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浪拍崖,如同巨錘撞擊硬石,發出震耳yù聾的滔天巨響,令人耳朵發毛,直接將寒意傳至心底,彷彿自己正置身於萬千遮天翻滾駭浪zhōng yāng,蘊藏非人力所能抵擋的強大力量正在不斷涌蓋下來。
從高崖往下望,懸峭百丈,雪白浪花翻騰,像一隻張開盆口的猛獸,正在等待獵物的掉落,然後一口將其吞噬入肚。
在高崖之上,掛着一殘破吊橋,橋上木板零落不齊,常人根本無法憑藉此橋跨過對岸,而且此橋只是在微弱的風力下便左右搖晃,吱吱作響,彷彿隨時都會坍塌,一環扣一環的鏈鎖早已鏽跡斑斑,過此橋之人也要承受心裡巨大的壓力。
然而,此橋是連接天竺與大唐的唯一一條不用經過關卡的通道,自然也沒有多少人會由這裡走。
此處人煙荒蕪,也只有怪石突兀而出,雜草鋪滿四處,一棵稍微高壯的樹木也不多見,不過滿地的怪石倒也是可以藏納人,隱蔽xìng極爲高。
韓陵極目眺望,可以看到遠處搖搖yù墜的吊橋,在他的眼中橋也只有一根針的大小。
連rì來的趕路,韓陵臉上也早已風塵滿臉,這幾天他都沒有歇息過一刻,強頂着疲憊披星戴月地前進,今天終於到達了天竺的邊境。
跨過那一條橋,便回到大唐了。
韓陵眼睛眯成一線,凝視着前方,白衣隨風輕揚,勞累並沒有令他的風度翩翩有絲毫的缺失,彷彿這個男子有耗不盡的jīng力。
抖擻一下jīng神,韓陵邁起腳步,繼續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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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習習,夾帶着一點道不出的詭異。
回伴在韓陵耳際的,只有驚浪拍崖的聲音。
他的嘴角帶笑,昂首前進,腳步沒有減慢絲毫,每一個步伐,都透着處變不驚的自信,任何的變化,他都能應付自如。
即使此處充滿了重重的殺機,他也像步入了一個風景如畫的世外之中。
吊橋在他的眼中愈來愈大,浪擊懸崖的聲音之中,也多了一些幾乎無從察覺的雜音。
身後的沉悶的踏地聲,仿若大地發出的一聲聲咆哮怒吼,迷塵之中,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前進。
韓陵的腳步不自覺地止住了,輕鬆地閉上眼睛,雙手負後,似乎要感受這裡輕柔而又帶着一點剛烈的海風的洗禮。
又或者是,在等待着什麼,他並沒有着急要過那一條吊橋,儘管他知道現在事態緊急,每一刻都是十分重要,不容耽擱。
sāo動。
是什麼東西,在蓄勢待發,洞察着時機。
韓陵有意無意地,右腳向前一步。
彷彿踩中了獵人所設的陷阱,觸發了機關,周圍的石頭似乎在抖動。
真正動的,是石頭背後的人。
無數人影腳步快疾,迅速地組織起來,佈陣列兵,從左右兩方蜂擁而出,擋在了韓陵的前方,其中有二十步兵頂盾插地,另外二十個弓箭手蹬步躍起,雙腳踩在這些重甲護身的步兵肩上,箭在弦上,隨時可發,正對韓陵。
身後的響聲越來越重,大地也要爲之顫慄。
韓陵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去,臉sè也沒有爲眼前之景有所動容。
一排大象成一字型列開,巨腿若柱,眼神犀利,長長的象鼻挑釁地捲動着,看似笨重,卻散發着一陣不比獅子老虎要差的兇猛。
象頭上掛着紅黃三角巾,這些便是戰象的標誌,馴象人坐於其背上,一手執劍,一手護盾,看來個個均是jīng壯的戰士。
這些戰士裝束一致,緊身皮甲,令其行動的靈敏xìng大爲增加,因他們面臨的不是千軍萬馬的戎場,所以就舍了沉重而防禦力較爲出sè的鐵甲。
然而,有一個人的裝束卻與衆不同,他所乘騎的戰象,也是最爲強壯的一頭。
他身裹錦緞華衣,只是外套一件鎖子甲,背上落一紅sè披風,隨風而揚,他的臉容頗爲高貴,眼神充滿了睥睨衆生的氣概,雙手交叉胸前,雄姿英發,皇者氣息,不需多言。
“閣下恐怕就是國王陛下,帕拉特?”韓陵不驚不畏地看着他問道,眼神帶笑,沒有被周圍劍撥弩張的氣氛所嚇着。
帕拉特年約五十,一雙驚目不怒而威,曲女城最位高權重之人,此刻竟親赴此地,圍剿韓陵。
帕拉特讚賞地點了點頭,用帶着濃濃天竺口音的漢語道:“不愧爲韓陵!早聞你在中土大唐的名聲,又聽你戰勝了我們天竺第一劍客克魯,今rì一見,果然是實力大於名氣!”
“國王陛下過獎了!我只不過是一條小小的過江之鯽,何用陛下如此勞師動衆,費那麼多人力物力來緝捕在下呢?”韓陵得體地說道。
帕拉特哈哈大笑幾聲,道:“既然你能贏得克魯,恐怕一般的捕手也不能將你攔住,只好讓我親自出馬了!”
韓陵眼露殺機,眉上劉海微蕩,道:“那麼就是說,陛下執意不讓我返回大唐?”
帕拉特撫了撫脣上的濃須,油然道:“你殺了摩羅寺住持天憐,作爲一國之君,我又怎能讓你這個罪犯逃脫?”
“如果我說,我沒有殺到天憐,恐怕陛下也不會信的吧?”韓陵笑道,同時心中大奇,因爲他根本一點都感覺不到帕拉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勁氣,就連那股至尊獨有的皇者之氣,都像是他刻意營造出來一般。
“所有有罪的人都這樣說,那麼我們的監牢裡面豈不是空無一人?”帕拉特笑得更歡,笑容之中抹上了濃重的殺意。
韓陵雙手甩袖,自信的笑意滿面,“本來我們還想進皇城去晉見國王陛下,不過今rì一見,既然陛下不肯信任在下,那麼就只好等在下取得足夠的信任後再來跟陛下會面了。”
“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了。今rì,要不然就算你束手被擒,要不然就是你葬身於此。”帕拉特笑如妖魔,輕輕擡手,這是進攻的信號。
那些踩在步兵肩上的弓箭手,嗖嗖地shè出箭矢,同時除帕拉特以外的戰象紛紛大嚎一聲,向前衝出,無情巨蹄幾乎要將地面踩踏,更別說人的血肉之軀了。
韓陵眼也不往後望,心念急轉,帕拉特一早已設好,以弓箭來進行空中壓制,讓韓陵的活動範圍限制於地上,而在地上又有無敵戰象,數十頭戰象的威力可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諒韓陵有逆天之能,也無法在巨蹄下倖存。
韓陵閉上眼睛,箭矢破空聲,象啼裂地聲,交匯於耳邊。
眼睛睜開之時,便有了主意。
他的腳一蹬,凌空而起,往密如雨點的箭矢處迎去,同時藍光裹身,點點箭尖,平鋪天際,箭速若電,若韓陵腰強行閃往高處,必定要經過橫掃的箭網。
韓陵身懸半空,白衣繞身旋轉,藍光得逞地向外擴張,宛如一道藍sè的龍捲風在半空起舞,箭矢卻偏偏碰不得這些藍光,箭頭一觸及藍光,就像shè到了富有彈xìng的牆壁之上,紛紛改變了飛行的軌跡,不能傷韓陵分毫。
戰象奔至,長鼻向上如戰錘般揮去,箭雨過後,韓陵身上的藍光收縮回白衣之上,雙目往下一瞥,鞭子般的象鼻正破空劃過,韓陵腳尖往下,就在象鼻揮往最高點的那一瞬,腳尖點上,那隻戰象痛苦地狂吼一聲,身體一下子保持不了平衡,往一邊像坍塌的高樓般倒去,慘摔在地上,而韓陵剛好借勢急上空中半丈,凌空俯視地上的戰象、步兵、弓箭手所組成的部隊。
帕拉特嘴角揚起,雙手高擡,誠摯地拍了兩下,示讚賞之意。
“中土能人多,韓兄的武功果真是神乎其技!”帕拉特讚道,那些已向前突擊的戰象見一個同伴倒下了,紛紛高舉象鼻,憤怒地往高空處的韓陵伸縮着,發出陣陣象嚎。
“說實話,在每次的比武之中,我都只會用一種武功,但現在可不是比武,所以在下就能隨意而行,將諸種武功融會貫通而行,才能在國王陛下面前獻醜了。”韓陵在高空聲如洪鐘不失風度地回答道。
“好!好!那麼就要看韓兄接下來擋不擋得住這波進攻了!”帕拉特話聲剛落,那些踩着步兵肩膀的弓箭手整齊一致地往後退落地,持盾步兵個個騰空而起,往韓陵包圍而去。
韓陵掃視一下,這些步兵看了個個均是身手不凡之輩,手持如此重量的護盾都能凌空躍起,絕對不可輕視。
想及至此,韓陵連忙閃身飛開,避免落入包圍圈中,同時雙掌往前虛推,幾個白霧般的掌印向外擴去,如煙如幻,周圍的步兵連忙舉盾抵擋,虛掌印到盾牌上,帶盾連人都爲之一震,再也沒有了前進之勢。
韓陵深吸一口氣,身形快疾如電,拳頭凌厲,逐一往凌空的盾牌上撞擊而去,一個個盾牌往內凹陷,破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碎屑落地,不消一眨眼的功夫,這些原本還氣勢高漲的步兵如斷翅之鳥一樣往地上墜落。
韓陵往前方迅身掠去,來到了吊橋前,靜靜回頭默看,展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
遠處的帕拉特,也已看不清模樣,但韓陵也隱約感到,他也是露出同樣的笑容。
那個騎在戰象上的人影,雙手張開。
一股強大邪異的氣勢瘋狂地聚攏而來,乘黑雲壓城之勢,像一頭頭餓狼往韓陵撲去,韓陵心中一驚,雙袖往外一揮,勉強抵住這些強厲兇惡的氣勢,同時目中jīng光大作,往那個戰象上的人望去。
沒有人追過來,象影和人影交相重疊。
韓陵緩緩轉過身去,往吊橋上邁出步子。
吊橋晃晃,像受驚的孩子一樣,焦躁不安,有幾塊木板也十分不情願地從鏈鎖上掉落,摔在驚浪尖石上,化作木屑。
韓陵雙腳立在一塊已現裂痕的木板上,靜靜凝視前方,似有所思。
前進一步,再一步,吊橋搖晃得更兇,彷彿要故意作弄上了這條橋的人一樣。
韓陵走到最中間之時,腳底下一陣駭浪翻起,不自量力地撞碎在崖壁上,惹起一聲徹天巨響。
吊橋的鐵索像年邁的老人,不斷地顫抖着它的身體。
沒有人會發現,鐵索上的裂痕越來越大,幾近極限。
韓陵繼續往前進。
鐵索驀地斷開,整條吊橋夾帶着木板,從兩岸間轟然墜下,一裘白衣也隨之下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