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從都新軍的擴軍、訓練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林仁肇、申屠令堅等將領基本上被連軸轉地撐到了滿負荷的狀態;因爲親從都的擴軍優先級在前,所以原本內牙軍裡面一些將領也被平調摻沙子進去,諸如杜叔瞻、劉彥琛、胡則等紛紛調入親從都新軍擔任一個馬步軍都虞侯,或者廂都指揮使。
部隊規模的擴大除了從原本的軍隊裡層層提拔選出將領軍官人才,也少不得空降磨合。一段時間下來,反饋上來的種種問題不由得讓錢惟昱頭疼貌似歷史上南方缺少名將,除了林仁肇陳誨盧絳這些級別的之外,中層的得力之人就很少有歷史的先知先見性可以借鑑了。雖然如今的戰爭追求個人勇武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了,但是相應對於將校軍官的技戰術指揮水平要求是越來越高的。
……
四月初八,依然是在咸寧殿御書房。錢惟昱正在看着林仁肇顧長風陳誨等人分別上的關於提升軍官素質的議案。這些議案都是錢惟昱欽命他們抽時間規劃的,然後再交給錢惟昱御批。一邊整理揣摩着,錢惟昱一邊自言自語:“很有必要編寫一些客觀地技術兵器和戰術應用的教材了。讓麾下文人武將合力編寫一部《武經總要》,再開辦一個軍官學校,說不定是個不錯的主義。”
正在幹着這些事情,書房外突然閃進來一個女子,正是顧少妍。如今顧少妍已經做了錢惟昱的女人,在內宮也不再時時穿着甲冑,只是勁裝佩劍而已;倒也愈發英姿颯爽中透露出御姐的成熟風韻。因爲掌着內衛都統的名義,而且還負責職方司的軍情內外傳遞,所以錢惟昱終究是不會給她一個過明路的妃子封號的。好在這事娥皇和其他妃子也都理解,——總不好讓人家世代功臣宿將家的女兒,給大王當一輩子保鏢,卻守一輩子活寡吧?既然不要名分只求偶爾雨露蒙恩一番,這也是一個該當的籠絡人心手段了。
錢惟昱擡起頭,知道顧少妍進來肯定是外間發生了大事,也不開口,便等着顧少妍稟報。
“六天前,四月初二,昭義軍節度使李筠正式起兵反宋了——其實也不算是徹底準備停當後才動手的。趙匡胤讓韓令坤的北面行營軍去壺關舊隘接管昭義軍的防區,李筠知道再拖下去就要兩面受敵了,便狠心起兵反宋,佔據壺關隘劃地據守。澤州刺史張福原本倒也算是李筠的下屬,卻不願跟着反宋,被李筠斬殺。隨後李筠便起潞州、澤州兩州兵馬投靠了北漢僞帝劉承鈞,並聯絡契丹從河東北部南下,準備協三方之力共抗北宋。”
錢惟昱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心說李筠這傢伙終於還是動了。原本錢惟昱用計撩撥宋遼矛盾、削弱了趙宋一部分實力。尤其是在邢州戰場讓趙宋多損失、牽制了兩三萬精銳,還讓一代悍將慕容延釗及其屬下一羣將佐僚屬斃命了。按說李筠應該在造反問題上更積極一些,沒想到最後還是等到了趙匡胤有滅他的跡象時才正式起兵,看起來也是一個嘴炮放得比較大、實際動手略懦弱的主兒。
當然,要說如今的形勢和歷史同期的區別,那也還是有的——歷史上的慕容延釗可是宋初最重要的猛將,在滅昭義軍李筠、滅南平、滅武平軍這三個軍閥的戰爭中,慕容延釗都是首功。可以說從建隆元年到建隆四年,趙匡胤滅掉的三個政權,都是慕容延釗打硬仗、啃骨頭,一直到建隆四年慕容延釗重病而死之後,才輪到那些後來在對南唐、後蜀作戰中出彩的小一輩名將漸漸暫露頭角。如今慕容延釗早死了四年,北面行營兵力也削弱不少,趙匡胤在讓韓令坤替補搶佔壺關古隘的時候,就出現了一些後繼乏力的問題了。
玩過歷代暗榮公司遊戲《三國志》的玩家都知道,如果要從河南或者河北進攻山西,一般有兩條路。一條就是從河南的汴、洛、孟津一代直接渡過黃河北上,然後通過潞州這個太行山和呂梁山之間的樞紐,一路北上到太原、晉陽等地。另一條便是從三國志地圖上“鄴城”往東,通過“壺關”這個隘口穿越太行山,然後一樣可以到潞州的東部。
順帶說一句,歷史上七年前的高平之戰主戰場高平縣,其實就是在潞州城東部——當時柴榮帶領的後周軍主力走的就是從汴洛渡河北上、從南邊經過呂梁山太行山之間夾谷到潞州的路線。而北漢劉崇的部隊就是自北而南攻打,契丹楊袞的援軍則是走了壺關古隘從東越太行山而來、夾擊柴榮。
所以,如果慕容延釗不死,趙匡胤鎮壓昭義軍李筠的戰鬥,應該是宋軍從南、東兩路夾擊潞州城。而北漢援軍和契丹援軍只能從北面一路而來。如今韓令坤替代了慕容延釗後,因爲兵力和執行力的問題,還沒來得及搶佔壺關隘,李筠就分兵前來嚴防死守,杜絕了東路宋軍越過太行山的可能。宋軍的作戰態勢,就從東、南兩路夾擊,變成了單純靠南面一路挺進。而南路軍正是以王審琦、石守信、高懷德、張永德等將領率領的殿前司主力。
“形勢比歷史同期好了那麼多,總該多撐一段時間吧?可別和歷史上那般四月份起兵、七月份就被滅了。山西那麼冷,要是拖到十月底,宋軍不耐寒、冬季大雪封山轉運不便,肯定就要拖過年關開春才結束戰鬥了……如今要做的是確保李筠可以比歷史同期多拖四五個月……”
錢惟昱在心中默唸盤算,還不經意地拿出一支筆在紙上寫畫籌算。半晌之後,纔開口對顧少妍問道:“若是咱和契丹通商,可有法子做的隱秘麼?要想通過契丹境內,給北漢劉承鈞賣糧食箭矢、茶葉食鹽,可能順利送到麼?”
顧少妍對這個問題倒也是愣了一下,因爲原本吳越國高層對於涉及契丹人的資敵行爲還是很審慎的,如果是出售先進武器,乃至火藥、火油、上等鋼材,那肯定是不行的,一來這些東西明顯宋人和別的中原政權都還造不出來,只要出現在北地就肯定會穿幫是吳越送去資敵的,那麼錢惟昱那一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漂亮話可就白說了。
正因爲原來對這個問題一直諱莫如深,顧少妍自然缺少準備。但是如果僅僅是支援北漢、再靠北漢支援李筠,而且侷限在糧、鹽、茶和箭矢等消耗品上,那就另當別論了。思忖之後,顧少妍才猶豫地說道:
“若是靠商人自籌,自然是到了北漢也要昂貴不已了,劉承鈞怕是沒那麼多銀錢採買。所以即使要辦,也多半隻能是靠自運了。此前職方司對遼國滲透不多,只是知道遼主耶律璟昏聵酗酒,不問朝政,若是私下小事,不妨僅與南院大王耶律撻烈下屬顯貴接洽,重金賄賂,想來這等對其本身和其盟友有利的事情,遼人還是會允諾的。”
錢惟昱微微頷首,卻沒有明確表態,略一思忖,才補充了一個問題:“那耶律撻烈爲人如何,可是奸猾狡詐之徒?”
“根據職方司軍情,耶律撻烈爲南院大王八年,幾乎是耶律璟當上遼帝后沒多久他就當上南院大王了,高平之戰時契丹楊袞便是耶律撻烈的屬下。此人因爲常年兼着統轄遼國的漢人,肯定比北院乃至上京的遼人多些心思,要說計謀心智,卻是無從考證了。”
“只要有這個心,便是危險的了——自己智謀不及,難道還沒有人從旁輔佐麼?聽說幽州有韓氏大族,明明是漢人,卻在遼國仕官數代,給遼人出謀劃策坑害漢人最是積極,如今掌權的應該是叫韓什麼來着……”
“南苑樞密副使韓匡嗣、南院步軍都部署韓德樞。”
“對,就是這些漢奸——若是他們抓住了什麼把柄,把咱與之通商當中一些東西揭開了,那便是禍水南引的毒計,到時候鐵定是要堅定趙匡胤在北邊割地求和、先南下解決南方了。”
顧少妍聽了愕然,心說這些搞外交的大人物還真是心黑啊:明明有潛在的盟友暫時來拉你一把給你輸血,還貪心不足最好把事情鬧大讓那些見不得人的盟友把全部仇恨值都拉走……
不過顧少妍還沒能反應過來對策,就聽錢惟昱已經在那裡自言自語地下令了:“資敵這事情,還是要從心腹商賈中派人秘密爲之,實在不行就假借高麗商人與遼人走私貿易。規模不大不要緊,安全爲上。”
顧少妍趕緊記下,這樁事情肯定還要和大王的側妃蔣潔茹好生商議才能辦妥,倒不是她的專長了。錢惟昱交代完這件事情,纔想起轉而問道:“如今算來,李重進那邊的支援也快斷了有兩個多月了吧。李重進的存糧還剩多少?是不是餓得差不多,能夠勉強爲我所用了?”
“李重進聽說李筠反宋後,據查也已經派出一股人馬去和李筠聯絡了。只是回信至少還要大半個月才能拿到。李重進是否有這個魄力趁勢而起,只怕還在未知之數。”
“這邊也要盯緊一些,如果有機會,可以和李重進秘密接洽,但是絕對要避開李重進身邊耳目,不可爲外人所知。”
“臣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