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偉貞趔趄了幾下,重重跌坐在身後梳妝檯的椅中,臉色蒼白,滿眼含淚,咬着脣死死盯住臉色暗沉的陸景南。
淮生猶豫着,緩緩滑過接聽鍵,握着手機的手,忽然被臉色冷沉的景南一把握住了。
淮生擡頭,定定看向父親,沒有吭聲。父親的動作,他已經懂了。
“爸爸.......”只喚了一聲,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與父親一樣,此刻的他,在糾結掙扎。
“鑑定報告,還沒有出來,不是嗎?”景南輕輕閉上雙眼,握着兒子手的手,微微顫抖。
淮生眸光猛地一跳,似提醒般輕聲喚:“爸爸......”
“週日我們去嘉城的時候,會把報告給她帶過去的。”景南依然閉着眼睛,語氣輕緩,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強硬。
夫妻一場,即使中間夾雜了太多複雜的因素,複雜的幾乎沒有愛,可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對她一點點憐惜也沒有?更何況,他欠了她們母女的。徐偉貞的反抗,他也有責任的。
“淮生.......”景南慢慢睜開眼睛,輕聲乞求:“就當是爸爸求你......就這麼跟晚晚說吧?”
淮生薄脣緊抿,一言未發,片刻,緩緩站起身,輕輕握了握父親越來越瘦削的肩頭,腳步沉重的走出了房間。
姚毅緊隨其後,站在樓梯口目送他離去,便一直在原地緊緊盯着,不許任何人靠近徐偉貞的房間。
衣帽間裡隱藏的廖競如,微微閉着眼睛,一下一下,輕數着淮生離去的腳步聲。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六!
廖競如猛地睜開眼睛,笑意淡淡浮上脣角。
還是十六步......淮生哥,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腳步,依然和從前一樣,不大不小不輕不重。你可知,我在美國的時候,睡不着,就會學着你走路的樣子,在走廊裡輕輕踱着步子,假裝,經過我房間的那個人,是你.......
今天,我終於又有機會聽到你從母親房間離開的腳步聲,我才忽然發現,沒有人的腳步,可以與你一模一樣,就像沒有人,可以完整的代替你......
我回來了,可卻是你身後看不到的影子。你可能感覺到,我的視線,一直緊緊追隨着你?
淮生撥通了葉晚的電話,給她回了過去。
“淮生,你剛纔怎麼不接我電話?”葉晚關了屏幕,笑着問:“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怕被我聽到啊?”
心事重重的淮生努力讓自己的笑聲更真實一些,輕聲回答:“在應酬,不太方便。看慣了你這朵狗尾巴花,真心覺得沒有比你更讓人想拈的花了。”
“滾!找抽呢?”葉晚悻悻的訓斥了幾句,將話題轉到正題上,問:“鑑定報告出來了嗎?”
“沒有!得明天吧?反正週日去嘉城的時候,會把報告給你帶過去的。”
“不是說好的週四嗎?”
“不是什麼好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鑑定走的是非正常途徑,出結論的時間不會那麼確定。我也想早些知道,我比你還着急。”
“那好吧,我也不問了,反正答案我心裡也有數......”
葉晚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震動了情緒複雜的淮生,他眸光閃了一下,輕聲問:“你有什麼數?”
“你說呢?”
“我不知道。”
“你們都裝傻吧!”葉晚輕笑:“等報告一出來,看看你還怎麼裝!”
淮生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了。心底,留下一聲深深的嘆息。
“爸爸這幾天身體沒事吧?”葉晚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極快的放下了這個話題,輕聲詢問。
“挺好的,只是飯菜吃不多,你知道的,自然會影響到身體。”
“讓他快些過來吧!山裡的空氣有多好,山泉水有多甜,你是感受過的。”
“週日上午就到了!你那邊都準備好了?”
“好了!雖然條件不比家裡,但是住着舒服還是能保證的。”
“晚晚.......”淮生猶豫了一下,輕聲問:“假如......我是說以後在一起的時間和機會就多了,假如某件你在乎的事情和爸爸的身體、心情什麼,發生了衝突,你會讓着爸爸嗎?”
葉晚猶豫了一下,輕輕點頭:“會!在他的健康面前,任何事情都會止步。”
“任何?”
“任何!”
“你不覺得自己受委屈了麼......”
“那是小事。我的委屈有釋放的機會,但爸爸的生命,不會重來一次,我們都不能留下遺憾,否則,將來的某一天,我們會自責卻沒有機會彌補。”
淮生輕輕鬆了一口氣,語氣漸漸變得溫柔,笑容也慢慢回來,輕聲傾訴自己的思念:“老婆,我前生積了什麼德,怎麼會遇上你的?我想你了.......”
葉晚馬上拉下臉,義正言辭:“別肉麻了!一個大男人家整天唧唧歪歪兒女情長的,你也好意思?有點上進心進取心羞恥心大人心好不好?我都不好意思說你,像我這種不留戀兒女私情一心撲在工作上滿腔熱血爲人民服務的新時代兒女,怎麼會告訴你,我更想你呢?我是不會讓你知道,我想你都想哭了的。”
淮生噗的笑了,方纔還低落的心情,因爲她跌宕起伏的告白而變得輕鬆、愉悅。
“老公........”葉晚紅了眼眶,輕聲撒嬌:“週六來好不好?爲什麼一定要週日來呢?”
“這次去嘉城,我們可能都要長住一段時間,尤其是爸爸......所以晚晚,我們要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等我!後天上午就到了。我也想你,雖然沒哭,可是心都想碎了.......”
“拉倒吧!我要相信男人的嘴,還不如相信樹長了腿。”
“我長了腿。”
“我當然知道你有腿,可有腿你也變不成樹。”
“我是說我真的有三條腿,不信週日晚上讓你見識一下.......”
“滾!流氓.......”
“奧哦!老婆,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說,我拄着爸爸的柺杖行走,不就是三條腿了麼?老婆,你守空房太久,思想越來越不健康了.......”
“滾滾!”葉晚羞紅了臉,一通怒斥:“回來以後再收拾你!”
電話那端傳來淮生低低的笑聲,葉晚的眼底,也浮現出深深的笑意。
跟愛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連爭吵和打擊都是甜蜜的。
淮生,快點回來吧,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房間裡傳來低低的爭吵聲,明顯壓抑着,卻又無法控制。片刻,又傳來茶杯摔裂的響聲和徐偉貞的哭泣聲。似乎是埋首在枕頭或者沙發的抱枕裡,明顯壓低了許多。景南的聲音似乎消失了,她一個人的哭泣持續了很久,才又慢慢傳來低低的對話聲。
姚毅臉色暗沉,一聲低低的嘆息,微微低頭,往樓下看了一眼。
一樓客廳裡,恍惚有工人在聚集,大概也是聽到了爭吵聲,但是不敢上來詢問。姚毅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往下走了幾級,深呼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收拾心情,冷臉相對,務必要把所有敢上來看個究竟的人都擋住,包括,景南最信任的人之——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