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八線的小縣城,在大城市人眼裡就是鄉下,但大城市有的,這裡什麼都有。堵車、霧霾、高等消費場所、炒房客、碰瓷戰士……人間百態盡收眼底,小地方,大社會。
這裡最繁華的商業區是金廈廣場。
金廈廣場南邊就是美食街。
美食街匯聚全國各地的美食,川菜、湘菜、粵菜、新疆菜……正不正宗不知道,名字是挺那麼回事的,每年十月這裡都會舉辦美食節,人山人海,像炸開的玉米粥似的,直往外溢,在這裡,一間門面一年房租得要十萬,直逼三線城市。
所以在這裡開一間小麪館,讓人不可思議。房租肯定掙不回來,何況十塊錢一碗。
因此很多人記住了麪館的名字:一意麪館。
大家不約而同的猜想着店老闆不是菜鳥就是傻子。
“一碗酸菜面,不鹹不辣,酸菜不多不少,不要太多油。”一個穿着極其體面,頭髮一絲不亂,夾着公文包,看上去像個小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走進來,抽出N多紙巾,擦着很乾淨的凳子和桌子,擦完非常嫌棄的坐下,用主子吩咐奴才的語氣道。
一看就知道是掙二個小錢,把全天下都不放在眼裡的二貨。
那臉上露出的是“你們都是窮人,是爺我賞你們一口飯吃,你們要好好伺候爺的”樣子,其實讓他多花一毛錢,他都會跟你拼命。
是那種,消費十塊,想要索回十五塊的主兒。
“沒有。”回答的非常乾脆,語氣裡含着嫌棄。
說話的是年輕男子,二十幾歲的樣子,穿着藍色休閒T恤,腰間繫個藍布圍裙,頭上扎個羊角辮,左耳打着閃亮的耳釘,中指和食指夾着抹布,不像是幹活的,像是來拍網劇的。
男子模樣周正,眼睛很大,眉目流轉間透着狡黠的光芒。
“那就大排面,面上不要漂着油花,蔥花切得要細,看上去不像蔥的樣子。”中年男子有條不紊道。
十塊錢的消費,想要享受一千塊的待遇。
“沒有。”年輕男子語氣裡帶着厭惡。
中年男子怒了:“那你們有什麼啊?”
“識字嗎?”年輕男子翻了個白眼。
“你什麼意思?”中年男子自我感覺良好,被如此輕視,老羞成怒,自己一副高級知識分子形象,居然打到文盲行列。
“自己看。”年輕男子一指牆上的字,牆上有斗大的一行字“本店只售雞蛋麪”。
“不早說,這年頭誰還吃這麼鄉下的菜。”中年男子輕蔑道。
“我以爲你識字,不瞎。”年輕男子惡渣渣道。
“你是不是找抽啊!”中年男子擼起袖子,準備戰鬥,教訓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窮打工的。
“老子憋着一股氣,正沒處發,來,誰不打,誰是孫子。”年輕男子也擼起袖子,直衝過來。
門外有幾個看熱鬧的,見這架勢趕緊跑過來,隔着窗戶往裡看。
眼睛都射着賊亮的光,希望看到免費直播的全武行。
不知道結果,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每一秒都新鮮,比時下流行的摳圖劇好看多了。
二個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小俞,別這樣……”屋裡傳來非常溫柔的聲音。
二人同時朝着聲音看去,一觸即發的武鬥居然戛然而止,就像在彩排一樣,讓人疑心這是新式的攬客方法。
年輕男子臉露擔心,中年男子初始面色驚悚,很快收斂,裝作冷漠的樣子,但耳朵卻是豎直了。
里門“吱扭”一聲打開了,一個穿着薰衣草碎花襯衫的清瘦女子走了出來。
從來不曾看過如此清秀的女人,所謂清秀入骨即是如此。
女子身材高挑,可惜打扮老氣了點。
“姐,你出來做什麼?”被叫着小俞的年輕人急急過來道。說好了,裡外有他撐着,姐只負責做個看客。
“對不起,這位客官,本店只賣雞蛋麪,因爲我在找一個人。”姐姐恭恭敬敬的朝着裡牆鞠了個躬。
中年男子看到女子的臉,跟被人踩着尾巴似的,臉色大變,趁着女子鞠躬的剎那,麻利溜溜的順着牆根往外溜。
看客驚呼,現在營銷套路真的太深了,歎爲觀止啊!
中年男子溜出們來,一路小跑,上了車,趕緊開走,汽車“噌……”一下就飛跑了。一副見鬼的樣子。
中年男子車開出很遠,突然剎住車,臉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會是她,不會是她,這世上沒有妖精。沒有妖精,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肖鴻飛,你是金字塔尖上的人,你是幹大事業的人,不會因爲這種小事擾亂心緒,你要冷靜,你要淡定……不會是她,她四十多了,那個女人才二十多歲,不可能是一個人的……冷靜,冷靜……別自己嚇自己,你是幹大事的人,別被閒事絆住腳步……”肖鴻飛語無倫次道。
肖鴻飛趴在方向盤上,像跑累的狗似的,“呼哧呼哧”的喘氣,眼前二張臉交錯閃現,肖鴻飛哆哆嗦嗦,急急慌慌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木牌,木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二個字:冷靜。
肖鴻飛把木牌放在車前面,不停的參拜,嘴裡不停的念着“肖鴻飛,你要冷靜,你是幹大事的人,不能被這等閒事絆了前程,肖鴻飛,冷靜,冷靜……”
肖鴻飛臉色死白,臉上汗珠不停的滾落。
若是被人看見,定以爲這人神經病發作。
“姐,剛纔那人是不是肖鴻飛?”內室裡,年輕男子啞聲問。
姐姐手抓着桌子,手指顫抖,嘴脣哆嗦,和剛纔的淡定從容判若兩人。
“帥哥,要二碗雞蛋麪,能不能便宜一點?”一位姑娘朝着小俞放電。
又是一個便宜五毛錢都能秀媚眼的女子。他差點被這樣的女人毀了。
“不能。”小俞沒好氣道,說完看向姐姐。
那不是他的姐姐,那是他的靈魂。
他一直以爲自己是沒魂的鬼,遇見宮初月,他便找到了自己的靈魂,沒有這個女人,他餘生怕早在監獄裡喝茶,一直喝到生命終結。
“帥哥,帥哥,便宜一點好嗎?”
小俞不想再言,甩身進入裡屋。
他和宮初月開這個麪館,就不是奔着掙錢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