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大家都去吃晚飯的時間。周明明和高小姐留在教室裡值日。周明明拿着一把掃把走到後黑板的宣傳欄前面，眯着眼睛認真地閱覽那滿目五彩斑斕的便利貼。
“周明明，你能不能正常做事？”
高曉無奈地朝周明明吼道。而周明明轉過頭，用食指在脣上一放，示意安靜的意思。幾秒後又聽到周明明生氣地嚷嚷：“除了考上一個好大學，家人幸福快樂，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外，就不能有別的？”
“你不是寫了‘高考去死’？”
高曉吐槽道，那些都是正常的夢想好嗎？
等一下，周明明踮起腳尖，在夕陽鋪灑的澄黃光亮裡發現了一張淺藍色的便利貼，上面寫着：成爲一個好男人。落款是：徐昔然。
好男人。周明明輕笑，這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周明明是經常會在晚自修時偷跑出去的人，徐昔然是不可能會翹課的人。所以，當週明明在距離晚自修結束十五分鐘時在操場某棵樹下撞見正在發呆的徐昔然時，她是驚訝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當週明明說徐昔然的背影看起來很悲傷，高曉的反應一樣。
“周明明？”
明明清楚看見，用的卻是疑問句。周明明輕輕地應了一聲：“恩。”
“呆在這裡的感覺很不錯。”
徐昔然微微擡頭，給周明明一個溫柔的笑容。周明明卻感覺到了哀傷。
“空氣流通，二氧化碳少，安靜，自由。當然，前提是不能被何米發現。”
周明明做作地輕笑。她在想此時的徐昔然或許纔是真的徐昔然。溫柔，內心帶着一些無奈的悲傷。他或許不喜歡跆拳道，不喜歡比賽，不喜歡學習，不喜歡，一笑傾城。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徐昔然的話讓周明明一怔，瞪大着眼睛看着靠着樹幹，臉上覆着淡淡看不透的情緒的徐昔然。
“你總是毫不猶豫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理會別人的想法。雖然何米覺得你頑劣幼稚。”
徐昔然舉起右手，揉了揉額頭。又開口：“我卻很希望我的女兒能像你這樣。”
周明明翻白眼，徐昔然同學，能不能按正常的劇情發展。
“你，怎麼了？”
一個人不正常就算了，周明明覺得自己必須保持理智的對話。
“只是一點小事，偶爾不喜歡在教室裡呆那麼久，做着一些自己很迷茫的事。” 徐昔然笑，看周明明的樣子恢復了理智。
“你，其實不喜歡一些事，但卻不得不做，爲了成爲一個好男人？“
“算是吧。跆拳道和高考都不是我喜歡的，但是我想成爲一個好男人，那如果把這些事做好就是一個好男人。那，也不算與我的夢想背道而馳。”
周明明有些動容地看着徐昔然。她好想擁抱一下徐昔然，有時候，她確實有點母愛氾濫。
“徐昔然，你會好好地生活下去，作爲一個好男人。”
周明明堅定地鼓勵他。徐昔然擡頭看見周明明眼中的光芒，舒心一笑。
“那你呢？會成爲一個好女人？”
周明明撇嘴，不屑地說：“恐怕不行。”
下課鈴聲從遠處傳來。周明明後退一步，笑：“再見，我是不會告訴別人你的秘密的。”
說完，周明明轉身走了幾步，但是又止步。她回頭，聲音不大，徐昔然剛好聽見。
“徐昔然，謝謝。我是一個胖胖的醜小孩，不好好學習，沒有長髮。雖然有很多真心愛我的好朋友。但不喜歡我的貌似更多。我喜歡一個男孩子四年了，但是他拒絕了我，因爲我是一個胖胖的醜小孩。相信沒有一個男孩子會主動喜歡我這樣的女孩。但你不同，你那天在那麼多人裡面把紙巾遞給我。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尊重女性的人。我喜歡你，因爲你尊重了我，讓我在外貌第一 的黑暗裡又看見光亮。當然，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我分的很清楚。”
周明明微笑，黑暗裡恍惚間看見她眼角的淚光。
“所以，徐昔然，你要幸福地活下去。”
那天晚上的事就是一個秘密。徐昔然還是大家眼中的幸福好男人的形象，周明明還是大家眼中傻樂任性的胖小孩。高曉發現周明明看徐昔然的表情很像一個母親在看她的孩子。
“喂，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點？”
周明明回頭，看見一臉嫌棄的高曉。
“恩？”
一臉懵懂。
“你看一笑傾城的樣子啊。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不，我把喜歡和愛分得相當清楚的。”
“所以是喜歡咯。“
高曉拍板定案。卻招來周明明一記鄙夷。
“在這世界上，對一個男人的感情除了男女之愛就沒別的？“
高曉剛想反駁。教室裡忽然闖進來一個同學。他神色哀痛地走到講臺上，哽咽地說：“大家，徐昔然他，他在上海，參加一個私人的跆拳道比賽，爲了家族的榮耀，被對手誤傷，在醫院急救。“
高曉傍晚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撞見站在宣傳欄前面癡迷地看着便利貼的周明明。澄黃的餘暉打在她的側臉上，洋溢着悲傷的光芒。高曉慢慢走到周明明身邊。
周明明的視線停在一張藍色的便利貼上，上面赫然寫着：成爲一個好男人。
“這下子，這張便利貼就成了遺願了吧。“
周明明回頭，淚如雨下。
兩個小時前，何米在英語課上宣佈。徐昔然重傷不治，身亡。
“雖然很遺憾，但是我們不能沉溺在悲傷裡。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也算是幫徐昔然同學完成他的夢想。“
何米麪無表情地說，有些人，天生會處理情緒。
周明明忽然覺得心裡像被塞了一塊石頭，悶得慌。她晃了晃腦袋，看周圍的人，全都是遺憾的表情。痛失好友，痛失一個優秀的同學，痛失一個崇拜的對象。周明明在英語課上倉皇逃走，她跑到上次和徐昔然相遇的那棵大樹下。
“看來我是不夠了解你，你要成爲一個好男人的決心就只是這種程度？”
像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周明明嘶叫着。
“周明明，你不要這樣。人生在世，禍福無常啊。”
高曉第一次看到自以爲是的周明明這樣無奈的表情，只能蹩腳地安慰她。
“高曉，你不是總問我對徐昔然的感情嗎？你相信一個懷有悲傷的人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悲傷嗎？”
“我只是剛好感覺到了他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