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長
五月初八,我收了第一個徒弟,也是最後一個。
錦雲把茶高高的舉過了頭頂,跪立在地上道:“弟子錦雲,拜元曲真人爲師。”他扎着童子辮,穿着一身襤褸的衣服,赤着腳,在寒風中瑟瑟地發抖。
“今後一定好好聽話,盡心服侍師父。”
我一掃浮塵,他變的衣冠整齊。
他把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連連響了三聲。
我坐在蒲團中欣慰的點點頭,望向天空,旭日東昇別有一番韻味。
(一)
那年鬧了很大的乾旱,凡人爲了求雨,把二十對童男童女綁起來,送到了東海岸邊。
祭式開始,祭師帶起面具在搭起的祭臺上舞動起來,扭動着自己的身子,伴隨着鼓聲。
東海是個好地方。
周邊的有許多的仙地和福地,海里有從各地遷徙過來的魚羣。
海浪濤濤,海水打起了浪花,翻滾着白色的浪 ,從後方往前方拍打着,蒼茫的大海像是已經準備好吞噬一切了。
一對又一對的小孩被投入海里,我嗤笑下面的蝦精蟹將倒是做好飯前準備了,又傳不到龍王那裡,這雨求的懸。
我站在雲蒲中看了一會,卻被一個小傢伙的眼睛吸引住了,風輕雲淡不懼生與死,淡淡地看着前方那對夫婦,婦卻泣成聲,我猜想這三人或許認識。
那孩子,像極那人。
我擡起手,捻了一個手決,天邊颳起了很大的怪風,不一會那小孩便被颳走了,落在了我身旁的雲蒲中。
那孩子先是茫然的看着四周,站了起來,直直的看着我:“你就是龍王嗎?”
“龍宮這樣子?”
我心情極好,當即哈哈大笑起來,駕駛着雲朝蓬萊飛去。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我依舊盤腿坐在雲蒲中。
他警惕的看着我,輕咬脣不語。
“錦雲。”
心中已經爲這孩子想好了名字。“今後你便叫錦雲。”
我看着他疑惑的擡起頭瞅着我,模樣像極了一個人。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今後你便是俗世之外的人了。”
(二)
“虛靈頂勁,靈則神足……”錦雲如今已然八歲了,來這裡已經兩個年頭。
我側躺在一邊着哈切,睏意十足的看着這孩子練習仙術,錦雲很刻苦,幾乎不分晝夜不分時辰的努力練習。
來到這裡近兩年幾乎未說過一句話,我覺得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和不正常,於是我總是主動跟他說話。但是大部分都是我在說,他聽着,漸漸地我說着說着也覺得沒意思。
天地初開,神魔大戰。我試着用另一種方式來跟他交流,往往這些故事我說的眉飛色舞,真正見過洪荒年間的人沒幾個,其實我就是聽來的,但是似乎錦雲對這些故事很感興趣,本座漸漸地也加入點自己的見解,然後說給他聽。
說到精彩的地方,錦雲會皺眉,我則會去撫平他的眉頭,這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個人——雲慕子。
雲慕子是本座的師兄,常常皺眉,似乎皺眉是他習慣,而爲他撫平眉頭似乎也成我的習慣了。
流年飛逝,白駒過隙。時光與歲月不過爾爾,此刻已經百年。
我依在青石旁,晃着酒壺,本座嗜酒如命,但願有一朝可以醉生夢死,把自己鎖在自己編織的某個夢裡。
梨花開了,花團錦簇,猶如漫天的白雪紛紛的滑落,我醉懨懨的伏在桌上嗅着花香,我驀地睜大眼睛,我看着那人從漫天的鵝毛般的花瓣中走了過來,他玉冠束髮,衣袍翩翩。
我惆悵,笑的傻呵呵的:“雲師兄……”
雲慕子站在我面前,默默地看了我陣子,這才嘆道:“你醉了。”
“醉着醒,總比醒着醉好。”
他傾身向我,我感到面前溫熱的氣息掃着我的面頰癢癢的,落在我的耳邊,頓時心亂麻。“明澤師弟。”
他繼續傾身,在我的額頭落下吻,那溫熱的吐納停留了一會兒,迅速冷卻。
我的心酥了一大半。
我嘆了口氣,的身子向後方退了一大片,輕輕喚道:“錦雲。”
他愣,狹長地眸子轉了又轉,“怎麼發現的?”
“你與本座相處近百年,本座會認錯你?”
他輕笑,輕念口訣,變回本來的模樣,一身玄色袍子,英姿颯爽。
“師父,今日不是要傳授我劍道嗎?可以開始了?”
一時間,所有的責備的話都不忍說出口,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如今,這孩子越發的不像話,連本座也戲弄,思到此處搖頭嘆息一聲,百年前不愛說話,可如今卻變得這番。
我擡頭,晨光微曦,初陽暖暖,不知不覺中竟在這青石上喝了一宿的酒。
我問道:“怎麼知道雲慕子的?”
玄色的衣襬晃了晃:“見過他的畫像。”
“在哪?”我極少嚴肅。
“那日去你房間,見它隨意放在桌上”
放屁,本座一時間氣的胸悶,我從來不將我師兄的畫像亂放,平時也是放在暗格中在用秘術加以封印。看來只有換地方了。
我深吸一大口氣道:“我們現在去蒼山,找玄鐵和礦石……”
我話還未落就見他打斷道:“師父,你留在這裡,蒼山我自己去便是……”
“那裡妖怪兇猛,一路上……”
“我自會小心。”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影子在陽光下逐漸拉長。
我家徒兒,長大了……
(三)
沖虛真人一生教授過三位徒弟,第一位夭折了,於是他又前後收養了我以及雲慕子。在長留山遠離世俗,修行了上百年。
師兄與我都不曾有俗家姓,我們用的都是道名,我出師那天我爲自己取名,明澤。
“光明的光,潤澤的澤,這是我名字的寓意。那天你假扮師兄曾叫過我名字,於是我就清醒了。”我看向一邊鑄劍的錦雲:“我取俗家名字的時候,他已然不在了。”
鑄劍無聊之際,本座又多舌爲錦雲,講起了前塵往事。
火光下,錦雲赤着胸膛,強壯的胸膛上佈滿了汗水,他揮舞着鐵錘敲打着玄鐵。
我才入師門不久便知道了,師兄原本是山泉村人。那一年洪水,鬧了饑荒,師兄是被師父從鍋爐裡救出來的。
“然後呢?”他依舊風輕雲淡做自己的事。
“然後本座就出師,收了你當徒弟。”
“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混蛋。”
我一愣,不明就裡他是指哪方面。
“在我面前那麼自然的談論你的師兄。”
我嘴角抽搐,本座乾笑。
那夜我做了個夢,我夢見了千年前的事,有師父以及師兄。我與師兄至小一起長大,我的到來無疑是師兄多了一個玩伴,長留山的暗道,秘洞我們都去過,那時候我最崇拜的人便是師兄,我一直以師兄爲目標,我要像師兄一樣,要成爲他那樣的人,我一直那樣努力着。只可惜天道昭昭,我與師兄因誤會吵架,那日吵的什麼,我都快忘了,年少不懂事,我偷跑下山。師兄到處找我,最後在找到我時,我正撞上三個結丹期的魔修,師兄不敵卻仍要救我,最後師傅趕到的時候,他的金丹已經被奪走,魂魄破碎飛散了去了各地。
在他每世輪迴中尋找他的魂魄碎片,足足找了他九世,終於集齊時刻,他才能完全的變成一個人再入輪迴井。而不是再變成花草,鳥獸轉世。
一切只因我欠他的。
終於第十世也讓我找到了。
我睜開眼睛,四周寂靜無聲,我掐指一算,還有五百年,天劫便到了。
(四)
春秋轉眼逝去,落花後長出了新芽,世間萬物已經過百年。
如今錦雲已是金丹修士,他進步的迅速令我驚訝。很快他衝破瓶頸超越我也不是不可能。
我扶着青石,仰頭又是一口。不了,被錦雲奪過酒壺,我被嗆的咳嗽。
“師父,這酒有味道嗎?”他先是皺眉,卻還是笑了。
如今我發覺我越發的分不清楚他們倆,其實他們本就是一個人,只不過錦雲是入了輪迴的他。
我一時惆悵萬分,就想說話:“愛徒,你師父我曾經喜歡一位仙子。”
錦雲笑道:“不該是師兄嗎?”
我被堵的無話可說,肚子裡一堆編織好的戀愛史,無處發泄。
我呵呵乾笑看向一邊:“我師兄已經走了。”
錦雲坐在我一邊,撫平我的眉頭:“師父,你還是那麼的沒良心。”
“是個混蛋呢。”
我一愣,直直的看着他:“錦雲你的紅鸞星動了,如今爲師教你的也沒多少了,你也該去凡間看看了。”
錦雲一愣,斂笑不語,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玄色的衣袍,見他遠去。
我輕輕的喃喃:“這一次是你的情劫,究竟是繼續修仙還是留在凡間……”
剛從一個坑裡爬起,又要掉進另一個坑,我笑到處都是坑。
翌日,旭日東昇,普光萬丈。
我深吸一口,走進錦雲的房間。
房間很乾淨,像是收拾過,桌上又一杯未喝完的茶,茶還是溫熱,他故意把茶留下,就是想說他還沒走遠。
我坐在他的牀上,可能最後一面也不能看到了。
他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
轉眼間又是個百年,我開始數我還有多少個百年,以前是十根手指都數不完,現在卻只有五個手指頭那麼多了。
我依舊那樣渾渾噩噩的過着日子,有些時候看着以前那些小玩意都可以過完一天。
錦雲還是沒有回來。
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青年的容顏偏女相,有着愁緒,眉間有化不開的憂愁。
又是個百年,錦雲還是沒有回來。
我不禁有些奇怪,我掐指一算,他的情劫卻還是沒有化解。我不禁開始猜想,他現在在幹什麼,懷念以前一起的日子。
我想起在東海救下錦雲,他那提防警惕的神情,那時候他才六歲不到。
師兄曾經被丟進油鍋,那道疤痕隨着輪迴也在,之所以我能如此之快的找到師兄,全是因爲那道疤痕。
我用龜殼卜卦,卦象上說,在東海,於是本座去了東海,建了個廟宇,在那一等就是三百年。
東海遇見他時,他身上恰好也有那道疤痕,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形狀。
我一直告訴自己他是他,師兄是師兄。
越接觸深刻,越會混淆。
我的腦門猛的一疼,我在東海的廟宇似乎被誰動過,我召喚出雲蒲往東海去。
感到那裡時候,我在東海封印的法器已經被盜,哪本事我渡天劫的法器。我正掐指一算,卜一卦,天邊想起了一道驚雷。
這一天,並未下雨,卻響了好幾道轟雷。
(五)
我拿出浮塵,擋下五六道驚雷。
沖虛真人曾說過,我是個癡兒。我一生會曲曲折折,所以給了我道號元曲,把元字壓在前面,但願我一生能逢凶化吉,一切回到原點。
法寶被盜,我的命格提前有了變化,天劫竟然提前到來了。
這一次,思念了幾百年的人,總要把他見到。
我頂着五雷轟頂想去找到,我在空中急速飛着,一道雷,兩道雷,我幾乎看不到前方的路。
我拼命的朝那個方向飛去。
八八六十四道,天雷一過。下一道便是九霄玄雷,天雷裡面最厲害的天雷,會在一天後降下。
我衣衫襤褸,像極了乞丐,見他坐在茶樓的一角。
正待走近,茶樓的夥計卻將我攔住,我在門外看了一陣子,錦雲側着身子,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想他是沒看到。我嘆氣一聲,正要走。卻見一個容貌熟悉的女子向他走近,坐在他的一側,我靜靜地愣了一會,才恍然那女子與我像了四分。
這一幕,刺眼極了。
原來這就是他耽誤修爲留在人間的原因。
我見天色不晚了,我要趁早離開這,九霄玄雷下來的話,這裡都會毀於一旦。
思到此處,我騰空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長留山飛去。
我緣於長留山修行,要是終結也要在這裡。
長留山地質很大,周處山嶺環饒,不會有任何人被傷。前方有一處山洞,我緩緩地走進去,看着那個山洞從小跟師兄在這裡玩耍長大。
我朝山洞裡牆壁走近,發現了一行字。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右下角還有個署名,便是錦雲。
我一怔,胸口一窒,便明瞭錦雲原來來過。
我深吸了一口氣,夜幕已過晨曦將至,天邊的初陽還沒有完全從雲層中走出
頃刻間,天被稀釋,五雷轟頂,本座早已解除封印的浮塵,浮塵在手中赫然是一柄梅絲軟劍。
……
還有十道。
四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森林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喘着氣,擋下有一道九霄玄雷,劍頓時五分四裂,還未如何反應又一道天雷落下,我拖起疲憊的身子向一旁躲去,不料九霄玄雷席捲的地方過大,我雖躲的甚遠,卻還是被雷生生扯住。
再一道九霄玄雷落下,我的身體生生被拉扯,從未感到如此的撕裂之疼。
我全身發麻,已經意識薄弱。
我緩緩地閉眼睡去。須臾,我看見一身玄色的衣袍的青年,駕着雲蒲快速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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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模樣在我眼中,逐漸變成了很多個,四個,五個,六個,數不清……
(番外:輪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春夏秋冬,晝夜更替。
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那一天,我有了自己的意識。
可能是狗撒尿,那股難聞的尿臊味打開了我的靈識。
好癢。
好多螻蟻爬上來,密密麻麻爬來爬去。
好難受。
真痛苦。
一道黑影壓了了上來。風吹,有微風拂過,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對我嘀嘀咕咕,不知道這人在講什麼。
他皺着眉頭,將手覆在我的身上。
跟平時不一樣的溫度,冰冰涼涼過後卻是一陣無形的暖流。
好溫暖。
怎麼回事?
爲何樹都會心悸一跳。
螻蟻不見了,四周瀰漫着一股好聞的味道。
那人的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奇怪的說了一些話邊走了。
天邊飛來一羣小鳥,站在我身上。
蒼穹本是碧藍,不料說變就變。一陣陣的狂風颳來,我隨着風的力道而搖擺。空氣中瀰漫着潮溼的味道。我頭頂上的鳥兒被驚起,揚起翅膀撲簌簌的飛走了。
似乎下雨了。
剛剛走的那人又回來,他手拿了一把傘,撐傘而立,衣袍翩翩的模樣。
他的眼神溫潤如玉,依舊那麼奇怪的說着話,蹲在我旁邊,直到雨停才走。
好奇怪的人。
更奇怪的是那人的衣袍上下沒有一處是溼的。
第二日,這個人又來了。
我想他可能是這附近書院的書生。因爲偶爾有很多才子書生,拿着一本詩經坐在我身邊搖頭晃腦很久很久。
但真是個好人,他每天都會給我澆水,驅蟲。
然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好幾天不見他了,心裡竟然開始期待起來,他爲何還不來。
天邊一聲巨響,似乎驚雷。我聞到了難聞的焦糊味……
(二)
我蹲在荷葉上,有時候我會跳來跳去。
這片池塘很大,有時候我一蹬腿一躍,我便會跳到另一片荷葉上面。有時候下雨,我便躲在荷葉下面。
直到有一天來了個奇怪的人,他穿着玄色的衣袍,他站在池塘邊,有時候會自言自語,有時候會跟我說話。
“呱”我一張嘴。
“呱呱”我再張嘴。
“呱呱呱”我繼續張嘴,我興奮的在四周跳來跳去。
玄色衣袍的人一笑,溫潤而雅,沁人心扉。
我停下來,奇怪的看着他。
真是個奇怪的人。
一隻蚊子飛過,我熟稔的伸出舌頭,快速地一捲,美食落入我的口中,我美美的吃着。
我看着那人嘴角在抽搐。
五個春和夏轉瞬即逝,就像眨眼似的。
轉眼間壽命要到終結了,但是我每天都過的很滋潤。
那一天,我跳不起來,我叫不出來,連蚊子也不能吃了。
那人依舊坐在池塘邊沿,卻笑不起來了。
我失去了知覺,沒有了感知,不能動,我靜靜的趴在原地。
面前漸漸變的黑暗。
(三)
再次醒來,我念着窩邊的草。
但願別被大白吃掉。
好想吃胡蘿蔔。
我向前跳了一步,身後的距離遠了些,我又跳了一步,身後的距離又遠了些。
我喜滋滋的想,現在我可以跳的很遠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根胡蘿蔔,我跳過去想去拿,不料胡蘿蔔在移動,我緊跟,我使出力道,向那裡襲過去,不料,胡蘿蔔又移動的遠些了。
我試探着接近,當確認無誤,胡蘿蔔不會動了,我便飛撲,我死死地壓住胡蘿蔔,這一次真的沒有動了。
一股氣息襲來,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好聞的香氣,我被抱了個滿懷。
我拼命掙扎,折騰,卻怎麼也沒有不能掙脫這人的懷抱。
那人一遍遍撫摸我的毛,溫柔的安撫我。
暖暖的,味道很好聞。有一種很安心的味道,我漸漸放下戒備。
“只要你不跑,我就把你放下。”
我似乎聽得懂他的話,我動動耳朵。
他笑了,自言自語:這是第幾次初遇了?
他把我放下。
我豎起全身的警惕,我使勁後腳一蹬地,拼命向前奔跳。
不料,跑得太快,前面的樹似乎已經躲閃不及了,我撞上了樹。
(四)
我懶散的起身,甩着朝下的尾巴。
我需要去耕地。
四周的煩人的蒼蠅嗡嗡地的響不停,我不耐煩的用尾巴去拍打他們。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把我綁起來竄在一根棍子上。
我看見主人興高采烈的四處敬酒,火光燎天,光影照亮了我的半張臉。
我有些不甘,很委屈。
看着主人拿着刀走近,我的眼淚開始簌簌的向下落去。
從小被買來,從小在這裡長大,有時候主人會打我,但是很多時候會給我餵飯,一直以來都對我很好。
今天,他嫁女兒,卻要拿我開刀。
有人道:這頭牛,會掉眼淚,不如就把他賣給我吧。
那人長的很好看風度翩翩,是我在這部落裡見不到這麼好看的人。
一身玄色的衣袍,嘴邊有着溫潤的笑容,如沐春風。
那人買下我之後,我被他牽着走了很久的路,他從來不會騎在我身上。
他總是會跟我說話,大多時候是他自言自語。
可是他的話我少部分還是能聽懂。
他說:“無數次的相遇,每一次面對的都是你陌生的眼神。”
他還說:“要經歷多少次,你才能認識我……”
他說:帶你回家看看。
家好像在很遠的地方。
可是,似乎不能看到了,一頭牛的壽命似乎要到終結了。
(五)
我展展枝葉,伸了個懶腰。
面前倏然多了一道人影,他小心翼翼的把我連根挖起,放在一個花盆裡。
我疑惑的看着這個人。
玄色的袍子,在陽光下格外的晃眼,嘴邊勾勒着淡淡的笑。人面桃花,溫和至極,令人想親近他。
他長的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他似乎能聽見。
他說:那就多看看。
我又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眼。
後來他成了我的飼主人,他每天爲我澆水,施肥,捉蟲。
在他悉心的照料下,我成長的很好也很快。花色鮮豔,形狀也是很漂亮。
他會把我放在他房間裡的窗邊,他會每天都跟我說話。
儘管我不會說話,他卻還是每天樂此不疲。
人類的語言我還是能聽懂很多。
他似乎很憂傷。
他溫潤的眼睛下總是有着哀愁。
我似乎聽見他說:這又是第幾次輪迴了,真慢長……
我閉上眼睛,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又是一個秋天。
我的枝葉開始萎縮,我已然枯萎。
(六)
我看着窗邊的落葉,心想着叔叔今日回來,自己該準備什麼禮物。
我在街上晃盪了幾圈,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
我搖着扇,百無聊賴的四處晃盪。
突然,一個人橫衝直撞上來,我被他撞了個滿懷。
他緊緊地抱住我,我似乎聽見了對方劇烈的心跳聲。
於是,我穩住了身形,沒有險些摔倒,我對對方到了謝。
也對,雖然這人是撞到了我,但是要不是他抱住我,我便不會摔倒。
他長的很是好看,一身玄色衣袍,瀟灑翩翩,我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緊鎖眉心,緊抿雙脣,他看着我卻什麼都沒有說。
我禮節性的道了別,便向前走去,沒有一點留戀。
好似有一種感覺閃過。
我覺得他很似熟悉,我回首。
他仍舊站在原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裡,他的目光澄澈,嘴角帶着溫潤的笑,紓解了緊鎖的眉頭。
我的腦中不知不覺出現了一個畫面。
五月初八,一個年輕的道長收徒弟,徒弟跪立在地上把茶舉過頭頂,他扎着童子辮,光着的腳在寒風這凍的通紅。
小男孩目光倔強,沉默不語,眸中卻堅定不移。
他把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連連響了三聲。
天邊白雲飄飄,旭日東昇,別有一般風味獨特。
那一種感覺,恍若千年。
(尾聲)
無數次的相遇,無數次的重頭再來,無數次的保護。
每一次他都要讓他重新認識自己。
他或許會不認識自己。
他或許聽不懂他的語言。
他或許會對他有着敵意。
每一次輪迴他會世界各地的尋他,然後認識他,保護他,照顧他,跟他說話,守着他生命完結的那一刻。
或許那個壽命挺長的仙君,要無數次的經歷他的生離死別。
無畏。
只要在一起就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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