛的不行嗎,呵……我偏要給他證明那女人卻也不是甘於寂寞的主兒,小糖糖,我不是跟你說過,張瀾山從五年前就是樑虹的醫生了嗎,這次請他來,也是那女人的意思,我直覺當年的事並不是那麼簡單,所以這次來泰城,也是想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他口中的那女人,自然是樑琛的母親,那個總是笑容溫馴,卻對她眼神寒冽的女人。
靳舜說這些的時候,眼底陰厲與堅毅並存,讓他看起來帶着一種危險的誘惑,特殊的生存經歷造就了他不一般的氣息,而這些,大概也是吸引女人的原因之一吧。
林糖聽着他那些話,心底泛着絲絲的疼意,她不由就想起了奶奶,那種只一個在意的親人的感覺她很是清楚,況且靳舜的情況,比她還要複雜得多……
也是在那時之後,她對靳舜,便更多了一分親近的感覺,依舊記得他曾對她做過的事,但卻是無法真正的厭惡和戒備起來了。
她站在陽臺上,想起靳舜與她說的這些,握着手機的手越發的緊了些,靳舜電話的最後,說後天會給她發個消息,消息上會說明他的地址,到時她願意來的話最好,要是她沒有去,他也不會怪他,畢竟說來,這還是他自己的事了。
林糖不知道那天他與樑琛兩人到底談了些什麼,她隱隱感覺似乎他們兩人是達成了什麼協議,但卻都說好似的對她絕口不提,她不敢在那人面前提起靳舜,只是後天……
樑啓風的模樣在她眼前閃過,她心底沉沉的悶,胸腔裡堵住一般的難受,樑啓風做事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現在這個時候若是被他知道她與靳舜如今的處境,怕是會再生事端……
而她的本意,是想等着那人離開泰城之後再想辦法解決樑啓風的事,到那個時候,不管他打什麼主意,她都可以敞開了與他談,只是現在……
她不能讓樑啓風現在出現,她不能讓那人……知道當年事情的內幕……
心下微頓,她轉過了目光,就看到房間裡奶奶朝她招手說着什麼,目光微閃,下一瞬,樑琛便朝這邊走了來,拉開陽臺的門,道:“打完電話了?快些進去吧。”
他說話的時候,林糖也聽到奶奶在裡面喊她:“糖丫頭快進來,準備下餃子咯。”
握着手機的手更緊了緊,她點點頭:“好,這就來。”
他站在門邊,她經過的時候,突然伸手在她手上握了下,她那隻手裡,分明還握着手機的,他這個動作讓她本能的心下顫了下,那隻手驀地往回收。
意識到自己的抗拒太過怪異,她掩飾性的擡手將額前的碎髮掖到耳後,道:“怎麼了。”
他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沒看出她方纔的異樣,嘴角微勾,“沒什麼,只是外頭冷,我還想或許你需要我幫你暖暖手,不過現在看來,你好像顧不得這些。”
是她的錯覺,不然爲什麼會覺得他好似話裡有話……
一面往裡走一面微轉過了頭去看他,卻見他神色如常,竟是沒有異樣的。
她收回目光,握着手機的手不覺的收緊,是她……太緊張了嗎?
在她收回目光的一瞬,他眼睛裡極快的閃過什麼,快得讓人不覺會以爲是看花了眼。
林糖雖心裡裝着事,但到底是不想讓奶奶和他看出來,吃飯的時候強迫自己暫時先不要去想這些,奶奶心情很好,只是看着她與樑琛也是笑呵呵的模樣,樑琛與奶奶說着話,也看不出異樣,林糖保持着笑的模樣,許是因着這是幾年來她第一次與奶奶一同過年,心底始終淺淺的澀意,她格外珍惜這種感覺,窗外有放煙花的聲音,大概是在不遠處的廣場的,偶爾他們擡眼朝窗外看去,也能看到遠處升起的大朵大朵的煙花,她只覺眼前這種場景,好似夢裡出現過無數次了似的,眼眶不覺就酸了下。
“糖丫頭,看什麼呢,餃子要涼了,快吃吧,今晚上的餃子要多吃些,來年來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奶奶說着,又給她夾了幾個餃子。
林糖回神,點頭,目光微動,就見那人正看着她,見她望過去也不閃避,只是擡手拿了公筷順勢給她夾過去幾個餃子,道:“吃吧,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嗯……”她聲音不大的應聲,心底卻總覺得他的話裡似乎還暗示着什麼似的……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電視裡,主持人連同現場人一同倒計時的聲音祥和而喜慶,林糖放在旁邊的手機驀地量了下,上面是一條簡短的短信:
小糖糖,新年快樂。
提前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