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恆的表情很微妙，林容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還一直保持着剛剛走到一半的姿勢，看起來整個人都有點可笑。
但天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有多震驚多震撼。
之前，林容在化妝間說的一句不會輸，他還以爲是這姑娘死活不肯化妝，才死鴨子嘴硬的。
然而，卻是認真的嗎？那時候就極度有自信，堅定自己一定會贏嗎？
這首歌，徐書恆吞了下口水，真心嚇到他了。
沒有複雜的真假音轉換，也沒有繁雜的編曲炫技，就那麼直接、簡單、銳利地像一把花了十一年磨出的劍。
嗓音的沙啞、粗糙、低沉，全部變成了這把劍那質樸而堅硬的刀鋒，足以斬破一切！
徐書恆轉了轉僵硬的脖子，想給這創造神奇的姑娘，一個表揚的笑容。
這經紀人當的也……太省心了。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對自己拿的報酬有點不好意思。
有見過感冒還超常發揮的歌手嗎？有見過倒嗓還唱得旁邊樂隊吉他手在偷偷抹眼淚的嗎？
他這個經紀人，完全不用去想怎麼給她粉飾太平，她根本不給他任何處理失誤的機會。
看看旁邊樂隊演奏們那激動閃亮的眼神，再看看音樂總監導那恨不得剛纔是現場直播的扼腕，徐書恆覺得上輩子他肯定幹了不少好事，纔在退出江湖前遇到這麼一塊寶！
“忘了孤獨，我還在飛，忘了黑暗，我還要飛，又一年，又一年……”
誰給的她這樣驚才豔豔的天賦，明明沒有任何美感的詞，明明任何一個小學生能掌握的詞，怎麼在她這裡，就變成了那麼沉重有力的利刃，直接撕開了所有人的心防。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不滯於物，草木竹石，皆可爲劍！
“剛剛的那遍……不錯。”樑家民想再讓現場演唱再精益些，身爲這場盛大音樂節目的總監製，他非常想提出些建設性意見，但想了半天就想出不錯兩字。
目光轉了一圈，他才抓到了點，“嗯，待會吉他再晚一點進來。鼓點先起來，跟歌手的聲音走完中間一段，就只要鼓，其他都不要進來。”
又再彩排了一遍，這次徐書恆也長了個心，拿了手機對着林容錄影。
第二遍，她的嗓音狀態顯然更差了一些，有了剛剛沒有的疲憊感。
然而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故事感卻更加強烈，以至於讓人忽略了她嗓音的不完美，甚至於，覺得這首曲子就應該配她這副狀態極差的啞嗓纔有了濃厚的生命力。
徐書恆讚賞地不住點頭，同時他也非常滿意自己錄像的質量，林容很乖地站在原地都沒有移動，他舉着手機的手又非常地穩，鏡頭都沒有抖動。
他立馬給在辦公室看文件的某隻發了過去，然後很炫耀地附了句，“我家藝人厲害吧？”
發完這條消息，徐書恆看着林容，那真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驕傲感爆棚。
但他完全沒想到，這條得意的消息，馬上就惹來了事情。
等到林容一身痠痛，嗓心冒火，終於結束了節目錄制，徐書恆剛要說慶祝她再度奪冠，要給她放大假休息，一通電話就把強硬地他們召喚了回去。
對方點名要見林容，生病感冒，燒到四十度也要見，把徐書恆氣得一晚上都在說垃圾話。
“什麼天大的事情，你要這麼虐待人？你看看她，都站不住了，聲音都發不出了！你是資本主義的吸血蟲，你是剝削壓迫人民的大山啊！”
韓卿眉頭一撇，那張冰封似的臉自帶製冷機效果，冰刀似的眼刀子就朝他扔了過去。
“別瞪我，靠眼神是殺不死我的。”徐書恆雙手撐住他面前的紅木書桌，“別以爲我會怕，這麼多年了，慫這個字我從來不知道怎麼寫的！”
林容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手裡抱着黑絲靠枕，軟趴趴地歪在沙發上。
“一個發燒還堅持在崗位上奮鬥到底的藝人，你不覺得她很偉大很敬業就算了，還要在晚上十點鐘壓榨她最後一絲的精力！你簡直沒良心、沒仁義、沒廉恥、沒道德、沒人性，……”
韓卿那張臉簡直是黑得跟他身後的皮質高級轉椅一個顏色，手裡的鋼筆筆尖啪一聲折在了面前雪白的文件上，暈出一大塊黑色墨漬。
徐書恆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價值不菲的簽字筆直接被扔進了地上的垃圾桶，韓卿那雙冰眸擡起，“夠了沒？”
林容眼前一花，才發現徐書恆已經一步退到了她坐的沙發邊上，正一臉戒備地看着書桌後面還在散發冷氣的男人。
韓卿都懶得多看一眼，一手就把桌上染了個墨點的文件，朝他砸了過去。
“新通告。”他淡漠地看了有氣無力，整個人都幾乎靠在沙發上的女人一眼，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說完就專注於桌上疊着的另外幾份文件，再沒有看他們。
林容撐着發脹的腦袋，好奇地看了徐書恆接住的文件一眼。
“開設星雲直播專欄？情感頻道？”徐書恆一目十行，愕然地擡頭，“這是什麼鬼東西！”
韓卿沒擡頭，只是從旁邊筆架上又抽出了一支新的金色派克筆，“下週一錄製第一期。觀衆來電，由你非常厲害的藝人直播，進行現場的即興情感問題調解。當然，戴着頭套。”
林容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通告？
她默默地從後面，扯了下徐書恆的帽衫下襬。
這種通告，還不如在電臺念盜墓。
情感解憂什麼的，那不是該柏阿姨，或者什麼毛阿姨，大嬸大媽做的事情嗎？
這具身體纔不到二十五，根本不適合她這樣的年輕藝人去做啊，完全氣質不符！
嗓子疼得冒煙說不出話的她，拉着徐書恆的下襬就期待他能站出來，替她反抗。
星探出身的他，應該很清楚，這等於扼殺了她揭面之後多元化、高品味的發展線路。
然而，對方一把摁住了她快扯爛他衣服的手。
“老大，你真是太太太太聰明瞭！有深度、有廣度、更有長度啊……這真是最好的通告！”
林容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