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好的洗過了澡,吃過了飯,換上了嶄新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煥然一新。
小蓮正在爲她梳頭,卻把她的三千青絲全部給挽了上去,做成了一個繁複的宮髻,又綴上了繁雜的髮飾,看得她乍舌不已。
“這樣看起來好成熟,好奇怪哦,雖然也挺好看的……”
她對着鏡子唏噓着,就是覺得今天的裝束有些奇怪。
“呵呵……”小蓮笑道:
“郡主怎麼忘了呢?我們大宋的女兒家,出嫁了之後這頭髮便是要挽起的。郡主……哦,不,應該是王妃殿下,如此看來更是美麗呢!”
小蓮由衷地讚歎着,一邊幫忙拿鏡子的小荷也跟着附和,眼中射出了驚豔。
夏亦菱微一愣怔,臉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紅潮。是啊!用通俗又不客氣的說法,她現在已經是嫁爲人婦了,成了別人的妻子,哪還可以像個小女孩兒家那樣打扮了?
但隨即,鏡中人的笑容便漸漸的化了開去,眼睛亦沉了下來,覆上了憂傷的色彩,並且愈發深沉……
嫁人,嫁人啊……曾幾何時,她想嫁的人是——那個有着陽光般的笑容,溫柔的在她頭髮裡插上一隻碧玉簪子的少年啊!
那一刻心猛地糾結起來,幾乎要痛得無法呼吸……
昭雲,昭雲,昭雲……
那樣刻骨銘心的記憶,讓她怎能夠忘卻?
從她初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已經無法控制的駐紮進了她的心裡,在之後的懵懂歲月,他又用他的愛與熱情,把他在她的心裡釘得更加的牢穩;那震撼人心的相遇與邂逅,那聲聲熾烈的愛語,那一次次痛徹心扉的分離與重逢……她又怎能夠忘卻啊?!
“王妃,王妃?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們啊!”
看她臉色蒼白,小蓮與小荷均嚇住了,輕輕地搖着她,語氣裡帶着驚恐的淚意。
夏亦菱回過神來,輕輕眨着眼睫,重新看向鏡中的自己。
心好痛,好痛啊!痛得忍不住要流淚了……
可她不是纔剛下定決心的嗎?她不能哭,不可以哭,不會再哭了!
她定定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緊緊地盯着,直至眼睛發酸——
倔強的,努力地把淚水逼回去——她,不能再流淚!
她要忘了,她必須要忘了!忘了昭雲,忘了他們從前的過往,而只記得此刻的身份——西夏國的王子妃,大宋的和親公主!
鏡中的人,有着完美的面龐,黛眉彎彎,眸若沉星,鼻樑嬌挺,櫻脣豔紅,髮髻高聳,釵環閃亮,華服裹身,高貴端莊——這樣的人,又怎會是夏亦菱?!又怎會是龍昭雲愛着的快樂明淨的夏亦菱?!她不是了!不是了……已經不是昭雲愛着的菱兒了,而是……爲了和親而來到西夏的公主,嫁給元昊的南菱郡主——元昊的王妃!
她閉了閉眼睛,睜開後便一片沉靜,輕輕對着身後兩人道:
“我們出去走走吧,去找謐羅公主。”
“是。”
兩人躬身頷首。
三人向門口行去,她果然猜得不錯,元昊已經把門外原本看守着她的侍衛撤離了,只餘下幾個,也許只是用作保護她的周全吧!
她緩緩地走了出去,哪些侍衛亦向她行禮:
“王妃。”
她清冷一笑,這稱呼,聽起來還真是不習慣呢!
“我要去找謐羅,她應該回來了吧?”
她似說似問,看似不經意地道。經過了昨晚,元昊應該會放了她的。
“回王妃,是的。王子今日一早便派人去了朝天寺接公主回來。”
那侍衛畢恭畢敬。
夏亦菱脣邊掛上了不易察覺的淡笑,心中亦有着微微的觸動,轉頭邊走邊說道:
“我這就去看看謐羅。”
“這……”
那侍衛似是有難言之隱。
“什麼?”
夏亦菱轉過了身,有些不解。
“還請王妃恕罪,王子有令,命屬下們即刻不離王妃的身邊,以衛王妃周全。”
夏亦菱略沉了臉色,甩袖轉身先行而去。
“隨便你們!”
小蓮和小荷緩緩跟上,那幾個侍衛也隨在身後去了。
夏亦菱心想,他到底還是擔憂的,對她放不下心的,這也難怪。
有些無奈的苦笑着,一路晃悠,便到了公主寢宮。
迎面卻正看到一鵝黃色的身影正急急地走出,身後跟着的是丫頭雪兒。
“謐羅?”
夏亦菱有些驚喜,那人不正是謐羅嗎?
謐羅回過頭來,乍看見她,眼中微有些驚喜,緊接着,又泛起了濃濃的憂傷和淚意。
“菱姐姐怎麼先過來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夏亦菱的眼角亦有些溼潤,快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道:
“我擔心你,等不及了要見你呢……”
謐羅微一動容,眼淚便流了出來,那略有清瘦的面容上,泛起了濃濃的悽楚與委屈,讓人不禁心疼。
夏亦菱鼻子一酸,略抱住了她,讓她的眼淚淌在了自己的肩頭,無奈又無聲的心疼着……
“……姐姐——”
謐羅悽喊一聲,哭得更痛了。
……
兩人漫漫地走在花園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菱姐姐,對不起……那日我送你們離去之後,便被哥哥給抓了回去。他很生氣,對我發了很大的火,可我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說,沒想到他竟……打了我。我從沒見過他那樣,他真的是急瘋了,竟然把我的令牌給扔了出去,緊接着就把我關了起來,自己怒氣衝衝地走了。不想王后娘娘竟然也知道了,還說定要懲治我,這才下令罰我去朝天寺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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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傻,讓你去你就去了啊?怎麼不向王上求救呢?”
“哎……其實那時我想,這樣也好,我就一輩子在朝天寺裡做個姑子,什麼也不想倒也罷了。可是……即使在那幾天,我仍舊忍不住,還會想起他來……姐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謐羅說這話時,眼睛裡很是無奈和憂傷。
夏亦菱望着她,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
謐羅對昭雲,也是無奈啊!
“朝天寺裡的生活很辛苦吧,瞧你都瘦了,一定是受苦了。”
她轉移了話題,憐惜地看着她已哭腫的雙眼。
“姐姐纔是呢。”
謐羅搖搖頭,道:
“菱姐姐怎麼又被哥哥找到了呢?哥哥也真是的,絲毫都不肯死心。這下好了,雲大哥,又要傷心了……”
謐羅的眼光望向遠方,那閃閃的淚意中,全都是對昭雲的擔憂與心疼。
夏亦菱看着她,深深感慨道:
“謐羅,昭雲若有你愛他,便也好了……”
謐羅轉了眸:
“姐姐爲何如此說?”
夏亦菱背過身,深吸了口氣後重又看向她,鄭重地道:
“謐羅,答應我,好好愛昭雲,好好照顧他,努力讓他幸福,好嗎?”
謐羅詫異極了,疑惑的望着她,眼中的思緒急轉萬千:
“菱姐姐,怎麼突然間又說這種話?謐羅……還能相信嗎?”
她的眼中閃着淚光,但也卻似有着隱隱疑惑的期待。
夏亦菱一陣語塞,是啊,她曾經說過這種話的,可是,卻沒有做到……
“謐羅,這次,是真的,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能夠愛昭雲,能夠給他幸福。算姐姐求你了……”
夏亦菱有些激動,握住她的手,請求她的信任。
謐羅的淚終於流下,悽然地看住她,道:
“即使我相信姐姐,即使是真的,又能如何呢?雲大哥心裡,從始至終就只有姐姐一人;也只有菱姐姐,纔是他的幸福,才能給他幸福啊!”
夏亦菱緩緩的鬆開了她的手,轉過了身子強忍住淚意,沉聲道:
“可是如今的我,卻是不能亦無法給他幸福了。他一直愛着的夏亦菱,是他曾經快樂天真的菱兒,而現在的我,不是了……”
現在的她,再也不是他愛着的那個單純無憂的菱兒了,兩人也再回不去那段毫無顧忌的時光了,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永遠的回不去了……
就如此刻,她已經完全的成爲了元昊的王妃;就如那夜,在風雨交加中他因爲知曉了她的不完整而絕望悲傷的離去……恐怕他們都知道,有些事情,永遠也無法改變了吧!
她的神情亦是悲慼的,卻沒有再流淚。因爲她已經發過誓,要忘懷,要忘卻,要努力的過好接下來的日子!
“姐姐,是說真的嗎?真的能放下雲大哥,真的能好好的愛哥哥嗎?”
謐羅的眼睛愈發亮起來,星星點點中閃着希望之光。
夏亦菱有些慘然地笑了,輕輕的點點頭。
“菱姐姐!”
謐羅激動地拉起她的手:
“我真爲哥哥感到高興!他知道了一定會開心死的!這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又流淚了,這次是激動與開心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