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之上,藍天澄璧;雲層之下,波濤起伏。
向前飛了一會兒乎覺後面沒了動靜,岷玉回頭一看安心正託着下巴立在原處沉思。他馬上回去問道:“怎麼不走了?”
安心靜默片刻才說:“入贅?羲族自古以來是女子爲君,但羲族本就陽盛陰衰……聽聞五萬年前羲族誕下一位公主,而這位公主天生體弱,必須以至剛至陽之火渡之。羲族上下本就修習太陽真火,可惜卻一代不如一代……而如今世上唯一修得太陽真火大成的人……”
“是我大哥!”
岷玉聰慧如斯自然想得到,馬上接道:“他們想讓我大哥治療那羲和公主?不對……若是如此我大哥偶爾去上一次即可,爲何這千年來長居羲和?難道是羲族扣押我大哥?所以羲族讓我大哥入贅不是說笑的?”
安心垂頭思索着道:“你剛剛所言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你拉我去羲族究竟要幹什麼?”
“當然是認真的!”岷玉鄭重道:“當然是認真的啊!我叫你自然是叫救兵啊!”
“救兵?救誰?誰又需要我來救?”安心反問:“大殿嗎?大殿堂堂一屆上神會需要我這個一抓一大把的神君來救?此地地處東海你大可去請東海水君。再不濟你都有時間上流波山了,去請我師祖都好過叫我!”
岷玉低頭摸了一把鼻子自語道:“真以爲誰都跟你似的,見北月祖師有如喝水吃飯般簡單?”
“你說的那麼大聲當我聽不見嗎?”安心臉上冷了些,道:“退一萬步說,大殿心思縝密,你以爲他跟你一樣跳脫?他無論是因爲什麼留在羲族,被羲族扣押也好,自願留在羲族也罷。他若是不想出來,任誰去他都不會出來。”
話落兩人間頓時冷了場,許久岷玉輕呵一聲,淡漠的笑了笑:“安心神君對我大哥還真是瞭解,岷玉自愧不如。我一個九重天人人厭惡的三殿下,自然比不得堂堂大殿下人品貴重,霽月光風。”
說着他收起摺扇,向安心躬身施禮:“安心神君說的有理,大哥他法力高強自然不需要別人去救,是我關心則亂了。此前父皇着我和二哥去輪值,看看時辰也不早了,岷玉就先走了,告辭。”
言語之中竟有些不同以往,客氣得很,也疏遠得很。若是他人這樣對她說話她定會覺得這人很是有禮,可這人若換成岷玉就顯得格外怪異。
眼看岷玉說完轉身就要走,安心一陣錯愕道:“三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岷玉停下腳步,略帶輕嘲的聲音傳來:“安心神君並未說錯,是岷玉唐突了,還望海涵。本來還想着請你吃靈果看來要下次了,神君留步,岷玉別過。”
隨後一步千丈遠,兩步影無蹤。雖然很多人都在他面前言辭激烈的說過他頑劣不堪,不務正業,他心中並沒有覺得怎麼樣。但沒有哪個人如同安心這般輕描淡寫的說完反而讓他覺得難堪。
跳脫。
這已經是個極爲照顧他臉面的說辭了,安心神君什麼時候給過他臉面?他如今果真的是好大的臉面那!
“我說錯了?”安心微微抿着脣,怔在原地。
錯了嗎?其實也沒錯。只是沒想到向來如同牛皮糖一樣的三殿下今日竟有些心理脆弱。
自打她上了流波山,岷玉便三不五時的上山,然後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留在山上。如今這是最短的一次了吧?還沒住下就被她氣走了。
心裡覺得難過嗎?難過是沒有的,有的只是無措而已。下次吧,下次見到他再向他賠個不是。
沐浴着海風,不多時就回到流波山。
“安心神君。”
“安心神君。”
偶遇結伴而來的仙童,仙童們都懷抱拂塵施禮。
“恩。”
安心頷首,緩步走在帝女桑巨大的陰影下,仰頭看去帝女桑蒼勁有力的枝丫高高聳入天際,蔥蘢繁茂的枝葉層層疊疊向四周伸展開來,幾乎看不到邊際。尺餘大小的葉子下面隱約露出星星點點黃色的花朵。
帝女桑要結果了呢。
腳下輕點地面,安心輕身飛起落到三尺餘寬的枝丫上,緩緩躺在樹枝上輕輕合上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一隻手臂枕到頭下。層層疊疊的衣裙被樹木間穿過的流風吹起,又慢慢落到她身後。
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鼻尖聞到一股熟悉的異香,鼻子動了動,安心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師父……”
“小丫頭,又不高興了?”女子慵懶好聽的聲音傳入腦海,“不如吃點桑果開解一下?”
安心睜開惺忪的睡眼,女子坐在她旁邊,一身青衣如水般傾瀉,姣好的面頰微微揚起注視着遙遠的雲海。
“師父,你很開心嗎?”
安心看着懷桑上神,她身上彷彿散發着一層柔和的光芒,引人想伸手摸一摸。
她想了,也就這樣做了。安心伸出手想抓懷桑上神身上的光芒,然而每一次光都從手心流走。
她愣了愣,才聽到懷桑上神說道:“我開心的這麼明顯嗎?”
安心坐起身靠在懷桑上神的肩膀上,白鵲從帝女桑深處飛出來落到了她的肩上,她合着眼眸說道:“師父你每次開心了帝女桑都會結果子。”
懷桑上神聞言轉頭看着她,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又轉回去看天空的雲海。
“我跟師祖上山的時候你抱着我哭了很久,從那以後帝女桑將近兩萬年沒結果。那時我吃到桑果都是師祖的存貨,直到兩萬年後我晉升神君,那時才知道原來帝女桑是會結果的。”
安心的側臉在懷桑上神的肩上蹭了蹭,抱着她的胳膊,輕聲道:“師父……”
懷桑上神把頭靠在安心的頭上,兩人緊緊挨在一起,任由風穿過密密麻麻的桑葉,然後經過她們的身邊,飛向遠方。
“你看那雲海。”
安心擡起頭看向如海浪般翻滾的雲海,聽懷桑上神說道:“俗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雲海又如何?”
“它靜時如風平浪靜的湖水,動時如驚濤駭浪的大海。天似碧海,雲似輕舟。它雖沒有大海蔚藍的顏色,卻有大海廣闊的胸襟。風若要去那便任他去,便是去了也不過是爲它增添了些變化不定的色彩,你不覺的這樣的雲海更讓人神往嗎?”
“包容嗎?”安心有些迷茫。
懷桑上神噗嗤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我說的是雲海,又不是你。玩什麼包容?你實力不夠的時候就苟着,遇到實力比你強的嘴甜點兒總是沒錯的。等你強大到任何人都比不上時,再遇到讓你不開心的――”
懷桑上神伸出纖細的手狠狠一握,戾氣恆生:“就幹它丫的!”
一個體態纖細美貌如花的女子出口就是“幹它丫的”,讓安心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但不得不承認師父說的沒有錯。
忽然溫軟的手掌覆上她的臉頰,懷桑上神溫聲說道:“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是最重要的。這四海八荒你父親要守,你母親便隨他去了。論高義,這世間誰也比不上你父母,所以你大可以更放肆一點。”
“可若是我做錯了呢?”安心不解的問。
“那要看對誰。”懷桑上神又看向雲海:“對自己重要的人,錯了改就是,再不濟彌補也行。對自己不重要的人,錯便錯了,又如何?”
“哈――”
懷桑上神伸了個懶腰,道:“困了,我要去睡覺了。送你點桑果,別沒事就來我這裡。多虧你是個女孩,若你是個男孩看我不扔你下去!”
懷桑上神的身影漸漸便淡,話音未落人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一籃子黑紫黑紫的桑果。那些桑果個個如指頭大,果粒飽滿充滿光澤,散發着異香。
安心拿起一個桑果放進嘴裡,輕輕一抿就汁水四溢,香甜的汁水還來不及更多感受就留進胃裡。暖意瞬間從胃裡傳到全身,全身無一處不舒坦。
她垂頭抿嘴一笑,拎起籃子從樹上緩緩飄下,一步步沿着小路走回房間。
白鵲揮舞着翅膀圍着她飛來飛去,一會兒出現在她前面,一會兒出現在她後面,嘰嘰喳喳的鳥語個不停。
那岷玉算是重要的人嗎?
比之師祖如何?比之師父如何?比之師兄他們又如何?
或許是比不上的,但或許算得上這五萬年來唯一說的上話的朋友吧。
朋友,算得上是重要的人嗎?
還不等她想個清楚明白,四師兄的雷劫就到了。
整個流波山如臨大敵,上至師祖,下至童子,每個見到晉宏神君的人都免不了殷切問候一番,乃至晉宏神君躲到安心的靜安居躲清淨。
“還是七師妹你這裡清淨!你是不知道前幾日師祖就把我叫去叮囑了一番,就連整日睡覺的師父都破例醒過來對我垂憐了一刻鐘。更別說二師兄了,我算是怕了他!你說這流波山這麼多事兒,他怎麼就單單拉住我不放啊?每次見到我都嘮叨着不停!也就是三師兄好點,就跟我說了兩個字——”
“什麼字?”安心把一杯茶推給他,問道。
“加油!”晉宏喝了口茶,又道:“然後就鑽進煉丹房,到現在也沒見到他。”
安心斜靠在屏几上思索道:“三師兄又煉丹呢?是九重天又來求藥的?”
“不知道,他沒說。”他一杯茶還沒喝完,安心就把一個封印完好的盒子放在他面前。
晉宏神君拿起盒子端詳,盒子上只是阻止靈氣外溢的簡單封印,想必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
“這是什麼?”
安心衝他擡了擡下巴:“打開看看。”
晉宏神君從盒子上一拂而過,打開盒子的瞬間耀眼奪目的光芒便從縫隙裡爭前恐後的冒出來。
“這是!”
晉宏神君一把掀開盒蓋,看到裡面光芒熠熠的神品九枝草,又是震驚又是無奈。
“你啊你!”晉宏神君一根手指虛點着安心,就見安心毫不在意的喝着茶水,無奈笑道:“我來你這本就是想清靜一些,原來你在這等着我呢?”
“聽聞四師兄在到處尋找增加晉升機率的靈草,恰巧我又遇到了,便送給四師兄吧。”
安心淺淺一笑,說道。
卻不想晉宏神君把九枝草推回來,道:“不可,師祖曾爲你推算你晉升之期不日即到,你也需要它。”
“師兄。”安心手抵在盒子上,緩緩搖頭:“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我晉升之事還需緩緩,而你迫在眉睫。難道你晉升上神了就不能爲我尋找靈藥了?我有師祖、師父,還有諸位師兄,難道這小小的晉升會難得到我?”
不得不說晉宏神君被她說服了,整個流波山要說最受寵愛的不是最小的八師弟,而是這唯一的女弟子,安心。她是這流波山中唯二的女子,這第一位自然就是他們的師父懷桑上神。
晉宏神君聞言微微一笑頷首道:“那爲兄這就找三師兄煉藥,等爲兄渡劫之後一定給你找更好的靈丹妙藥!”
“好,我等着。”
窗外傳來翅膀呼扇的聲音,隨後“哚哚”的聲音響起。安心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白鵲飛進來圍着安心轉了幾圈落到她肩上,小小的喙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叫的歡快。
“這白靈除了師父就是圍着你轉,我們師兄弟幾個都不招她待見!”晉宏神君笑着調侃道。
就見白鵲小小的身上光芒閃爍,光芒中出現個小小的少女,只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兩個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瞅着晉宏神君,一身上白下灰的長裙上下翻飛,怯怯地看了眼晉宏神君就躲到安心身後,小聲說:“我……我就是來告訴安心神君,泰恆上神遊歷歸來了,其他幾位神君都在昭陽殿,問問你們去不去……”
“大師兄回來了!”安心聞言眸中一亮,拉着晉宏神君的衣袖就往外扯:“快走,我都好久沒有大師兄的消息了!”
“慢點慢點!大師兄此番回來定然不會走了,他跑不了!”
晉宏神君無奈的任由她拉扯着自己往外走,白靈見兩人都走了也變回原身飛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