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站在偌大的庭院，已經幾個時辰。
他在思考，在權衡，無人看見他的心在滴血。
他身處高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什麼是代價，作爲一個理智的人，他的心裡 早已知道到底該怎麼做。只是，他畢竟是一個人，他也有不捨。終究還是無情的人才能活得更加灑脫。
到底該怎麼辦？
他靜靜踱步，不知不覺來到綰兒的庭院。
他安靜地站着，凝望着屋內跳躍的燭光。綰兒壓抑地咳喘聲一聲一聲傳入他的耳中，他慢慢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是靖王又怎麼樣？還不是有自己無能爲力的時候。即便當了北國的皇上，不也會有自己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嗎？
想到這，慕之痕的嘴角不覺浮起一抹冷笑。
多麼悲哀的現實啊！從前他總以爲只有手中的權力是最實在的，有了權力，便無人可以欺辱自己。可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總算知道，總有自己不可企及的人間憂傷，他是無可奈何、愛莫能助的。
他的眉頭緊蹙，心中劃過無限的悲哀。
“靖王爲何嘆氣啊？難道還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嗎？”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飽含着不屑。
慕之痕轉身，眼眸清冷：“你來做什麼？”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麼？我實在等不及了，所以就自己送上門了。”缺月還是不屑一顧的戲謔之詞。
“找死。”慕之痕袖口一震，袖管中飛出片片竹葉，鋒利而迅速。
缺月婉轉避過，他看着身後整齊而細密排列在樹幹的竹葉，面露挑釁：“不愧是靖王，身手還湊合。”
“我沒功夫和你浪費脣舌。”
“我的時間也很寶貴。”
“那就速戰速決。”
“靖王，彆着急。我今天不是來和你打架的。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來奉陪。”
“靖王府由不得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我也無意留戀你這王府俗地。”
“不要太自以爲是。”
“天生如此，改不了了。不過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可是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對你的瞭解可是夠深。起碼我知道現在你不過是外強中乾。要在以前，就像上次我們交手，我被你打落谷底，受傷，我心服口服。那時你對我而言，的確是不可戰勝的。可是現在，你元氣大傷，還耗費自己的血去救人，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水平，我比你更瞭解。可是，你對我又瞭解多少呢？甚至到現在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更無從知曉我是從哪裡來的。不是嗎？”
“我不必知道。”慕之痕不得不承認，缺月的話句句屬實。爲了救綰兒，他已經將他的血耗費了太多。清靈曾經無數次的勸他放棄，可他狠不下心。他不忍，他不願看着綰兒痛苦。如果自己全部的鮮血可以換回她一刻的舒坦，他也願意。
理智告訴他，要停止這愚蠢而不划算的可笑舉動，可是，他就是無法停止。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他將從前的那個無情而睿智的慕之痕弄丟了。如今的他，爲情所困，被愛牽絆，半點理智都沒有了。
或許，終有那麼一天，他會爲了那個丫頭弄得心魂俱失，迷失了自己，甚至不惜傷害自己，只願護她一世平安。
“今天我找你，只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我知道，你和你的皇帝老子有一個約定，如果你可以娶令狐晴爲妃，那你將是下一任的皇帝。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你不需要知道我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的事情。我只是作爲一個好事者，想要來告訴你或許很好的消息。”缺月淺笑，意味深長地看着靖王。
“有話直說。”
“如果你肯娶令狐晴，我可以救活那個爲你死心塌地的傻丫頭。”缺月的眼神溢滿了笑意，卻又充滿了無人能懂的憂傷。
慕之痕不可置信地看着缺月，他的眼中有一絲的喜悅，但隨即便是無盡的憂傷。他高興的是終於可以看見一線希望，悲哀的是，他將永遠的失去她。
“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條件？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對你而言雙贏的決定嗎？這是我送給你新婚的禮物，難道你不喜歡？”
“是，我不喜歡。”
“哦？”缺月略帶玩味的眼神看着慕之痕。
“一，娶不娶令狐晴，在我不在你。二，你大概搞錯了，我慕之痕此生不會對任何人動情，絕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你不要自作聰明。我不會喜歡上那個傻丫頭，一絲一毫我都不會喜歡。”慕之痕在賭。他此生最討厭被逼迫，被要挾，連父皇都不可以拿什麼要挾他，更不要說缺月。
但慕之痕不得不承認，缺月的條件很誘人。他甚至願意以身犯險，去成全這個交易。
可是，他對缺月，終究存着防備。
他以爲如此反手一搏，他會反敗爲勝。既不用娶令狐晴，也不用犧牲綰兒。
可他錯了，他萬萬沒想到缺月如此玩世不恭，就如他所說，他看透了他，可他卻看不透缺月。
“那就算了，當我好心辦壞事。這筆交易不作數，我告辭。”那一刻，缺月是滿心歡喜離去的。
那一刻，慕之痕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後悔，可是，一切都枉然。
牆的另一側，綰兒緩緩蹲下身子，緊緊抱着雙臂，她用牙齒狠狠咬着嘴脣，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不明白，曾經的明月哥哥到底到哪裡去了？什麼靖王，什麼慕之痕，都是自己的幻覺。一切都是騙人的。
明月不是這樣的。明月怎麼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明月說過三生三世只喜歡綰兒一人，對綰兒不離不棄，無論綰兒變成老太婆還是醜八怪，明月也只喜歡綰兒一個？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什麼靖王，什麼慕之痕，他們都不是明月。或許明月早已永遠的離開了自己。而自己還在這裡傻傻的尋覓，艱難的行走。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又沒有意義。
錯了，真的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