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透過玻璃窗照進大大的畫室裡,那種亮眼的白與畫室牆壁純淨的白色,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視覺衝擊。畫室裡七八個花季的少男少女,站在各自的畫板前認真的構畫自己的作品,身穿白色棉衫黑色緊身褲的舒念依,站在一個高挑清秀的男孩身後,認真的的看着他繪畫,看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將筆給她。俯身在男孩的畫上添了幾筆,整個畫面給人的感覺立刻鮮活了許多,將畫筆交給他,衝着他綻開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剛要轉身,下課的鈴聲便適時響起,舒念依轉身看向室內的學生,低柔的聲音迴盪在明亮的畫室裡。
“今天就到這裡,回去認真的修一下自己的作品,下次上課我會一一查收的,好了,大家回家小心”說完衝着大家笑了笑。男孩女孩們收拾好自己的畫夾,向舒念依道別後,一一向教室外走去。最後的那個剛纔舒念依指導的男孩,慢慢的走向她,站在那撓了撓頭,臉有些泛紅,掙扎了一下,將手中的一張畫紙塞到舒念依手裡,快速的說了一句“舒老師,再見!”便轉身向外面跑去。
看着手裡的畫紙,舒念依有些怔住,看了一眼男孩離開的方向,慢慢的打開手中的畫紙。畫中的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有些生澀的技巧,但是卻很好的抓住了人物的神韻。看着畫中的自己,嘆了口氣,再次看了看門外的方向,轉回視線看着畫中的人,有些感觸,那樣的目光是自己的嗎,什麼時候自己眼中竟有了那樣——期望的色彩,是因爲他嗎?呵呵,會有那種可能嗎,那次分開以後,一個多月了,兩人之間不是又沒交集了嗎?有些東西是真的是斷掉了。收回思緒,將手中的畫收起來,整理好東西,離開了畫室。
坐在公車上,舒念依靠在背後的椅背上,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羣,腦子裡有些空白。想一想八年來的生活,竟然沒有多少值得記憶的,或許是沒有用心去生活吧!隨着人羣走下公車,裹緊身上的外衣,一步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舒念皓倚在車邊,看着周圍的建築,心有些隱隱的犯疼。有些雜亂的公用設施,老舊的公寓樓房,空氣裡甚至有些嗆人的味道在蔓延。周圍的人羣都有些好奇的看着這個陌生人,畢竟在這樣的地方是不會有舒念皓這種穿着講究的人會來的,這裡是被城市遺忘掉的地方。舒念皓看着周圍走過的人,深深的皺了皺眉頭,擡頭看了看前方,心裡有些無措。
怎麼會這樣,這樣的生活,她怎麼可能接受的了,可是八年來這周圍所有的一切,卻都在一一印證着,讓人無話可駁。風有些寒的刺骨,身上肌膚的溫度有些流失,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仰望着天空,閉上眼,她會變成什麼樣子,想見卻不敢見的思緒,互相拉扯着,心裡有些忐忑,舒念依,八年前,我只想讓你破碎,八年裡,我只想你過的好,八年後,我只想……你會過的更好,更好……
向着周圍熟識的鄰居一一打着招呼,舒念依一步步向前走着,這裡總是被冠上了落後、墮落、骯髒等等的稱號,可是這裡的人也許家境很差,也許受的教育很少,也許不懂什麼禮帽……可是並不代表這裡的人沒有心,或許他跟你說話,句句不離髒話,或許他愛跟你動手動腳,可是八年來的相處,舒念依知道這裡的人情或許很冷,但是在你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這裡的人情卻會讓你很感動。所以無論林笙怎麼勸,這裡她多少還是有些留戀的,或許這是她八年來已經習慣的依靠了吧……
靜靜的走在路上,無意的擡頭看了前面一眼,剛想垂下目光,隨即有些詫異的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前面的人。舒念皓原本低垂的目光,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緩緩的擡起頭,看到前面站住的人後,慢慢的站直身體,就這麼無聲的看着對方。有些情緒在兩人心中流淌,舒念依的目光閃了閃,看了一眼舒念皓,繼續邁步向前,在經過他的時候,腳步沒有停頓的從他身側走過。
舒念皓身形怔了怔,看着舒念依頭也不回的從身側走過,心微微的刺痛,轉身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遲疑,最終給還是跟在她後面。感覺到身後的人,舒念依微微一頓,終還是繼續向樓上走去。跟在後面的舒念皓看着舒念依開門要進屋的樣子,心裡有些無措,腳步遲疑的原地不動。舒念依撫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終還是輕輕的放開,就像自己說的那樣,既然要面對,還是坦然的去接受吧……
看着留住的門,舒念皓的眼角有些溼潤,仰起視線,直到雙眼清朗之後,才慢慢走到房門前,手有些顫抖的握住門把手,伴着吱呀一聲打開了門。掃了一眼略顯簡單的室內,擡頭看了看站在窗前的人,慢慢的轉身將門帶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向着窗邊走去。
雙手環抱着自己,舒念依靜靜的看着窗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或者只是自己在找一個輕鬆的開場白,只是是題目太難,還是所有的開場白都太過蒼白了呢…….舒念皓看着眼前的人,面色有些蒼白,無力的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就不可置信的僵在了那裡。
“小皓…….”終於還是放下一切所想,輕輕的叫出了那聲久違的呼喚。舒念皓站在原地,身形有些顫抖,閉上眼調了調呼吸,才哽咽顫抖的說道:
“…….姐……”眼淚順着眼角滴落,有些感情終還是將理智擊潰,舒念依沒有回頭,只是透過玻璃窗,目光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舒念皓看着身前背對着自己的舒念依,想了許久終還是緩緩的張口:姐,你……現在過得好嗎?”
“好嗎?應該很好吧“自己有一個處處維護自己的好友林笙,一個好——弟弟辛揚,還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好,真的很好…..
聽到舒念依淡淡的回答,舒念皓心裡有些苦澀,一句小皓能代表什麼,他給她的傷害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抹殺,有些無措的張開口:“我——“
“小皓,你怎麼找到我的”聽見舒念依有些淡漠疏離的聲音,舒念皓收起剛纔的情緒,彷彿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明知道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還是認真的一字一句說道:“他不知道,我不會讓他知道的”聽到身後人一本正經的回答,舒念依慢慢的轉過身,終於正視了他的目光,看着已經高出自己一個半頭的人,感嘆了一下,時間改變的東西還真多呢,繞過他淡淡的說道:“去坐吧!”
“好”
走進廚房,倒了兩杯白開水,轉身向客廳走去。看着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腳步頓了頓,還是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看着推到眼前的杯子,舒念皓的目光怔了怔,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還是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
“恩”淡淡的應了一聲,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舒念皓吸了口氣,慢慢的擡頭看着對面的人,比想象中的要消瘦的多,清減的臉頰,蒼白的膚色,大大的眼睛裡多了許多令人心碎的色彩。看着她握杯的手指,心有些刺痛,沒有了記憶中的白皙圓潤,看到的只是瘦長略微有些粗糙的十指……八年,她承受了有多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有些詫異的擡頭看了看對面的人,舒念依沒有說話,有些事已經發生了,傷害已經造成了。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係的,而且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是一句沒關係就可以的,那樣的背離,那樣的傷害,她怎麼可能無所謂的說一句“沒關係”就一笑而過……
眼前這個八年前一直被自己視作最親近的親人,那樣決絕的轉身,那樣粉碎了自己的唯一的希望,恨嗎,恨吧,總還是恨過的,可是八年來的努力生活,讓她現在回頭再看這些,竟有些豁然的灑脫,或許是因爲他吧,那樣決絕的離去,那一句“我真他媽後悔認識你”將自己一直隱隱希冀的東西徹底從生命抽離了…….
“小皓,告訴我,爲什麼——要那麼對我?”低頭看着手中的杯子,舒念依沒有擡頭,低柔的聲音在空氣中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