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紀四萬萬八千年,魔風乍起,打破了仙魔僵持了數百萬年的壁壘。魔界異軍突起一魔君,誕生於虛無,天賦異稟。仙界戰神安南率領天界三十六部百萬天兵戰於麓山。

此一戰歷經數年,數百萬天兵魔兵的鮮血浸染了麓山的土壤,每時每刻都有一捧熾熱的血液灑在麓山的土地上。

戰神安南以己身封印魔君於麓山,百萬天兵盡數犧牲於此。從此,麓山變成仙魔禁地,等閒者不可入。

巍峨的天宮下,一眼望不到邊的臺階上,諸多身穿盔甲的天兵天將跟在一位身着粉色流仙裙的小女孩身後。女孩年歲如同凡間十來歲的孩童,眉目如畫,神色平靜如水,雙臂規規矩矩的放在身前,遙看天門方向。如瀑的長髮長及腰際,挽成一個精緻的髮髻,被一支玉簪固定。淡粉色流仙裙隨風鼓動,寬大的衣袖也隨之飄蕩,顯得她愈發的瘦弱嬌小。

跟在女孩身後的幾位神將目光交錯,欲言又止。

吳爭看了眼天宮的方向,扯了下韋禮安的衣裳,示意他去催促。

韋禮安眉心微簇,看了眼天光,很是爲難。他們知道安心在等戰神,他們都心知肚明戰神只怕凶多吉少。天帝此番叫他們來的用意何在,實在是吉凶難測。

“少主……”

韋禮安躬身道:“天帝那邊還在等……”

“禮安神將。”安心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父親他……真的回不來了嗎?”

話音落,身後數十位神兵天將全都衝着她齊齊躬身施禮,靜默不語。

整個天宮安靜的彷彿沒有生命,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等着看她怎麼動作。她忽然想起父母還在時有一次她把三殿下岷玉打了,父親爲了懲戒她用戒尺打她手心。

父親說:“雖然神仙是以實力爲尊,但仍要守君臣之道。彼爲君,此爲臣,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做所有的事情都離不開規矩二字。你弱他強,你聽他的這就是規矩。他爲君你爲臣,你傷了他就要受到懲罰,這也是規矩。”

她當時回了句什麼來着?好像是“他被我打敗了,以後就要聽我的,這也是規矩。”

父親說:“除非你把爲君者都打敗,大殿下、二殿下、天帝天后,整個九重天的神仙,包括我和你娘。”

“我和岷玉就是打個架而已,爲什麼我要打敗這麼多人?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規矩。你不能直呼三殿下的名字,這也是規矩。”

規矩。

不管是生而爲人還是生而爲神,都逃不開這兩個字。凡人爲了一口吃的汲汲營營的活着,豔羨神仙,覺得神仙無所不能。以前父母在世的時候四海八荒的神仙都會來永寧殿拜會。一是因爲父母二人都出自流波山輩分極高,二是父母駐守天界屢立戰功。所以無論哪個神仙到了天宮都會來拜會。可如今呢?

她擡起頭看着向她行禮的天兵神將,如今除了父親的舊部,誰還來永寧殿?

凡人說的“門前冷落鞍馬稀”,想必就是如此吧。

神仙,跟凡人有何不同?

安心抿了抿脣,交錯的手掌緊緊攥在一起,腳步一錯,轉身面向天宮。恢宏的宮殿上籠罩着祥雲瑞氣,散發着吉祥的神光,那裡是四海八荒最令人神往的地方,也是父親爲之守護的地方。

衆人躬身閃開一條路,讓她拾階而上。

她腳步緩慢而堅定,一步步踏在宮殿悠長的臺階上。

此時,一抹熒光從天際直奔安心而來,既快又猛。

“快看!那是什麼!”

“那是?那是!”

“上堯!”

“是戰神的神器上堯!”

安心聞言望去,上堯飛至她面前,靜靜的吞吐着劍芒。

“父親……”

上堯在安心吞吐着光芒,散發着親近的信號,卻讓安心心中鈍痛,彷彿有一隻巨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眼淚霎時間淚如雨下。

“戰神!”

衆神將頓時對着上堯跪地痛呼。

“殿外發生何事?”莊嚴的聲音響便整個大殿,天帝緩緩睜開眼睛。

隨侍從殿外快步上前,道:“是戰神神兵上堯回來了。”

“神兵怎會無故離開主人?”天帝嘆息道:“敲響警世鐘吧。”

天帝緩緩從帝座上起身,走出殿外,此時悠揚的鐘聲響徹三界,鐘響七聲,代表戰神崇高的地位。此時無論身在何地,都衝着戰神的永寧殿深鞠一躬。

安心強做平靜的神色龜裂,緊緊抓着胸前的衣襟,消瘦的肩膀輕顫,喉嚨如同塞了棉花,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出不了聲。她朝上堯伸出手,華光一閃,上堯化作一隻手鐲出現在她手腕上。

她扯下腰間絲帶,粉色衣衫滑落在地上,她裡面竟然身着麻衣!此舉不可謂不大膽!

衆人看在眼裡心中又是敬重又是擔憂,卻見天帝從殿內出來。

“恭迎天帝!”

安心狠狠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跪在地上額頭觸地。

“諸位卿家請起。”

天帝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他目之所及,那個小小的身影格外醒目。

“你是安南之女,安心?”

“是。”

“擡起頭來。”

安心眼觀鼻鼻觀心,直起身。

只見她小小年紀,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逢此悲痛之事神色堅毅,行事雖有差錯然情有可原。

“節哀。”

安心復行禮,寬大的衣袖高高提起,雙手交疊置於額頭,碰觸冰冷的地面,如同此時她冰冷的內心。

● тт kan● ℃O “你母親是景雲上神?”

安心眼眶一熱,險些流淚,喉嚨哽咽道:“是。”

此時一道流光飛至天帝手中,天帝掌心一握,頓時自光芒中出現一封信。信中闡述了麓山之戰,百萬天兵與魔族大軍死戰於麓山,戰神以己肉身之軀封印魔君於麓山。

衆仙聞之譁然,皆感戰神高義。

“安心聽旨。”

“小仙在。”

天帝垂眸看着規規矩矩跪在地上的孩子,道:“感念安南戰神,景雲上神之高義,憐爾年幼,着養在天后膝下,封廣宜公主。”

衆仙都在戰神麾下爲將,天帝此旨意,他們自然爲少主歡喜。

然而安心卻渾身寫滿拒絕,她抵在額頭的手心佈滿汗水,渾身籠罩着天帝龐大的威壓,她連擡頭都不能。

心焦欲焚之際,耳邊傳來一道蒼老熟悉的聲音:“北月替愛徒安南與景雲,謝過天帝。”

話落,威壓似洪水退去,安心欣喜望去,只見一廣袖老者自長階而上。

北月祖師衝她頷首,示意她恭敬些。

她趕緊重新跪好,就聽天帝溫聲道:“北月祖師,昊天有禮。”

“天帝陛下。”北月祖師還禮道:“北月有禮了。”

“昊天受之有愧!”天帝眼裡淚光閃爍:“安南戰神與景雲上神皆爲蒼生殉身,朕能爲他們做的,也只有照顧好他們的遺孤了。”

“天帝此舉大善!”北月祖師餘光看到安心就要起身,指尖一道微光射向她,就見她渾身僵硬,除了眼珠能動,其他地方在也動彈不得。

“能讓安心教養在天后身邊,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天帝聞言點頭,“您不反對?”

北月祖師呵呵一笑,“我爲何要反對?我一個老頭子可養不了嬌娃娃,難道天帝對景雲那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性格不瞭解?”

天帝面色一僵,尷尬道:“祖師說笑了。”

北月祖師長袖撫到背後,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每千年便讓安心下山聆聽天后教誨。天后慈祥端淑,母儀四海,定然可以把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傢伙教養的端莊賢淑。”

天帝聞言,目光幽深的看看北月祖師,北月祖師也眸中帶笑回望他。就見天帝溫聲道:“祖師所言甚是,確實不能荒廢了修行。”

未央宮裡見過了天后,天后很是喜歡乖巧懂事的安心,對於天帝的囑託自然是放在心上。爲她準備羽衣靈食,仙女隨侍,還要爲她在自己的宮殿內準備一處居所,可見她對安心的喜悅之情。

“天后娘娘!”安心此時還是一身素衣,她安靜的站在一側看天后歡喜的忙來忙去,說道:“居所就不用了,永寧殿離天宮很近,安心可以隨時來看娘娘。”

天后這才讓身邊的侍女退下,拉着她的手,眸中浮現點點淚光:“好孩子,我恨不得天天讓你呆在我身邊。我生了三個皮猴子,就缺個乖巧的女兒!”

天后溫暖的手掌拂過她的頭頂,順着髮絲落到了她的臉頰上,看着她,眼裡滿是疼惜:“可陛下是對的,身爲安南和景雲之女,怎可荒廢光陰?”

安心望向門外,天后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站起身,攬着她向外走:“去吧,北月祖師在等你。”

大門打開,北月祖師與天帝三子岷玉站在一處。

岷玉長身玉立,烏黑的髮絲被整齊的扎於腦後,還未長成的身量也就將將到北月祖師的鼻樑,此時聽到大門開啓的聲音馬上轉頭看過來,束在頭上的青色絲絛也跟着在空中飛舞起來。

“母后!”

他歡快雀躍的跑到天后身邊,掃了眼規規矩矩站在母親身側的安心。只見她體態纖細,面色如水,眼眸半合看着身前寸許之處。身着一身素色白衣襯得她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的楚楚可憐,猛然覺得心中咯噔了一下,挑了起來。

“三殿下。”

安心眼觀鼻鼻觀心,衝着岷玉躬身施禮。

“岷玉來了啊。”

天后拂開一見面就扯自己衣袖的兒子,故作嗔怒:“還不快撒開,像什麼樣子!”

他被天后扯開後,又悄悄的拽着天后的衣袖,湊近天后的耳邊輕輕道:“她怎麼在這?她不會是來告狀的吧?”

“你這孩子!”天后又一次扯開他,示意他不要作亂。

“北月祖師。”

“天后有禮。”

安心走到北月祖師身前,輕聲道:“師祖。”

北月祖師拉着她沖天後施禮:“那我們就走了。”

岷玉看着一老一小就要走出宮門,疑惑道:“安心去哪?”

天后款款轉身回殿,聲音徐徐傳來:“她母親戰死,父親也戰死。自然要跟她師祖去流波山。”

“流波山?”岷玉大驚:“那豈不是不會回來了?不行,我還有東西要還她!”

說着就追了出去。

天后轉身時就已經看不到岷玉的身影,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沒把安心每千年就回來一次的事情告訴他。少年心性,隨他去吧。

“安心!安心!”

就要走出天門,身後傳來岷玉的叫喊聲,回身望去就見他抱着個火紅的糰子跑了過來。

看了眼他懷抱的小狐狸,她淡淡道:“何事?”

岷玉把小狐狸往安心那送了送,想要服軟,又覺得男子漢的氣概有失,哼哧了半天就是不出聲。

安心等了半晌,眉心微簇,不喜道:“既然三殿下沒事,那安心就退下了。”

隨後轉身就走,毫無留戀,實際心中數着數,就等那傻子喊呢,果然才走了三步,就聽岷玉不甘叫道:“喂!上次是我不對,這火狐狸本是你先看到的,我不該搶了去。我、我……對不起!”

安心心底微暖,脣角往上揚了揚又落回去,轉過身還是一臉平靜:“我知道了。”

“那你把她帶走吧。”岷玉又把小狐狸往她身邊送。

安心後退一步,看着那個毛茸茸的小糰子搖了搖頭,說道:“你看仔細,這可不是什麼野狐狸。她通體一色,毛色順滑,體態纖細,仙力涌動。若我沒猜錯的話,想必出自青丘。若真是個野狐狸,我帶也就帶了。可若是出自青丘狐族,這隻怕是個麻煩呢。我如今無父無母,自己還要師祖與天后娘娘照應,可經不起折騰。三殿下,留步。”

一老一少出了天門就上了雷獸的背,雷獸騰空而起,眨眼就看不見了。

翻騰的雲海裡再也看不到那個故作堅強的女孩,爲什麼會覺得心裡有些酸澀呢?她走了不是很好嗎?沒有人在拿他們兩個比較,再沒有人會說“安南戰神的之女安心,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女!”

岷玉抱着狐狸望着安心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岷玉低頭垂眸看着懷裡一直昏睡不醒的小狐狸,聲音有些冷:“小玄子,帶下去。”

仙侍白玄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接過小狐狸,即將退下之時懷裡的小狐狸睜開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眼中倒映着岷玉的身影。

這個哥哥真好看……

沒支撐多久,又合上眼睛的小狐狸睡夢中還想着這個漂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