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樸的老宅,裝飾的很典雅,靜意牽着雨涵走進大門時,一個管家模樣的白髮老人就迎了過來笑道:“小姐,你回來了,老爺在書房”,隨後看了一眼靜意身後的雨涵說道:“有客人來啊,我叫人去收拾一間客房”,靜意拉着老人的手笑道:“白伯,你不要忙了,她不是客人,是我們家人,你也不用收拾客房,把她的行李放在我房裡就行了”,看着老人疑惑的樣子也沒有過多解釋的笑道:“那我去找爺爺了,白伯,我想吃你做的鹽酥雞了”,“好好好,我這就去準備,其他的按小姐吩咐着做”聽到靜意這麼說老人很開心,吩咐着就走向廚房了,“這些人以前都是跟着我爺爺打仗的,後來又跟着爺爺敗退臺灣,很多人都和家人分開了,還有一些人原本也無親無故,就留在了爺爺身邊,這一留就是一輩子,所以很多伯伯們還都留着以前人的做派,但是我們周家早已不將他們看成下屬了,這些人都是我的長輩,更是我們的家人”靜意一邊給雨涵講解一邊和見到的伯伯們打着招呼,不一會就到書房門前,靜意剛剛要推門而入就被雨涵拉住了,“小意,你爺爺年紀那麼大了,這樣會不會有問題”雨涵一臉擔心的說道,

“不會,爺爺是軍人,心理素質過硬”,看着緊張無措的雨涵,靜意笑了笑,輕啄雨涵的脣道:“沒事,我在呢”,毫不意外,一張俏臉又羞紅了。

推開書房的門,一位頭髮全白的老人立在桌前練字,一身銀白色唐裝,腰桿筆直,聽到開門聲也沒有擡頭,筆走龍蛇間終於完成了這幅字,放下毛筆看着靜意和微微低着頭的女孩子,“回來了”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的,完全不像快八十歲的老人,“是,爺爺”靜意平穩的答道,握着雨涵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還沒吃飯吧,叫他們準備開飯”,靜意舒了一口氣笑道:“好,那我去告訴伯伯們”,隨後拉着雨涵走出了書房,雨涵雖然迷惑卻也沒有多問,書房門剛被關上週正元就坐了下來,十年前的事彷彿就在眼前,剛剛接到唯一兒子的死亡通知單時,周正元也是坐在這間書房裡練字,那一瞬間真的像天都塌了,雖然兒子平時不喜歡自己的軍閥作風,父子兩總是矛盾不斷,也沒聽從父命報考軍校,反而在美國那間大學當起了教書先生,還娶了一個韓國女人當老婆,沒一件事是順着自己的,但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子,血脈相連,當風塵僕僕的趕到美國,看到十二歲的小孫女目光呆滯的看着自己,甚至都不認識自己時,還是心痛難耐,夫人早早過世,唯一的兒子也常年在外,如今更是天人永隔,雖然有一羣老夥計陪伴在側,但是難免有些孤寂,缺少溫情,本想把孩子帶在自己身邊撫養,然而那孩子卻比她父親還要有個性,堅持要留在美國,小小年紀就考上她父親的大學,自己也算是老懷安慰。

直到靜意二十歲那年,一個金髮男子敲開了自己家的大門,看着那英俊的面龐,高貴的氣質,周正元一直以爲這是孫女的追求者,然而那男人卻告訴了自己一件難以置信的消息,自己的孫女居然愛上了一個女人,甚至爲了那個女人願意散盡家財,自己當時的憤怒可想而知,立刻命人去美國把靜意抓了回來,那一天天上下着雨打着雷,周靜意就乖乖的跪在雨中,不哭不鬧不申辯,一跪就是整整一天,當自己站在她身前厲聲問道:“你可知錯?你可改錯?”時,這個淋了一天雨,身體微微顫抖的二十歲女孩子擡起頭堅定的對自己說:“我沒錯,我沒犯法,我沒害人,我對得起所有人”,周靜意的強硬態度徹底激怒了周正元,舉起手裡的柺杖狠狠的打在周靜意的背上,一下兩下三下,木頭打在溼透的衣服上傳來啪啪的響聲,周靜意忍着疼卻不求饒,甚至更加挺直了背,對周靜意,周正元何時如此嚴厲過,甚至連狠話都不捨得說一句,周圍的伯伯們實在看不下去了,攔下週正元的柺杖勸道:“將軍,靜意是個女孩子,你不能像教育少爺一樣教育她啊”,周正元丟下柺杖坐在椅子上嘆道:“自古以來,陰陽調和,女子相愛,有悖倫常,枉你飽讀詩書,你難道不懂?”

“宋朝時期師徒相愛還被視作大逆不道,而如今呢?倫常的底線是有彈性的,根據人羣的不同底線也會不同,我堂堂正正做人,沒妨礙任何人,大多數人做的事就被認爲是正確的,然後用這些人認爲對錯的標準去要求那些少數的人,試問,憑什麼,對那些無辜的人公平嗎?難道對錯的劃分只在於人數的多少嗎?”周靜意雖然渾身發冷,背上火燒一般的疼,但還是一字一句的高聲說道

“縱使你伶牙俐齒,但你畢竟活在這樣的世界,所以你就要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則,對也好錯也好,如果你一意孤行,就是要與整個世界爲敵,你能嗎?”周正元嚴肅的說道

“別人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我不能因爲其他人的閒言碎語就去放棄我自己的幸福,人只活一次,爲了陌生人而捨棄真正的自我,這樣豈不是很悲哀”靜意的話鏗鏘有力,讓周正元也不禁動容,良久,“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周正元終於軟化了口氣說道,如果是幾年前兒子還在世,如論如何周正元都不會輕易的接受這樣的事,但是兒子的死改變了很多,老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對這個唯一親人的疼愛早已超出了很多自己固守的東西,內心深處他更願意看着孫女幸福,“無論是現在,十年,二十年,還是永遠,孫女確定,就算您讓孫女跪死在此,孫女也不改初心”,靜意挺直腰板答道

“好,如果十年後,你的答案還是那個人,爺爺就認了”看着爺爺終於鬆口,但靜意心中卻酸澀難忍,十年,雨涵現在的身體狀況別說是十年,就是一年恐怕也熬不住了,再看看爺爺斑白的頭髮,心中忽然很是不忍,雨涵若是離開這個世界自己還能熬得住嗎?雖然爺爺衣食無憂,但若是再讓爺爺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次,怕是爺爺的身子也受不了,隨後靜意對着爺爺磕了三個響頭後輕聲說道:“爺爺,您保重您的身體,請原諒孫女的不孝,讓我任性一次”,周正元以爲靜意是因爲這件事對自己道歉,卻沒有想到更深層的含義,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老白,把小姐帶下去治傷吧”,靜候在側的伯伯們趕緊七手八腳的將小姐擡進屋,這時管家老白忽然走到老爺身邊,低聲說道:“去接小姐回來的老趙跟我說,在小姐住處找到了滿滿一箱的信件,都是寫好給老爺您的,還有一封給屬下的信,小姐好像·······”,周正元聽後臉色慘白,沉思了一會說道:“給我訂一張後天去美國的飛機票”,“小姐還在家呢,您就離開,會引起小姐懷疑的”老白勸慰道,“你看小意的樣子,明天就得飛回美國,心都沒在這,去吧”。

“爺爺,吃飯了”靜意站在桌前看着老人說道

“好,吃飯”靜意趕緊扶起爺爺,又低聲說道:“爺爺,謝謝你能接受雨涵”老人站起身的動作稍稍停滯了一下道:“不用謝我,是你的堅持”隨後搖搖頭笑道:“老周家的種,都一個德行,像我,像你父親,走吧,既然我認了她,就會當成孫媳婦對待的,你放心。”靜意笑着扶着老爺子,忽然周正元停下腳步,十分認真的看着靜意說道:“你給我聽好了,你以後要是敢出去花天酒地,對不住人家姑娘,老子可不饒你”,靜意忍不住笑出聲來,扶住老人的手臂道:“您放心,老周家的種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長情專情,像您對奶奶,父親對母親,我對雨涵”,老人很滿意靜意的回答,拉着靜意愉快的走向餐廳,沒有雨涵想的狂風暴雨,所有人都把她當家人一般的對待,很溫暖,完全出乎意料,晚飯後靜意被伯伯抓去小院下棋,雨涵則走進書房,看見那個老人坐在窗邊,打開窗子看着窗外喝着茶,雨涵走到老人身後,透過窗子就看到專注於棋盤,低頭沉思的靜意,“您很愛靜意”雨涵輕輕說道,“我就這麼一個孫女,也是我在這世界上的唯一親人,你覺得呢?”老人沒有回頭,又飲盡一杯茶,“謝謝你,沒將十年前我找你的事告訴靜意”老人終於回過頭看着雨涵說道,

雨涵沒有說話,伸手將老人的茶杯填滿,但還是忍不住的問道:“爲什麼願意接受我們”,老人拿起雨涵剛剛倒滿的那杯茶嘆道:“因爲靜意的堅持,還有你們之間的真心,十年前,就在那個小院,罰跪,淋雨,杖責,都不能讓她有一絲的動搖”,雨涵聽着老人的描述很震驚,隨後是深深的心疼與感動“靜意啊,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爲了我們都做了多少”,“後來我想,也許是少年心性,時間會讓她把你忘了,或者認清自己,所以我告訴她只要十年後她還是認定你,我就同意,你知道她和我說什麼嗎”老人看向雨涵問道,雨涵搖搖頭表示不知,“她說無論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她都認定了”看着雨涵臉上的感動,周正元也笑了“我知道你爲了靜意也犧牲了很多,以你的性格,若不是爲了不讓靜意隨你而去,你是寧死也不會受人威脅的,更不會願意懷別人的孩子,所以以後靜意就拜託你了”,看着老人慈愛的笑,雨涵卻紅了眼,重重的點着頭,“好了,一會讓小意看到了又該以爲我欺負你了,陪我喝杯茶吧”老人的話讓雨涵破涕爲笑,一老一少對坐窗前,就這樣飲着茶聊着天,卻驚奇的發現兩人甚是聊的來,兩人的人生閱歷當然相差甚遠,而且雨涵話也不多,只是在適當的時機加上一兩句看法,卻總是讓周正元感嘆道:“深得我心”,周靜意第三次走進書房時已經是午夜,“爺爺,很晚了,您該休息了”無奈的盯着那位興致勃勃的老人家說道

“我還不累,老人家一般睡的都少,你要累先去睡吧,我們再聊會”靜意實在不知說什麼好,看向雨涵,卻見她只是笑着對自己眨眼睛。

“爺爺,就算您不累,雨涵也累了”靜意直白的說道

“雨涵,你累了嗎?”周正元和藹的問雨涵,雨涵雖然感到有些疲憊但仍馬上笑道:“不累”,周正元一臉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孫女說道:“她說她不累”,靜意苦笑不得的說道:“爺爺,您這樣問,她敢說累嗎?再說了,就算她不累,您也要顧念她是一個孕婦啊”,周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要是不過來,我馬上也讓她回去休息了”,隨後站起身對雨涵說道:“我們明天再聊,你回去休息吧”,雨涵趕緊站起身笑道:“好的,爺爺”,周老爺子滿意的走出書房往自己的臥室而去。

“累了吧”靜意一臉關懷的問道

“還好,爺爺很可愛”雨涵牽起靜意的手,深情的看着靜意道:“小意,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爲我們的感情所做的努力,也謝謝你給我和孩子一個家”,“這些都是因爲你給我的勇氣”,伴着月色,兩個人手牽手的走向臥室,景色是那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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