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在牀邊,看着昏迷不醒的她,醫生剛剛診治過,着涼所致的感冒,高燒。
手背上插着針頭,打着退燒藥。
一個晚上,漫漫長夜,慕十月的夢境極其複雜。
夢中,她回到了十幾年前。
她還沒有嫁人,也沒有認識溫如初,更沒有答應做韓非宇的女朋友,她只有十六歲,眉清目秀,俊臉白嫩,膚色柔美,如蓮花聖潔又不張揚。
但嘴角總是帶着淺淺的笑,那時候的她,無憂無慮,很愛笑。
看着春季美好的陽光,她會笑,看着清明節紛紛灑灑的小雨,她會笑,被夏季的暴雨淋溼了衣衫,她也會笑,看着冬季皚皚白雪,她更會笑。
笑容溫暖,輕快,又很柔軟。
慕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最美的不是清晨絢爛的晨曦,也不是午後磅礴的烈日,更不是夕陽西下暈紅了半邊天的晚霞,而是慕十月脣邊淡淡的笑。
就連日理萬機,整日威嚴厲色的慕老,見到了女兒的微笑時,都會和顏悅色起來。
那時候的她,最喜歡穿着舒服的鞋子,拿着本書,跑到鬧市區,聽着音樂,沐浴着慵懶的陽光,翻着書,聽着歌,悠哉的過一天。
深冬臘月,大年初一,那是慕十月的生日。
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和算命先生都說,她的生日時辰極好的,將來肯定是娘娘命,聽着那些,慕十月只會微微一笑,開玩笑的對韓非宇說,聽到了嗎?我可是娘娘命哦,要娶我的人就是真龍天子,你有這個命嗎?
當時年少輕狂,韓非宇還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一定會娶她。
可時至今天,當時的一句玩笑,卻成了真。
他們終究沒有夫妻緣,看來這是天意。
昏睡中的慕十月眼角有淚水滑下,或許是夢境中的話,讓思緒聯想到了現實。
畢竟是愛過的人,有誰沒幻想過未來。
說不傷心,那都是騙人的。
記得那年的生日,慕氏集團出現了金融危機,慕老忙了整整幾個月,公司的業績也不見回升,他每天忙的焦頭爛額,卻沒有忘記女兒的生日。
雖然沒有大擺生日宴,但簡單的家宴和生日蛋糕是必不可少的,當天慕怎挽還親自掌勺,西餐中餐的做了滿滿一桌子。
然後爸爸帶着兒子和女兒,三口人其樂融融的坐下來,蛋糕上插上蠟燭,看着慕十月閉目許願。
但許了什麼願,任憑慕怎挽怎麼問,她都沒有說,只是微微的笑着,脣角的笑容俏皮,可愛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一直到兩個月後,父親疾病去世,她一身素服的
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心裡痛苦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直至麻木,卻始終強撐着沒掉一滴淚。
那天,她發誓這輩子不會再過生日了。
也不會再許願了。
因爲那天她許的願望是一家人,永遠在一起,不分不離。
父親的葬禮上,慕家的親朋好友都來了,還有很多生意場上的客戶,合作伙伴等等,也紛紛都出席了,慕怎挽做爲長子,披麻戴孝的裡外打點着。
而慕十月只是一個人,垂首站在一旁,一動不動,木訥的像個小木偶,眼神呆滯的像毫無感情般。
很多人都說她心狠,父親死了,連滴眼淚都沒掉。
還有人說她生性狠戾薄情,命太硬,小時候剋死了母親,現在又剋死了父親。
更有人直接勸慕怎挽,儘快將她嫁出去,以免再克到兄長。
從那天起,很多人風言風語的,說了很久,也傳了很久。
慕十月始終無動於衷,但沒有人知道,從那天起,她的心裡破了個洞,翻滾着苦痛的酸澀,心痛的無以復加,難受低沉的心裡罩了層陰霾,縱使多年以後,也始終無法走出。
從那時候起,平日裡特別愛說愛笑的她,突然變得很安靜,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她患了抑鬱症,拒絕治療,也不肯吃藥,把自己關在父親的房間裡,幾天也不肯出來。
看着房間裡還是原來的模樣,還有文房四寶,黃花梨的桌椅,牀榻,還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都還在,只是人卻沒有了。
物是人非。
那種無聲的打擊,像一座聳入雲霄的高山瞬間坍塌,她被壓在底下,怎麼也走不出來。
後來,慕怎挽強行撬開了門,抱着她去了後院,看着一排排鬱鬱蔥蔥的天竺桂,總是是在寒冬大雪紛飛的季節,也照樣那麼茂盛,那麼綠意盎然,她心裡很清楚,那是父母生前種下的。
聽慕怎挽說,母親可能知道自己會離開似的,在生完慕十月後不久,便託人找來了天竺桂的樹苗,和父親親手植下,她說,若是那天父母離開了,看着這一排排四季常青的天竺桂,就好像父母還在身邊陪着一樣,願孩子們一世平安,幸福安康。
“古人說長兄如父,月,爸走了,可你還有我啊,哥會陪你的。”
那天的她靠在他的懷裡,感受着他偉岸的胸襟,瞬間高大的身影,長長久久的落在了她的腦海裡。
記住了他微笑上揚的嘴角,沐浴春風般和藹的笑容,清澈如水的眼眸,溫潤柔和的目光。
以至於大學時,她遇到了一個有着相似笑容的男子,他的笑容也那麼溫暖如春,目光也是那麼柔和如水,他就是溫如初,她的
學長。
那是她的溫如初,在慕十月豆蔻年華中最想抓住的那個男人,最想和他長長久久,永不分離的那個人。
縱使歲月參差,命運弄人,數年後,她仍舊固執的相信,當初的相遇並非偶然,她在那個男子的身上,找到了父親和哥哥的影子,她愛他,每每回想,記憶都是一片暖色。
睡夢中,她回到了大學校園,畢業前夕的化裝舞會上,他穿着得體的白色西裝,帶着金色的鏤空面具,在人羣中演奏着小提琴。
他是個多才多藝的男子。
慕十月穿着小兔子的裝扮,在一羣兔女郎中,一點也不顯眼,她並不是一個高調的人,尤其是像這種大型活動,她只喜歡安靜的待在一邊,不喜歡出風頭。
其實她對化裝舞會本沒什麼興趣,但因爲有他,才願意過來看看的。
他在熙熙攘攘,穿着各異的人羣中看到了她,一曲演奏完畢後,隔着很遠的距離,他衝着她微微一笑,那眼眸安靜平和,彷彿從未離開般。
他對着她招手,目光款款情深,嘴上說着,“快過來,小月……”
她朝着他一步步走過去,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彷彿瞬間變遠了很多,她跑着,一步又一步,朝他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到……
模糊之中,慕十月好像聽到耳邊有人喚着自己的名字,“小月……”
那聲音輕柔,卻帶着焦急的味道。
她微微的皺起了眉,順勢睜開了眼,目光暗淡卻沒有焦距,她燒的太厲害,大腦渾渾噩噩,根本分不清夢裡還是現實。
睜開的眼睛又快速的閉上了,頭太疼,眼皮像覆了千金,怎麼都睜不開。
“十月……”
那個聲音又響了,還是那麼輕緩,聲音中帶着些許的擔憂和關切,輕輕地,卻掩蓋不住音調中的急迫。
是誰?是誰在喚她?
爲什麼聲音聽着那麼熟悉?
шωш●ttκá n●¢ ○
額頭上被冰冰涼涼的東西覆上,很舒服,她再度勉強的睜開眼,目光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人,視線一片凌亂。
“如初,是你嗎?”乾澀的嗓音帶着重病中的疲憊。
身邊清雋俊逸的男子,深沉的眸光波瀾不驚的將一條涼毛巾輕輕的覆在她的額頭上,然後俯着身,握着她滾燙的小手,聽着她迷糊中的喃喃吔語。
聽到她喊着溫如初的名字時,不禁修長的手指微微的頓了下,脣邊劃過一抹淡然的輕笑。
然後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慕十月,假以時日,你會爲了我,心甘情願放棄他,因爲他只要一個完整的慕十月,而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