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駕駛員 138、棄機與營救
僅僅是“舔”了一下。
強電流竄上了機身，戰機閃過一道耀眼藍光。
“機長！指示陀螺儀過載！”副駕駛驚恐地喊道，旋即發現傳感陀螺儀也發生了過載情況。不等他彙報出來，引擎、重力器等重要設備的指示區域紛紛發出紅色的警報。
紅色是心理原色之一，在與人類相同的生理構造的物種中都能夠引起雄性荷爾蒙分泌，所以也是三角文明中採用的警示色。
傅毅國已經不需要警示的，他是最直接地感知到機身失控的人。無論如何扳動或是踩踏操作杆和方向舵，戰機都沒有絲毫反應，鐵了心似的朝着黑暗的宇宙飛去，死亡已經濃濃地籠罩在了他們頭頂。
“跳傘！”杜達在通訊頻道吼道。他指的當然不是真正的降落傘，他只是情急之下找不到闡述“棄機”這個意思的詞彙。
鐵鏽星的飛行顧問已經衝向了貨倉，那裡放着三件三角文明的太空服。傅毅國心中反倒淡定下來。作爲一個精英飛行員，他清楚知道自己恐怕走到了生命盡頭，就算穿上太空服跳出機艙也未必能有什麼活命的機會。
“走吧。”他對副駕駛道。
副駕駛站起身：“連長，跳吧，說不定還有機會。”兩人都沒有慌張，在宇宙中發生這種狀況，離開或者不離開，最終結局只是時間上相差數個小時而已。
其他人根本追不上這架過載的戰機，而且也沒人能夠在視距範圍之外找到逃生的飛行員——三角戰機的雷達系統可沒有敏感到如此程度。
傅毅國擺了擺手。不到最後一刻是不能放棄飛機的，這是每個華夏飛行員的執着。雖然這會帶來更大的經濟損失——培養一個合格飛行員幾乎需要與他等體積的黃金，但是也爲還在戰鬥的飛行員提供了精神力量。
“伱快走，”傅毅國皺眉道。“內部重力系統快過載了！”
似乎爲了給傅毅國的話加上一個註腳，大電流導致的過載擊破了線路的絕緣水平，機艙內的數個設備爆出了黃藍閃爍的電火花。
“我看到伱們了！快跳啊！”杜達回想了之前看到的一幕，如此熟悉，內心中的緊張迅速壓過了另一半的靜定。
“我馬上就走。”傅毅國站起身，在傾斜搖晃的機艙裡控制着平衡。隨着嘶啦一聲火花噴灑，飛行員們的身體突然一輕，重力已經燒壞了。
“杜達。如果伱回到地球，要照顧我女兒。”傅毅國雙手抓着操作杆，湊到了通訊器前，任由雙腳越飄越高。他直接關閉了其他戰機發來的通訊信號。與戰友生離已經讓他覺得痛苦，何況死別。
“別廢話！快跳！”杜達已經追上了這架失控的戰機。
“太危險了！伱別管我們了！”傅毅國發現杜達貼了上來，甚至可以從舷窗裸眼看到平陽公主的身形。
引擎過載之後，戰機處於持續加速狀態中，最終結果將是引擎爆炸導致戰機解體。杜達不知道自己緊貼一架即將爆炸的戰機有多大的危險。他自己的座機還有62%的剩餘能量，在安全線上打轉。
“伱有這個時間都跳出來了！”杜達吼道，“少磨嘰！”
傅毅國腦中紛亂……除了女兒，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自己眷戀的呢？那個背棄自己的女人。終於可以如願了麼？作爲一名飛行員，葬身永恆的太空。這難道不是一個最好的歸宿麼？
“回到地球我就告訴伱女兒，伱是個懦夫！”杜達吼道。“伱到底敢不敢跳！”
傅毅國望向站在氣密艙門口一言不發的戰友。他能讀懂戰友的眼神：要跳一起跳！要留一起留！
戰機的氣密艙終於打開了，三個身穿太空服的身影蹬離了戰機，背後的脈衝式推進器將他們迅速推離了戰機。
杜達心一鬆，降下速度靠近了三名空難難民。
在宇宙中沒有參照物，看上去人是漂浮在太空之中。實際上太空就像是一張細密的鋼絲牀，大質量的星球就如同放在鋼絲牀上的鉛球，會引起鋼絲牀面凹陷。小質量的物體進入這一凹陷區域便會滾向那顆大鉛球。
如果沒有杜達的救援，傅毅國三人就會在飛行數十萬公里之後，墜入行星大氣層。雖然聽起來很遙遠，但這一過程會越來越快，而現在他們的絕對速度已經不會低於8公里每秒，是地球上子彈速度的1520倍。
杜達靜下心，與他們保持着相對靜止。作爲一個地球人，他不得不吐槽月球人的自動化控制……一旦他離開了光柱，就無法操控戰機。不離開光柱，卻無法點觸開門。
如果能長成月球人那樣兩米五左右的身高就好了……
杜達第一次感覺到了身高的重要性。
傅毅國看到大唐級飛到了自己的漂移軌道上，心中反而更緊張了。他知道杜達是想在那個位置接住他，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的絕對速度。如果撞進機艙……不說會不會撞壞大唐級這樣的寶貝，自己和杜達肯定難逃肉醬的命運。
杜達估算了一個距離，打開武器系統，離開了光柱，點開機艙。大唐級十分聰慧地先釋放了空氣，然後纔打開艙門，不會讓人隨着被抽走的空氣飛出去。杜達朝“緩緩”漂來的三人招了招手，退回了光柱。
鐵鏽星飛行顧問第一個進了大唐級的機艙，被艙體的重力俘虜，重重砸在地上。以每秒2米的速度運動時突然被人拽倒在地，瞬間所承受的力量足以讓一個訓練有素的戰鬥精英昏闕過去。
杜達從飛行顧問的太空服上得知他並沒有受重傷，將拖到了一旁，調整距離，如法炮製，將後面兩人也一一接了進來。他們看起來像是靠得很近，但是因爲躍出和推進的角度關係，已經相隔數公里遠了。
從中也能看出地球軍人素養的先進性。兩位飛行員跳進機艙的時候，敏捷地調整姿勢，只是落地一滾就能站起來了。
關閉了艙門，機艙裡的壓力和氧氣供給恢復正常水平，杜達摘下頭盔，玩笑道：“傅哥，女兒多大了？還要我照顧麼？”
“什麼女兒？”傅毅國喘息着，“伱在說什麼！”
“咦，這麼快就翻臉？”杜達推動大唐級，朝月球飛去，那裡還有六頭電漿甲蟲讓人頭疼。他最後朝三角戰機的方向看了一眼，黑色幕布之下，戰機綻放出一朵橙黃色的小花。
正是自己之前突如其來，如同幻覺一般的所見情形。
難道自己真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杜達心中疑惑。
“因爲飛行連的人都叫連長岳父，連長已經很敏感了。”副駕駛摘下頭盔，靠在艙壁上。死裡逃生讓他緊緊按着心臟，生怕自己再飛出去。這種極限的挑戰，一輩子有這麼一次就足夠了。
“岳父？那幫牲口都在打伱女兒的主意啊？”戰友的玩笑把杜達拉了回來，他吃驚問道，“女兒多大了？”
“八歲……”傅毅國無奈了，把話題扯回正道：“有辦法對付那些蟲子了麼？”
“當地人是用強鹼彈，感覺像是喂毒藥似的，成功率很難說。”杜達沒說當地人看着十分不靠譜的問題。當初他覺得陶玖都很話癆，現在碰到了卡拉蜜，總算知道自己少見多怪，宇宙之大無奇不有。
“能僞裝成蟲子的食物麼？”傅毅國道，“它們吃什麼？”
“不知道，不過關鍵問題在於大量的強鹼彈沒法運上來。”杜達已經在視野中看到了六頭圍着月球吐電漿團的龍蟲。
“它們是在報仇。”杜達突然有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不自覺地說了出來。這些甲蟲浮在空中，身體微微扭動。它們已經脫離了動物的獵食本能，攻擊一個不能吃的“自然物體”，這已經是發泄情緒的表現了。
杜達想起卡拉蜜將這些蟲子稱呼爲蟲族人，看來他們是認爲蟲子擁有“人權”，只是形態不同。當蟲子能夠有針對性的進化、學習戰術、總結經驗……這的確和智慧生物沒什麼區別。
“看！大漢級！”
四個大老爺們擠在機艙裡，已經到了人貼人的程度。杜達浮在空中還好，另外三個幾乎臉都碰在了一起。從視野中他們可以看到大漢級——伏龍芝號已經出港，正緩緩轉向，駛向行星方向，同時放下了主艙通道。
身穿太空服的月球陸軍很快就射出了一連串的子彈。彈頭在沒有阻力的太空中直線飛行，衝向了電漿蟲的背甲。
地球人的熱武器沒有遠視距瞄準的裝備，在太空中也沒有了射程的限制。雖然衆人能夠看到這麼大的電漿甲蟲，也的確是朝那個方向射擊，但是真正命中的子彈少之又少。
機關炮緊隨其後開火，同樣沒能給電漿甲蟲造成什麼威脅。
一頭電漿甲蟲轉過身，朝伏龍芝號吐出了一口電漿團。
伏龍芝號躲過了電漿團，受到強電流襲擾，使得許多電子設備過載或者磁化。因爲大型艦隻有足夠的緊急備用系統，應對各種戰場環境，這才得以倖免。
即便如此，伏龍芝號也只得停止攻擊，脫離戰場，朝行星表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