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怎麼樣?”景南緩緩轉頭,轉動輪椅,冷冷看向哭泣聲漸漸低弱下去的徐偉貞。
“你到底想要我們母女怎麼樣?爲了你爲了他,現在又爲了那個葉晚,我們母女天各一方......你和你的兒子天天見面共享天倫,我就不想念我的女兒嗎?陸景南,我們母女爲了你和你兒子,犧牲的還不夠多嗎?你的兒子對你來說比生命都重要,我的女兒對我來說,不是一樣的嗎?你老了,覺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我又何嘗不是?”
景南面無表情,冷聲提醒:“這樣的生活,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女兒的選擇。當初,我給過你們另外一種安排,可是,你們.......你們說自己想要正常的家庭生活,想要有人給予保護,是你們堅持要進陸家的.......”
“那是你欠我們的,是你兒子欠我們的!”徐偉貞失控,低聲怒喝。
“再多的相欠,也抵不過彼此的折磨。我對你們的歉意,已經被你折騰的越來越少了......也許,等不到我離開這個世界,我對你們就已經沒有耐心了。偉貞,我承認,在你們母女的事情上,我很自私。可是,就如同我爲了保護淮生不擇手段一樣,你爲了爲你女兒爭取利益,不也是不顧一切嗎?我們骨子裡,都是一樣自私的人。所以,我不怕下地獄,那是我應該得到的報應。就比如我現在這樣一個半殘的身體,便是命運給我的懲罰。可是偉貞,我不後悔......即使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依然選擇保護淮生,用我不完美的人生,換他有一個完美的人生。這是我對他母親的承諾,爲了堅守諾言,我不惜一切代價,所以,你的哭泣和控訴,打動不了我。”
景南慢慢轉身,轉動輪椅,來到她面前,最近距離的迫視着她,冷聲拒絕:“你的女兒,還是不能回來!我可以給你們你們想要的一切,我也可以收回給予你們的一切,你們該知道,那種地獄般的日子,對你們來說,這輩子,都不會想要有第二次!”
徐偉貞臉色愈發慘白,緊緊咬着牙,絕望的恨不能撲過去,與他同歸於盡。
這就是半路夫妻的悲哀!你以爲得到了榮耀得到了庇護的傘,卻不知道,傘下,是烈火!可以讓你溫暖,也可以讓你灰飛煙滅。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讓我們母女團聚?”徐偉貞撲過去,抱住他的腿,哭着質問。
“你可以也去美國。我馬上要跟着淮生去嘉城了,反正你也不肯去,那麼這個家裡,也就只剩下你了。不如,你去美國陪你的女兒吧!所有的生活費,我都會承擔的。”
“想趕我走了是嗎?我走了之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所有的一切,交給你的兒子兒媳了是嗎?我和你結婚這麼多年,到頭來,卻被逼的遠走異國他鄉。我在那邊人生地不熟,連他們說話都聽不懂,那種日子,一樣難過.......”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麼樣?”景南也怒了,一把甩開她,冷聲提出最後的讓步:“好!我們離婚,分割財產,雖然我們簽了婚前財產協議,但是我保證你們母女衣食無憂。前提條件是,你們不但不能出現在本市,也不能出現在本省,換而言之,你們不能出現在任何淮生出現的地方!”
“你好狠......你好狠啊!”徐偉貞再次痛哭,視線飄過陸景南輪椅背後的衣帽間。
她真的很想答應這個條件啊!哪怕是再也不見到陸家的人,只要讓她和女兒在一起,讓她們母女衣食無憂的平靜的生活下去,她就已經滿足了,可是......
衣帽間緩緩敞開一絲縫隙,一雙熟悉的微紅的眼睛露了出來,一根手指,在景南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搖動。
徐偉貞跌坐在地上,再次痛哭。
“不......我不答應.......”
“我無數次給過你大家彼此退讓一步的選擇,可每一次你都拒絕,然後再跟我鬧,有用嗎?你覺得,我會因爲你的鬧騰,退讓嗎?這一次你針對的芳姐,下一次,是不是晚晚?爲了趕走每一個靠近淮生的人,你真是不遺餘力。”景南冷笑,緩緩轉動輪椅,往房門外走去,扔下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最後一次!我再保你最後一次,如果有下一次,你知道後果!另外,以你的衝動和心胸,實在不適合做這個大家庭的女主人,我退了,你也該退了......以後家裡的事,晚晚說了算!你也和我一樣,安心頤養天年吧!”
姚毅看到景南出來,忙快步走了過去,將他扶起來,靠着樓梯扶手站住,又將輪椅搬下去,再將他背了下去。
伏在姚毅背上,眼神黯淡的景南低低開口:“阿毅,報告.......再做一份吧!”
姚毅眼神閃動了一下,嘆了口氣,輕輕點點頭:“先生,我明白。”
週日上午,飛機安全抵達嘉城機場。葉晚與母親、楊鋒都到機場來迎接,淮生、景南、雲崢、姚毅、芳姨還有景南的私人護士小方都來了。一時間大家說笑擁抱,好不熱鬧。
午飯葉晚已經安排好了,大家休息了一陣子,一起用了午餐,便將景南送到了竹林村。
依山傍水的景色,立馬迷住了一衆人等,就連不放心的芳姨也連連讚歎。
可是,進村的道路正在施工,反倒比平時更加難走,汽車在村外便停下了。按照淮生原來的打算,是要和楊鋒、姚毅、雲崢等人輪流將父親背到山上去的,可是........
“轎子?”葉晚看着齊刷刷站成一排的十幾個鄉親,萬分驚訝。
表姨夫笑着站出來解釋:“陸老先生,聽說您要來,咱們全村老小都說要來迎接您呢!可是聽說您身體不太好,我就攔住他們了,怕人多鬧騰打擾了您。我們幾個人尋思着,路沒修好,山路又不好走,就趁您沒來的這幾天趕工,做了一臺竹轎,您上來試試,我們擡您上山!”
“不要不要......這個怎麼敢當?還是讓這幾個孩子揹我一程吧.......”山裡人的淳樸,讓見慣了大場面的景南也紅了眼眶,忙擺手拒絕。
“您就上來吧!”表姨夫說着,擺擺手,和幾個村民硬將景南從淮生背上搶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進竹轎裡,爽朗大笑:“舒服吧?幾個婆姨們自己縫的手工墊子。老先生,您可坐好了!咱們村可是幾十年都沒有人坐過轎子了,您和陸先生爲我們修路蓋教室還管孩子們上學,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謝謝您,這呀,是您該得的!夥計們,小心,起轎嘍.......”
久未說話的淮生等人,也紅了眼眶。淮生緊緊攬着葉晚的肩膀,微微轉身,飛快的拭去眼角的淚水,重重在葉晚額頭吻了一下,輕聲說:“老婆,等咱們舉行婚禮,我也給你弄一轎子!”
葉晚紅着眼眶輕輕扭了他一下,淮生輕聲嘆息:“本來......第一次把爸爸放在這麼原始的環境裡,還有些不放心,現在......一顆心完全放下來了!這個浮躁的世界,錢能賺來,金銀珠寶能買來,但人與人之間最純真的感情,買不來......我喜歡極了這個地方,這裡,很溫暖......”
彎彎曲曲的密林小路上,一行隊伍緩慢的行走着,時不時的,便傳來響亮的山歌號子聲和衆人愉快的笑聲。
陸景南輕輕擦了一下眼角,無聲的笑。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許多年前,那一年,他和新婚妻子,也是這麼坐着竹轎,走進了這座城市的另一座小山村,度過了他們最美的蜜月時光。
靜菀,我距離尋找你的腳步,又近了......
安頓好景南,淮生帶着初到的芳姨與姚毅、護士等人去看一看山裡的風景,葉晚留下照顧景南。
服侍景南吃了藥,將他扶到牀頭靠着,葉晚又打了山泉水,細心的爲他擦拭乾淨手和臉。她做這一切的時候,不像是兒媳,更像是親女兒。
“晚晚.......”景南拍了拍牀沿,輕聲說:“別忙活了,爸爸有話跟你說。”
“好的,爸,我把水倒了就回來。”忙活個不停的葉晚匆匆出門,將水倒掉,又匆匆回來,擦了一把汗,在牀邊的椅中坐下,輕聲問:“爸,您有什麼事?”
景南伸手摸過牀頭的袋子,抽出一份報告,遞過去,示意她自己看。
葉晚眼睛一亮,忙打開,先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臉色猛地一變,狐疑的看了景南一眼,又低下頭,仔細看了過去。
景南一言不發,靜靜的觀察着她的臉色和眼神變化。
葉晚眸光輕輕流轉,片刻,緩緩合上報告,犀利的目光掃過景南,又投向院外未知的角落。她的表情是嚴肅的,但情緒卻又是平靜的,讓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晚晚.......爸爸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你也看到了,上面的指紋有你的、淮生的、嘯晨的和我的......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葉晚的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平靜的看向景南,彷彿對上面出現他的指紋一點也不驚訝。
“你覺得奇怪嗎?上面爲什麼會有爸爸的指紋?”
“是啊,挺奇怪的!”葉晚淡淡一笑,說着奇怪,卻又不追問原因,表面平靜的她,暗藏的小心思,讓景南也看不透。
“因爲.......”見慣了風雨的景南也淡定的笑,輕聲說:“因爲除了我和你們之外,無人接觸過這顆寶石。是我,在車上,將它放進了芳姨的口袋,此事,確實與芳姨無關。”
“您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景南輕聲說:“這是一個測試!”
“測試?”這一次,葉晚真的有些驚訝了。
景南緩緩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緩緩伸向她,葉晚遲疑着,伸手接了過來,輕聲問:“這是什麼?”
“陸家,所有重要房間保險櫃、書桌、銀行寄存櫃的鑰匙!所有!”
葉晚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如捧了燙手的烙鐵,一把將鑰匙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