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多休了一日,走的時候秋娘給他做了許多軟餅,又給他帶了一甌兒肉醬肉乾,讓他在營裡也能吃得好些。
明月在石桂屋裡頭磨了好半天,眼看着時辰要到,這才走了,回了兵營便不能天天見面,他站在石桂的牀頭吱吱唔唔,半天憋着說不出話來,分明想說兩句貼心話,可到了嘴邊,又出不了口。
石桂也是一樣,她這幾日一睜眼就能看見明月,到夜裡睡覺,他還彎腰替她墊一墊枕頭,時刻不離,分明看書入了迷,聽她咳嗽兩聲,立時就回神,拍背喂水,樣樣細緻,半點沒讓石桂覺着不自在。
原來也不是粘粘乎乎的性子,這會兒竟難捨難分,石桂先伸手,把明月拉住了,原來想一想都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事兒,竟這麼幹了,手指尖在他掌心上撓一撓:“也就十天就回來了。”
明月笑起來,身上還揹着布包,乾淨的衣裳鞋子收拾好了,吃食藥丸也有了,齊整整去了兵營,走的時候秋娘又給了他一包東西:“煩你往大通鋪去一回,給桂花爹帶些東西去。”
人是走了,走的也爽利,秋娘不是沒聽見難聽話,也知道石頭從來都是這個性子,把自己憋死了,也說不得別個一句不好,何況這人還是他娘。
他是越發的見老了,反是秋娘看着年輕起來,別個當她是寡婦,左鄰右里還有問她話音肯不肯再
嫁的,秋娘反覺着好笑,守着女兒守着兒子,怎麼還想着嫁人侍候一家子。
石頭跟她是一筆扯不清的帳,誰了誰欠了,到閻王那兒再交待,只怕他把自己耗死了,俞婆子是改不了的,母子兩個要過日子,就只能把前頭那些都揭過去,要不然扎的還是他自個兒。
明月應了一聲,秋娘送他到門邊,回來就笑眯眯的,替石桂開了窗子透氣,天上的雨總算是倒乾淨了,外頭溼漉漉的,窗邊種的雜花野草經了雨蓬□□來,開了一串串紫紅色的小花,一打開窗就能看見。
院子裡還種了一株桂花樹,是明月前一段扛回來的,下這樣大的雨,還當不能活了,這地兒葉子卻肥亮亮,看着就生機勃勃。
石桂往窗外頭一望,就能看見那棵桂花樹,還是一棵矮樹,這會兒沒到時節也沒花沒朵,只看着綠葉就心頭舒暢,也不知道是金桂銀桂還是硃砂桂,到了秋日裡開出什麼顏色的花來。
秋娘看着女兒眉間疏朗,也跟着笑起來,坐到牀沿上,拍一拍她的手:“你是個好孩子,這纔有福氣。”女兒有個好歸宿,就是她最後一樁心事了。
石桂面頰微紅,想着明月就耳朵發燙,這麼一個人,原來看着遠,一點點近了,到如今分割不開了,臉上羞意一起,秋娘就笑起來:“依着我看,也不必再等了,咱們把事兒一樁樁辦起來。”
“娘還說他年輕,許多事兒辦不圓滑,怎麼這會兒就站他那頭去了。”兩年是個虛數,她身子纔剛十六七,就要生兒育女,怎麼也得再緩一緩。
秋娘也不能陪着石桂,她得往飯鋪裡去,這段日子碼頭上多了許多兵丁,除了修繕屋子,就是防着屋塌之後入戶行竊,想錢的人連着地動山搖都要進屋摸錢,別說是大雨了,吃的喝的,更不必說。
秋娘要走,卻不放心石桂一個人在家裡,讓喜子這兩天先別去學裡,告個假,街上倒設了粥棚,可城裡的災好救,城外的災卻難辦,葉文心荔枝園裡的果樹吹倒了一片。
還有鄉下田間那些草屋子,一陣風來就掀了屋頂,又是雨水暴漲,河溝裡田裡全灌了水,稻田也跟着受了災。
石桂哪裡還能歇得住,家中事總得有人打理,紀夫人還差了丫頭上門問一聲,送了些吃食來,石桂滿面病容,九紅姑姑也不再久留,只笑一聲:“夫人吩咐過了,碼頭上會增派兵丁,你那生意也還照常做就是。”
說是照常做,可她一直收豬肉的這一家也遭了災,人沒事兒,鄉下的豬肉卻價貴了,石桂枕頭底下還壓着算盤,秋娘一走拿出來算一回,本來就利薄,這下子更賺不着錢了。
咬牙也得撐下去,都是簽了契的,石桂定契的時候寫了天災人禍這一條,可能要着多少錢卻沒個準頭,米麪價漲了兩天又壓了下去,州府裡開倉放糧,還有富戶官家太太舍米舍粥,餓倒不至於餓死,可門市也停了一半。
貼上錢也得做,只肉少放些,百葉多擱些,加了料燉出汁,新鮮的瓜菜卻是真沒有了,瓜農種的瓜一半兒爛在地裡,米麪價壓了,這些雞鴨肉卻貴起來,海水漲潮那幾天,漁民也不能下海去打漁,連魚蝦都少了。
石桂發愁,發愁也得做生意,秋娘不讓她憂心這些,還告訴她城裡的日子已經是好過的,城外那些人才是真的不好過,只也跟着嘆:“倒比蝗災水災那一向要好的多了。”
家裡也不是過不下去,有吃有喝有穿,還有屋瓦能遮身,就比原來流離失所不知好了多少,便是飯鋪裡支撐得艱難些,也不願意女兒操心:“你這病還沒好,可不能再操勞了,等你老了,才知道苦楚。”
明月才走了一日,石桂悶在家裡便不得過,忙起來還不記着,閒着就想起他來,她的屋子纔剛置上傢俱,空蕩蕩的,明月一來就替她塞了一半,外頭攤子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玩意兒,燒瓷的瓶子,竹編的小籃兒,裡頭還插着絨花,矮櫃的桌面上都擺不住了。
明月知道石桂喜歡素的,可他只當她是當丫頭的時候不敢出挑,穿着穿着就穿習慣了,給她買的香包全都是大紅桃紅雲霞色,帳子兩頭一邊掛一個。
石桂擡頭一看,一屋子都是明月置辦的東西,她病好了大半,外頭也不落雨了,雖被禁着不許出門邊,也能在家裡做些事,聽見外頭敲門聲,捱到門邊,纔開了一道縫就聽見明月的聲音:“你怎麼起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兩個一道出聲,這才聽見門外悶笑,明月推着她的肩讓她趟回去,石桂怎麼也不肯:“再躺我骨頭都鏽了。”
明月這才作罷,吃了廚房裡頭兩塊乾麪餅子,喝了一罐水:“巡城的人手不足,到營裡調人,我一聽說這一片都要來,就應了。”
石桂出不得門,卻中見門前過人的聲音,差役在巡街,防着偷盜搶劫,人手不足,就往軍營裡借人,明月原來就苦惱不能回來看看,一聽說要巡街,頭一個應聲。
一天要巡十來條街,是個苦活,出來的都是念着家裡的,怎麼也能繞個彎子回家看一看,看看家裡是不是都好。
明月攬下了巡街的活,還真抓着些偷盜的,俱是欺負些老弱婦幼,石桂回回都給他預備些吃食,一隊五個人,不能脫隊,明月回回來看,都得同這些人招呼一聲,石桂就多預備些吃食,人人都分着些。
明月來了幾日,石桂便掐着點兒在門邊等他,這些日子養病竟養得閒適起來,聽見人過來,先把門打開了,往外一看卻不是明月,是阿朵的情郎,笑眯眯同她打招呼:“他讓吳千戶叫去了,讓我來說一聲。”
石桂依舊端了飯食出來,也不覺着古怪,吳千戶找明月是常有的事兒,可明月下午也沒來,這回來報信的變成了阿朵,阿朵拉了石桂的手:“哥哥不叫我說,我卻得告訴你一聲。”
她跟石桂兩個原來沒多少交情,可經得那一回,卻覺着跟石桂兩個感情深厚,便不知她爲人,心裡也敬重她,把嘴巴貼着她的耳朵:“吳家姑娘不見了。”
石桂吃了一驚,她還記得那位嬌倩姑娘,嬌滴滴的人兒,性子也活潑,怎麼會不見了?石桂滿面疑惑,阿朵卻道:“吳夫人去廟裡給爹孃上香點燈,吳家姑娘跟着一道,在廟裡走不見的,山上都已經翻找過一回了”
石桂蹙了眉頭:“她是官家姑娘,出門邊身邊不帶着十好幾個人?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了。”阿朵也跟着搖頭,不明就裡,吳千戶不敢大聲嚷出去,吳夫人已經病了,兩個一道去上香的,怎麼眼兒一眨,女兒人便不見了。
吳千戶只叫了幾個親信去搜,山上路這麼難走,尋了半天還找不着人,跟着的小丫頭子嚇得瑟瑟發抖,要是人找不着,她是沒命能活的,若是找着了人,卻不是個全須全尾的,那她也不能活了。
吳姑娘好動,在家便沒一刻靜的時候,上了山仗着腿腳比人強健些,總歸是在廟裡,走的遠些去摘花兒,大丫頭去拿香扇巾子,小丫頭子眼兒一瞬,人便沒了。
石桂咬了咬脣兒,心裡替那姑娘擔心,跟阿朵兩個坐着,若是綁了要錢,吳千戶也該聽着信了,可哪一個不開眼的敢動吳家姑娘,吳千戶手上可是有兵的。
先還等着信兒,時候越久,人越是不知往哪兒去,夜裡明月一身是泥的回來了,一拍門就是一個泥手印,喜子開了門,石桂迎出來,明月一氣兒癱坐在凳子上,石桂絞了巾子給他擦手擦臉,明月衝她笑一笑,點頭道:“人找着了。”
說完又忍不住再笑一聲:“人找着了,只怕親事也找着了,吳千戶可得請了咱們去吃喜酒。”石桂瞪大了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跟你萌隔着七小時時差的懷總也是愛你萌的
今天應該在吃法國菜了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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