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上來說,這是一場宮廷舞會,比起吃喝玩樂,在這裡交朋友纔是重頭戲。舊敦靈真正的掌權者會在帷幕後品嚐着美酒,而他們的子嗣,舊敦靈未來的主人會在那舞池之中交友,見識那些未來與他們一同統治舊敦靈的人們。
那是真正的貴族世界,常人窮盡一生都難以觸及那門檻的,哪怕是有幸聽聞,也會感到榮幸。
洛倫佐平穩的呼吸着,盡力不讓自己的動作幅度過大,這件晚禮服要小一號,他穿起來就像被人塞進了麻袋裡,或許洛倫佐用力的振臂,便會像頭野獸一樣把這衣物撕碎。
整個人在那些侍從的打扮下年輕了不知道多少歲,皮膚白的就像羊脂,雜亂的頭髮也被梳理的井井有條,照鏡子時有一瞬間洛倫佐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去給人當情人了。
塞琉站在他的身旁,挽着洛倫佐的手,可因爲身高的差距,他們兩個就像爸爸牽着女兒,唯一的疑點是這個爸爸有點過於年輕。
“你看起來像只企鵝。”
塞琉小聲說道,明明是對洛倫佐說話,她卻直視着前方,就像自言自語一樣。
黑色的禮服下的白色的內襯,屬實和企鵝一個配色。
“你還見過企鵝?”
洛倫佐記得這種生物,是那些航海家在世界的最南端發現的生物。
“書裡有寫。”
“不過我覺得你倒更像阿德利企鵝。”
塞琉補充道。
“那又是什麼?”
“一種行爲很……難以形容的企鵝,通常它們難以判斷水中的危險,於是它們會把自己的同伴踢下去,如果它沒事就一擁而上,如果被別的動物吃掉了,它們就一鬨而散,找別的地方下水。”
洛倫佐老臉一黑。
撇過頭去看,塞琉的着裝也很優雅,或者說臃腫,厚重的白裙如同盛開的白玫瑰,但從洛倫佐的角度來看,塞琉就像被插在了一塊白色的巨型蛋糕上,而現在她拖着這個巨型蛋糕艱難的走着,頭上還頂着一個貴金屬拼盤。
這麼想着洛倫佐忍不住露出些許的笑意。
“你想知道你在我看來,你像個啥嗎?”
“麻煩你嚴肅些。”
這時跟在身後的亞威沉聲道,他的神情從最開始便一直不爽到了現在。
洛倫佐是他們的無奈之選,但即使是這樣亞威依舊不放心,這個老管家在斯圖亞特家的榮譽方面看的各外慎重。
洛倫佐有繼續說,白了亞威一眼,帶着塞琉上前。
這次的舞會地點是舊敦靈的中心,與那些貴族富人所居住的內城區還要中心一些,一處臨近着皇家區域的宏偉莊園,而它的主人則是這次舞會的舉辦者薩利卡多公爵。
因爲舊敦靈裡藏匿了過多的秘密,比如那神秘的淨除機關,機械院,還有熔爐之柱,這些都不是常人可以靠近的,故此它們被劃分到了與鉑金宮一個級別,所處區域被稱爲皇家區域,有着皇家禁衛的軍事駐守。
在這莊園附近的皇家區域內便是熔爐之柱,不過準確來說是熔爐之柱的地面設施。
莊園內此刻已經停滿了馬車以及新式汽車,寒冷的冬夜也隨着盛宴而燥熱,空氣裡瀰漫着香草的氣味,目光所及之處五光十色。
男人與女人們儘可能彰顯自己的魅力,那飄曳的蓮裙如同在凜冬裡盛開的花,這是鮮花的海洋,各種香氣混合在了一起衝擊着洛倫佐的鼻腔,他甚至有些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到處都是繁華的景色,洛倫佐都有些微微神顫,他倒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繁華的景色,作爲曾經的教團禁衛,洛倫佐所守護的聖納洛大教堂可一點都不比這差。
龐大的管風琴如同金屬的生物攀爬在牆壁的每個角落之上,宏偉的畫作刻印於那穹頂之上,千萬的燭火在那神聖的寂寥中靜靜的燃燒,唯有呢喃的禱告與聖歌被世人傳唱。
聖納洛大教堂應該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從七丘之所建立時便開始建造,建造了足足有六百多年才徹底完工,其內的環境龐大的猶如迷宮,而在那地下存有每一任教皇的屍骸。
論排面可能英爾維格那至高無上的鉑金宮都不夠看的,但此刻洛倫的並不是想比較什麼。
同樣的奢華,聖納洛大教堂給予他的是無盡的神聖與信仰,坐在那裡彷彿心靈都得到了淨化一般,而這裡的奢華卻充滿了權力與財富的味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某個重要的位置任職,身居高位。
“覺得有些不適嗎?”
塞琉小聲問道,她能感覺到洛倫佐的不同。
“什麼不適?”
洛倫佐儘可能的露出和善的微笑,隨後去面對那些他根本不認識的人。
“一隻野狗被拖到了聚光燈下的……感覺?”
塞琉想了想這樣說道。
“雖然你這形容真的很令人費解,但屬實是那個意思。”
洛倫佐本想反駁一下,但卻找不到什麼理由,此刻他的感覺確實有些不適,平常也不是沒接觸過大人物,只是突然被丟進了這個奢華的圈子裡,總歸有些水土不服。
“習慣就好了,我用了一個星期就習慣了這些。”
塞琉淡淡的說道,她轉過頭,那湛藍的眼睛看着洛倫佐,就像一片清澈的大海。
說實在,有那麼一瞬間洛倫佐被她瞅慌了,這個女孩的眼神就像這樣,充滿魔力一般。
可隨後洛倫佐聽出了她的意思,表情微微凝固,有些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好。
本質上塞琉也是一隻野狗,一隻被洛倫佐從高盧納洛連拉帶拽救過來的小野狗。
在幾年前塞琉也是這樣,一隻手足無措的小野狗被推上了斯圖亞特的舞臺,想必那時她的不適要比洛倫佐還要猛烈,這也是她爲什麼有好好的豪宅不住,沒事就來找洛倫佐的原因吧。
大家都是野狗,令野狗舒服的地方不是那豪華的狗窩,而是街頭那泥濘的水池,打着滾都能感到自由的歡快。
“那麼我們接下來是做什麼?”
洛倫佐沒有繼續深入的說,反而是另找了一個話題,塞琉也沒有多問,隨意指了指一個偏僻的座椅。
舞會的場地遠比洛倫佐想的要大,水晶的燈柱懸掛在中央,侍者們來來往往,手上端着剛從酒莊裡取出的美酒。
不得不說這羣貴族的排場可真是到位,洛倫佐儘可能不讓自己土狗的模樣原形畢露。
塞琉並不想與貴族們有過多的牽扯,於是挑了一個偏僻的位置,但從門口前往那位置上註定穿過人羣,洛倫佐只希望沒有人能認出他倆。
洛倫佐不是什麼名人,或許會被認做圈子裡的新朋友,可塞琉不一樣,這位可是斯圖亞特家一個月後的女公爵,背後是整個依靠戰爭授予聯繫起來的貴族團體,誰能討得她的歡心,誰就相當於擁有了整個斯圖亞特貴族團體的支持。
如果這交友的舞會是一場抽獎,塞琉的好感無疑是舞會裡的一等獎,如果洛倫佐是某個貴族,自己必然使出全部的把妹之力討好塞琉。
低頭看着那一團貴金屬拼盤,現在誰又能想到這個一等獎就在洛倫佐這裡呢?自己這是何德何能呢?而洛倫佐要這個一等獎也沒什麼用啊,淨除機關盯自己盯得死死的,說不定夜裡就抓自己喝茶去了。
不過到現在爲止情況還不錯,可能是塞琉那低得不行的存在感,進來這麼久居然沒有人發現她,這倒令洛倫佐少了很多麻煩,畢竟在設定上洛倫佐就是塞琉的擋箭牌,負責回拒所有邀請。
可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攔住了洛倫佐的去路,洛倫佐心裡一驚不禁想,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嘛?但隨後聲音響起,卻朝着洛倫佐根本沒想到的方向發展。
“這不是霍爾默斯先生嗎!”
一位濃妝豔抹的貴婦人攔住了洛倫佐的去路,聲音嬌得不行,令洛倫佐一陣恍惚。
等等……
等一等!這個發展不太對吧,不應該是有什麼不長眼的年輕人過來搭訕,然後被自己打臉拒絕嗎?現在自己被搭訕是怎麼回事,還有她爲什麼知道我……等等!
洛倫佐看着貴婦人那有些熟悉的面孔,試探性的問道。
“範娜莎夫人?”
只見貴婦人的笑意更濃了,開心的說道。
“是我啊,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來來來,在這裡見到你可真是意外,這邊都是老朋友。”
說着範娜莎夫人拉着洛倫佐來到了別處,那是一羣貴婦人,她們嘰嘰喳喳不知道在嘮什麼,當看到洛倫佐後就像水沸騰了一樣,聲音呼啦啦的吵得不行。
“是霍爾默斯先生!”
“快過來,好久沒見到了。”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洛倫佐·霍爾默斯。”
“……”
恍惚中洛倫佐被數不清的手拉來拉去,奇怪的香味混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這裡的躁動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大家將目光投了過來,似乎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受歡迎,聽那名字看來應該是圈子裡的新朋友。
這都是一羣機警得不行的人,他們可清楚那些貴婦人有多麼難討好,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人,他們必然會去看一看,於是這偏僻的地方一時間更擁擠了起來。
“沒想到霍爾默斯收拾一下這麼帥氣呢?”
“霍爾默斯先生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意見你覺得如何?”
“霍爾默斯先生……”
嘰嘰喳喳的就像一羣在你耳邊尖叫的鳥羣,洛倫佐可沒有什麼見鬼的享受,他用力的掙扎着卻被一隻又一隻的手攔了回去。
擁擠的人羣裡,被人忽視的塞琉緩緩的擡起了頭,看着一臉尷尬的洛倫佐問道。
“原來你這麼受歡迎嗎?”
洛倫佐猛的低下了頭,隨後拉着塞琉擠開了人羣,同時還不忘解釋着,不過似乎有些難堪,他說的時候面部表情奇妙極了。
“你還記得我那個小三終結者的名頭嗎?”
塞琉鼓着嘴,就像在憋笑一樣,看她這個樣子洛倫佐更加難堪的搖了搖頭,隨後說道。
“來認識一下,這就是那些委託我的貴婦人們,現在你看到的就是她們組建起的小團體,週六主婦。”
一羣被男人傷透了心,選擇在週六夜出去狂嗨的家庭主婦們。
於是這些貴婦人歡擁着洛倫佐慶祝這場難得的重逢。
……
在舞會的二樓上,男男女女在陰暗的角落裡說着悄悄話,與喧鬧的大廳舞池不同,這裡安靜的很,於是女孩終於可以停下來,看看窗外,享受難得的自由。
有幾個男人看到了她,剛開始有些不確定,但當看到那如火般燃燒鮮紅的頭髮時,他們就像確定了目標一樣,緩緩的靠近了上去,其中的一人聲音儘可能的溫熱,一副好男人的模樣。
“請問這位美麗的小姐……”
女孩聽到聲音緩緩的轉過了頭,剛開始臉上還有着一臉的厭惡,但就像想到了什麼一樣,表情迅速變化,隨後就像一位和善的女孩一樣露出了微笑。
這時男人的心裡大喜,他早就聽聞女孩性格的惡劣,做好被拒絕的打算,但沒想到她居然對自己露出了微笑,這簡直就是勝利的第一步。
“我可以邀請你共舞一曲嗎?”
女孩似乎猶豫了些許,但最後還是微笑的把手搭了上去,感受着手中的柔軟,男人簡直就要興奮的尖叫起來,沒想到自己終於成了。
而另一邊女孩卻沒有理會這些,她微微歪頭,看着走廊一旁的兩人,他們似乎在監視女孩一樣,從剛纔起便不斷的靠近,隨後女孩直接拉着男人快步走下了樓梯。
“你是想和我跳舞嗎?”
下樓的途中女孩突然對男人說道,男人再次用力的點了點頭,在他看來榮華富貴已經觸手可及了。
可就在這時女孩指了指他身後說道,“那兩個人看起來不是很想讓我走啊。”
聽到這話男人便兇惡了起來,在他看來今天妨礙他的可都是死敵,轉過頭便看到了那兩個像侍者一樣的男人走下樓,於是他對女孩說道。
“放心,我來對付他們。”
“那就看你的嘍!”
伊芙一副天降大任的樣子拍了拍男人的肩,看着他氣勢洶洶的迎上了那二人,隨後帶着一陣狡黠的笑聲鑽入了人羣之中。
而此刻在那更高的三樓之上,男人靠在扶手邊,看着那貴婦人們簇擁起的花團微微皺眉。
“公爵大人,需要我讓她們安靜些嗎?”
見公爵大人神情不太對,侍者詢問道。
這場舞會有着多重的含義,一樓的大廳舞池供人娛樂,二樓的陰影裡則是年輕人交友談話的場所,而被保護起來的三樓則是這些真正掌握權力的大人物們,很多的利益將在這裡被決定。
“不必了,我只是覺得那裡有個人有些眼熟。”
菲克斯公爵緩緩說着,這麼遠的距離他也有點看不清花團中央那個人的樣子,但此刻他的心裡卻有着一種奇怪的厭惡感,就……就很想拔槍朝着那裡開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