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算又被扔進弱水還僥倖活下來的我,心如死灰,索性就這樣跟着這位以前未見過面的上神走了。從小就沒有方向感的我不知道他要帶着我飛去何處,只覺得弱水的寒氣越來越遠。
如果不是這次認識了容與,我可能永遠不知道天界裡有一個長滿了藍色忘憂草的大花園,忘憂草的草原,如同我幼時下凡看到人界的大海一般,一直延伸到我目光所及的最遠處。在花園的中間,坐落着幾間連在一起的木屋,這木屋看上去很老舊,但我總覺得它是有生命的,依靠它的軀體而生的潔白的小花就是它的呼吸的證明。
這就是上神修煉的地方嗎,果真是好地方。
“你以後就住在這裡。”容與背對着我擺了擺手,示意我跟過去。
容與把我帶進最邊沿的木屋,這木屋比在外面看要大的不止一星半點,屋內有牀榻,桌案,椅子,衣櫃以及焚着香的香爐等等,比起我在鳳凰族的居所絲毫不遜色。
“上神。”我喊他。“你幫了我這麼多,要我爲你做什麼?”
容與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沉默着思忖了一會兒,對我說:“我不知道。不過,我缺一個端茶倒水的人。”
端茶倒水?這次輪到我愣住了。這四個字離我從前幾千年的生活都太遙遠了,我開始回憶着昔日裡那些仙侍爲練習仙法受傷的我上藥、餵飯、倒水的樣子,想從裡面學習一點過來者的經驗。
“你若是不願意就算了。反正只是多一個吃白飯的。我無所謂。”容與見我久久不回答,便說道。
“不不不,上神,雖然我之前是有一點點嬌生慣養.....但是我學東西是很快的。我絕對不會當個遊手好閒的吃白飯神仙!”我連忙解釋道。
“那好。你先在此休息,等到外面起風的時候,就來旁邊的屋子找我。”容與交代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待他走後,我躺在鬆軟的榻上,擡起有一道傷疤的右手,想了很多。熾畫與我一起長大,自小便爭強好勝,昔日她爲了證明自己的仙法,跑到不周山招惹了那裡的守山神,山神派巨獸對她窮追猛堵,爲了救她我的手上留下了這道消失不了的傷疤。
曾經有別的小仙問起我這難看的傷疤的來歷,我總是很驕傲地說這是我和熾畫友誼的見證。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可笑,我從沒認清過以強者爲尊的鳳凰族,也從沒認清過爲了取勝不擇手段的熾畫。
過了沒多久,我隱約感覺一股清涼撲面而來。起風了!我猛然從榻上彈起,飛快地衝向上神的房間。
上神的房間沒有焚香,卻有一種幽微的清香。他的房間的一面牆沒有完整牆壁,有將要佔滿整面牆的滿月形的窗,窗前放着一方矮矮的長條桌案,桌案上有一張插屏。
“上神?”我回頭向四下尋找他,卻沒聽見他給我的迴應。
正當我轉身想出門尋他的時候,他卻從屏風後款款走出來,一頭長髮沒有沒有梳起,其中一縷溼漉漉地垂在肩頭。他沒穿着當日的那件玄色長袍,而是穿了一件素色睡袍,睫毛上還沾着幾顆水滴,比當日我見到他顯得更加清俊了幾分。
“怎麼。沒見過洗過澡的人?”他見我總是盯着他看,開口打斷我的視線。
“不不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他將屏風上掛着的外搭半臂披在身上,從我身邊過去。他身上也有房間中的淡淡清香,不知是房間的味道薰染了他,還是他讓房間有這種味道。
“我不是讓你起風的時候再來找我嗎?”他問我。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改口道:“也罷,是我沒說清楚。等你住一段時間,就知道什麼是起風的時候了。”
“哦......”我站在他身後小聲應和。
“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想看我換衣服?”
身爲一個一心變強幾千年連個初戀都沒有的小鳳凰,我的臉從耳根開始紅到額頭,趕忙用袖子遮住眼睛,表示非禮勿視,然後沿着牆根溜了出去。臨走前好像聽到他竊笑的聲音。不過也許是我聽錯了。
之後我才明白容與說的起風,是指的每天黎明時分颳起的風。那風並不算凜冽,卻能把有藍色的忘憂草花捲向空中,從窗戶看去,好像有一羣身着藍衣的仙女在天空翩躚起舞。
容與交代我爲他整理房間,可是他的房間乾乾淨淨的,根本沒什麼可以整理的。他每日這個時候都要去打坐冥想,在他回來之前我打算髮揮兢兢業業的精神,給他準備一份豐盛的早餐。
我打開他的衣櫥,想做做整理過他衣服的樣子。卻發現衣櫥裡大部分都是淺色的衣服,尤其是一件看上去比其他衣服小的月白色的衣裳。在此之前我還以爲容與對深色情有獨鍾。
望着那件月白色的衣服,我忽然將目光轉向了他桌案上放的兩尊泥人。一男一女,男子身上穿着的正是這個顏色的衣服,和女子坐在鞦韆上。原來他喜歡這些小玩意。和小時候我倒是一模一樣,我暗自思忖着。重新關上衣櫃。
我用所有能找到的材料做了一頓自以爲豐盛的飯菜,但容與只是嚐了一口,便皺眉將筷子放下了。
“你以前應當生活的很快樂。”他評價道。我不知這是在和我閒聊還是在嘲諷我的手藝,或者,兩者兼具。
“以前怎麼樣,都是以前,我只在乎現在和未來。”
“哦?”容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那你現在仙法被廢,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
這話一下子戳中我心裡痛苦的根源,我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我會從頭再來的。總有一天,我會用堂堂正正的方法打敗熾畫......”
“從頭再來?你仙骨被折斷,有再好的天賦,別的小仙一天能學會的仙法,你可能得用十年。這樣也要從頭再來?”容與用法術幻化出一個酒壺,將酒杯斟滿後一飲而盡。
“我說到做到。”
“不如。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容與說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好運氣嚇了一跳,這個高深莫測的上神實力應該在我師父之上。他要助我這個小廢仙重修仙法,簡直不可思議。但容與望着我的目光告訴我,這不是什麼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