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以前是男子身,從沒有到過寒苑,這寒苑位於內苑最外側,從它過去,還有春夏秋冬東南西北八苑,全是涇陵公子的內苑。
涇陵公子雖不好『色』,但如他這樣的貴公子,不可能沒有人服侍。而這些服侍的人中,按照身份來歷和寵愛的不同,便分據這八苑中。
他威嚴過盛,幾乎沒有寵愛的姬妾,所以衛洛來了幾年,都沒有與這八苑的姬妾打過交道。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這八苑的女子都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沒有面孔,也沒有名字的『婦』人。
兩個劍客一把衛洛押入寒苑,便守在了院外。
這院落,說實在的,有點出乎衛洛的意料,因爲它很精緻漂亮。
小巧的木製樓閣只有一座,被掩映在綠樹垂柳間。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 花園中,一泓從山泉中引來的溪水彎彎繞過,清可見底。
這時的建築,多是粗糙簡單高大。而這寒苑卻極精巧,它精巧得只有一座木製閣樓存在。其餘的,便是樹,漫天盛放的桃樹,雪白飛揚的梨樹。連位於花園裡的草地,也顯然是經過修理的,很平整很開闊。
衛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有點想不明白,這寒苑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她原本以爲,會是一個類似於柴房的小黑房呢。
寒苑中很安靜,只有兩個侍婢在打掃清理着房間,她們看到衛洛走來,都是盈盈一福,不敢擡頭看她。
衛洛繞着這精巧的,不過六七畝地大小的寒苑轉了一圈。走在這裡,真的很舒服,彷彿外面的喧囂都已不在,可是,又不會太過冷清,因爲這漫天開放的鮮花,招惹得蜜蜂和蝴蝶紛飛,因爲百鳥喳喳不休。
坐在草地上,可以聽到主院的笙樂聲隱隱飄來。那種飄然而來,顯得十分遙遠的樂音,又給這片天地添了一份寂靜。
衛洛很快便轉了一圈,她來到院子裡時,兩侍婢正在清掃落葉。
衛洛大步走到她們身邊,看到她走近,兩女盈盈一福,脆聲叫道:“見過閣下。”
衛洛點了點頭,她盯着兩女,徐徐問道:“這苑裡,可曾有主人?”
兩女搖了搖頭。
衛洛眉頭微皺,又問道:“我來之前,這裡不曾有人居住?”
兩女點頭應是。
衛洛頭痛了。
她手撫上額頭,無意義地嘟囔出兩個單音節後,又轉向兩女問道:“此地建於何時?”
前面的個子略高的少女脆聲回道:“公子冠禮之時,令人修建的。”
冠禮時修建的?
衛洛的眉心跳了跳,她抿了抿脣,問道:“三年來,便不曾有人住過?公子常來否?”
兩女再次回道:“無人居住,公子亦不曾來。”
這下衛洛有點暈了。
這地方偏靜而精巧,它雖建於涇陵公子行冠禮那一年,但看這格局佈置,顯然並不是爲了他的正妻所建。以他的身份,他娶的第一個妻必是貴人,這樣的地方雖然精美,卻是不適合貴人身份的。
衛洛『揉』搓了一會額頭後,又向兩女問了幾句。這兩女是因做事細緻被分至此苑,她們知道的也不多。
問不出什麼名堂後,衛洛也不想問了,她回到花園中,一屁股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然後向後一躺,懶懶地透過柳葉叢,欣賞起溪水,和溪水對面的桃花梨花林。
玩了一會,她也不知怎麼地,明明還是很氣惱的,卻睡着了。
窩着一肚子的氣惱和不解,她居然如豬一樣呼呼大睡,間中還砸巴砸巴嘴。
漸漸的,睡夢中的衛洛感覺到不舒服了。
有一隻『毛』『毛』蟲在她的臉上搔動。
那條蟲很過份,居然在她的耳尖上劃過,弄得她癢癢的好不難受。
真討厭!
睡夢中,衛洛大惱。她右手一揮,重重地拍向那條蟲,卻在小手拍下的那一瞬間,它落了一個空,給狠狠地拍上了一塊石頭,令得衛洛疼得好一陣眥牙裂嘴。
衛洛一疼之下便清醒了,她睜開眼來。
在她的面前,在這塊大青石的旁邊,已備好了一張塌和幾。而此時此刻,那塌上正跪坐着一個人,他靜靜地盯着衛洛。
一張俊美的臉出現在衛洛眼前。
他五官十分立體,寬額高鼻薄脣,一雙眼睛狹長黑亮,宛如雕塑。
正是公子涇陵。
衛洛一睜眼,便對上他黑亮黑亮的緊緊盯視的雙眸。
被這樣的美男這樣盯着,很羞呢。
於是,衛洛的心突突地跳了幾下。
不過只是一轉眼,衛洛便記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騰地一聲,她坐直了身子,感覺到嘴邊不舒服,她狠狠地就袖一拭,抹去睡夢中流出的一點口水。
衛洛瞪大一雙墨玉眼,狠狠地盯着涇陵公子,冷聲控訴道:“公子處事,何其不公也?”
她本想平靜地控訴的,可這話一出,便氣不打一處,又滔滔不絕地說道:“洛若是間,何必於公子遇刺前提醒,遇刺時又喚來衆少年相護?洛若是間,又何必說出有刺客將至之言?”
她說到這裡,怒氣衝胸,令得她胸口起伏不定。當下,她一手按着胸口,急急地喘了一口氣後,直視着涇陵公子叫道:“以公子之明,卻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可笑,太可笑了!”
饒是氣怒交加,她也一直謹守本份,以臣下該有的語氣和態度,從道理的角度說事。
涇陵公子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
他神『色』不動,表情冷清如故。
直到衛洛瞪着他的眼睛都開始酸澀了,忍不住眨了幾下,他才微啓薄脣,徐徐說道:“衛洛,你是一『婦』人!”
衛洛驚愕地望向他,一時呆若木雞。
涇陵公子緊緊地盯着她,慢慢的,慢慢的,他上身一傾,向她湊近,呼吸之氣溫溫地撲在衛洛的臉上,令得她的小臉又開始有點發熱。
在兩人相距不到半尺,呼吸相纏的時候,他再次開口,氣息吐在衛洛的臉上,聲音平緩地說道:“衛洛,以『婦』人任賢士之職,必不可久。我今日下你之職,乃相助於你。”
衛洛聽到這裡,杏眼猛眨了幾下,突然之間有點想笑了。
他望着她,薄脣微啓,語聲輕緩中卻帶着一種命令地地說道:“從今往後,你就住於此苑。棄衛洛之名,爲我之姬!你陰晴如月,容清亦如月,以後,喚作月姬可也。”
棄衛洛之名,爲我之姬!
這輕緩平淡的幾個字,卻炸得衛洛頭暈目眩!
瞬時間,她明白過來了,他今天的發難,完全是莫須有的!他做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撤去自己的賢士身份,令得衛洛這個美少年在衆人眼中消失。然後,他名正言順地收自己爲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