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一怔,遙想那一場宮門喋血,不錯,那時候容嫣非凜然助他宮變,他莫名信任她,便如信任唐世言。
李昭南漸漸凝眉,容嫣非亦沉重道:“放心,我沒有那麼卑鄙,對於父王此次發動戰爭,我勸阻不住,我不會對他說半個字的。”
李昭南挑脣笑笑:“公主此來何意?”
李昭南步下龍案,芷蘅一步步跟在後面,她想,容嫣非的到來,許是個轉機。
容嫣非看着他,目光裡楚楚光色,盡是爲難與矛盾。
此番兩國起干戈,純是父王挑動,這是她絕不願看見的,她回到阿那,拒絕婚嫁,以死相逼,父王無法,取消與烏劉國婚事,許以錢財,修兩國之好,而後,父王將此事遷怒於大沅,父王認爲,自己屢次援手李昭南,是對李昭南情意暗許,加上此番阿那大破資財,又趕上大沅連年征戰、元氣大傷之時,容爾丹便毅然發動此次戰爭。
容嫣非深深吸一口氣,沉重道:“此次父王亦並非要交戰不可。”
“哦?”李昭南道,“公主有話不妨直說。”
這樣吞吐,似乎不是容嫣非的性子。
容嫣非看看一邊的芷蘅,她容色嫣然,靜靜依在李昭南身邊,沉默的看着她,見容嫣非向她望來,不免一怔,隨即笑道:“公主,莫非此事與我有關嗎?”
容嫣非這才收回目光,偏過頭去:“不,皇后,沒有……”
見到芷蘅,她的心裡有許多感慨,這個唐世言心裡的女人,見到她,便不由得想起唐世言,想起那個日色如洗的山間,他白衣策馬,她絕色傾城,他深情的吻她,卻對自己退避三舍。
心頭無端的牽動,令神色俱沉。
李昭南見此,亦凝眉說:“怎麼?公主,可是有何難爲?”
容嫣非低聲道:“不,與皇后無關,是……父王此番發動戰爭,亦是對大沅、對陛下的不信任,陛下踏平中原,一統天下,父王只怕終有一日,陛下亦會譭棄對阿那的友好盟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趁着大沅元氣大傷,又逢災難頻頻之時,佔據先機,入冬,是草原的苦日子,父王並非要戀戰,只是怕大沅趁着冬天發動戰亂,爲求求個心安,便率先出手,所以……”
容嫣非一頓,李昭南疑惑道:“所以?”
“所以……父王意思,要麼我和親大沅,做你的妃子,要麼,大沅許阿那布匹錢財,要阿那度過這年苦冬,他才能安心!”容嫣非說着,眸光更暗。
和親!
李昭南怔忪,於容嫣非他雖心裡敬佩,卻從無兒女情長,而許阿那資財,卻只怕亦是力不從心,蘇城冰災、梁州水患,本已空虛的國庫,就算加上當年芷蘅陪葬,只怕內憂尚不能緩解,若是再以巨資令阿那退兵,那麼勢必災情無法控制。
此事,當真是進退兩難。
芷蘅見李昭南神色凝重,容嫣非憂鬱重重,心下略略一思,想起容嫣非曾隻身上山,面對唐世言的眼神,她是女人,她懂得 那樣的眼神,而今,她站在李昭南面前,說起和親,容色幽幽,顯然並無半分情願。
既是如此,那麼……
燭輝已凝結了夜色,芷蘅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此次戰爭皆非雙方所願,無非是彼此相互不信,那麼,卻不知我大沅的唐義公,是否配得上阿那的巾幗公主?”
容嫣非一怔,面色倏然緋紅,如雲浮煙,繚亂眼眸,她看向芷蘅,但見她清顏如水,目光透澈,彷彿是看穿了自己的心,脣角凝着笑意。
李昭南亦是一驚,但見容嫣非神情羞赧,面色輕紅,心下頓時明瞭,倒是放寬了心,瞭然笑道:“哦?如此,到是甚好,那小子天天喊着要個壓寨夫人,只是賜他個公主,倒是便宜他了。”
“誰要嫁給唐世言?”容嫣非心裡,仍然多少介意唐世言的無情,想起不久前的一幕,他甚至沒有絲毫挽留之意,若他不願,她容嫣非卻絕不強人所難。
她轉身,殿外已見微明的天色。
容嫣非長嘆一聲:“陛下,容嫣非言盡於此,若是兩個條件,陛下皆不可接受,卻只恐怕你我之間,便免不了一戰了!今晨,父王恐便會來與陛下交涉,陛下趁着還有些時辰,好好想一想吧。”
容嫣非言畢,一身胭紅消失在暮色茫茫中。
殿口冷風簌簌,大殿之內,幾許寒意將殘燭熄滅。
昏黑之中,李昭南並未叫人燃燭,他輕輕攬住芷蘅素腰,深深凝眉。
只怕這一戰,對陣幾次,是免不了了。
但,他仍舊希望,可以不必大動干戈!
“芷蘅,你確認嗎?”李昭南忽然道。
芷蘅自然會意:“確認。容嫣非公主曾隻身上山,只爲尋唐大哥而已。”
“那麼……唐世言又是何意?”李昭南望向她,黑暗中,有微微曙光即將穿透暗雲,芷蘅神色不明,只是暗自凝眉,輕輕低下頭去。
猶記得山風簌簌中,唐世言的深情擁吻,雖然,他再不曾有任何舉動,卻不知,此時,他心意究竟如何?
見她垂首不語,李昭南牽脣一笑:“他愛你。”
芷蘅一怔,驚顫舉首望向他,李昭南神色在暗淡的夜裡,冷峻裡是悵惘與豁然。
他眸內布起捉摸不定的笑意,芷蘅不免心驚,她凝眸不語,李昭南卻笑着回身,走回到龍案前:“無需隱瞞,我早已看了出來,在我看見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你時,那種焦灼不安,與痛惜萬分的眼神,我便知道了。”
芷蘅回身望着他,他知道了,可他沒有說,甚至沒有質詢唐世言?這實在不像是他。
李昭南提起筆,奮筆疾書:“不必驚訝,若那男人不是唐世言,我早便殺了他!”
李昭南暗眸在微明的天色裡如夜深沉。
他語聲冷冷的,芷蘅走到他身邊,爲他挑起一點燭光,照亮他筆尖墨水,李昭南將一紙聖諭寫好,高聲呼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