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往高盧納洛時的行程不太一樣,那時載着洛倫佐的是專門用來享受的郵輪,巨大的船隻內盡是娛樂設施與燻肉美酒,但眼下的晨輝挺進號可沒有那些東西,倉庫裡放置的都是些鋼鐵與火藥,更糟糕的還有那些沉睡的甲冑們。
與之前的輕鬆歡愉不同,無名的壓抑覆蓋在船隻的每一處,絕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這次航行的目的,但或許是暴雨的原因,他們的心情一同沉落了下來。
沿着搖晃的長廊前進,洛倫佐的手中拎着從食堂裡取來的食物與啤酒,和伯勞的交談成功地讓洛倫佐錯過了開飯的時間,好在廚師們爲他們還留了不少東西。
“你怎麼在這?”
洛倫佐的步伐停了下來,他看到長廊的一邊正站着熟悉的女孩,此刻她望着舷窗外的海面。
烏雲與暴雨吞食了黑夜,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了劃過的雷霆,它們狂暴地涌動着,映亮了天海,掛在玻璃上的雨水將世界微微扭曲,歪曲的光芒裡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
“來看風暴。”
塞琉直視着雷霆的核心,它們被風暴裹挾攪動着,在海面的另一端升起。
“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洛倫佐走了過來,也趴在了舷窗上,仔細地瞧了瞧。
沒有什麼異常,只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海上風暴而已,硬要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就是它過於猛烈了,大海隨之起伏不斷。
“你不去休息嗎?”
洛倫佐問道,時間還算不上晚,但由於海上的生活實在是單調,沒有事情的話,大家通常都會早早地返回自己的房間。
“不,我感覺有些不舒服,想出來走一走。”塞琉把目光收了回來。
“氣壓低嗎?正常反應。”
洛倫佐說着拿起了一瓶啤酒,遞給了塞琉,塞琉沒有猶豫,伸手就要抓,但在即將觸及的時候,洛倫佐一收手把酒瓶拿了回去。
“這種情況下可不適合喝酒,醉醺醺地掉進海里了,可沒人能救你。”
洛倫佐嘴上這麼說,但他自己卻咬開了瓶蓋,自己喝了一口。
“你不怕掉下去嗎?”
“我可是獵魔人,酒精這種東西對我的影響不大。”
在秘血的改造下,獵魔人的體質有着很強大的代謝能力,酒精的影響都只是小事,這種能力主要應對的是毒素,絕大部分的毒素都對獵魔人們只能造成微小的影響。
“很奇怪。”
塞琉顯得十分不解。
“怎麼了?”
“大家喝酒就是爲了變得醉醺醺的,可你根本不會醉,爲什麼還要喝酒呢?”
由於自身冷漠的性格,塞琉與外界的交流甚少,在斯圖亞特家的工作外,她幾乎不會見任何陌生人,大多數時候都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翻看着書籍。
因此很多時候塞琉的思維也蠻有趣的,在一些別人想不到的地方變得很古怪。
“嗯……我不知道。”
洛倫佐思考了一下,一向思維靈敏的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東西反駁一下。
“唉……你房間是這個來的嗎?”
塞琉嘆了口氣,她指了指一旁的艙門,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晨輝挺進號,居住層這塊就跟迷宮一樣,房間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號。
“哦哦哦,請進請進。”
洛倫佐說着連忙推開了自己的艙門。
作爲軍事艦船,晨輝挺進號基本沒有舒適性可言,乘坐郵輪時洛倫佐們的房間還有陽光大客廳,柔軟的牀鋪與浴室,但在這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狹小的房間,和只鋪了一層墊子的鐵牀,而且這還是上下鋪的。
貨船的居住環境要好上不少,但從安全方面考慮,洛倫佐還是決定讓塞琉和自己同乘這艘鐵甲船,畢竟一旦遭遇突然事件,貨船可沒有多少抵抗力。
“看起來還好,比我預想裡情況要好很多。”
塞琉看了一眼洛倫佐的房間,因爲上下鋪空了一張牀出來,洛倫佐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丟在了下鋪,一堆物品裡有着一個可供人坐下的空白,塞琉能想象到洛倫佐用力清出這一片區域時費力的樣子。
“你預想裡的情況是什麼?”
洛倫佐稍微覺得有些難堪。
“大概是長滿蘑菇吧,船上這麼潮溼,說不定會長的很茂盛。”
塞琉把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一邊,洛倫佐也跟了上來,坐在他下鋪的空位上。
“所以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洛倫佐問,在他看來塞琉顯然不是因爲什麼不舒服出來閒逛,她是來找自己的,好像還在門口等了很久。
“還能有什麼事,斯圖亞特家的貿易路線。”
塞琉說着拿起了自己的提包,它一直掛在身後,加上光線的搖晃昏暗,洛倫佐沒有注意這些。
“這是我們接下來的航程,雖然維京諸國的內戰結束了,可各地區的統治還是由領主們自治。”
塞琉鋪開了海圖,不過這張海圖和伯勞的那張有些區別,最爲明顯的就是它沒有記錄寂海的存在,在那裡只是一片虛無的空白。
正如洛倫佐所想的那樣,這個世界上還有着更深層的力量在影響着世界的走向,那便是築國者們,他們一直管控着信息的流通,只要不想讓世人知道,這些情報便絕不會外流出去。
“自治?”
“嗯,他們和冰海之王是領主效忠國王的關係,因此我們此行要去的地方不止是偉倫爾特,最爲主要的是棱冰灣。”
塞琉的手指在海圖上划來化去。
洛倫佐聽說過偉倫爾特,那是一處大型島嶼,在結束內戰後冰海之王佔領了那裡,將它變成了諸國的首都,也是維京諸國對外外交的主要城市,可塞琉所說的棱冰灣他根本沒聽說過。
“棱冰灣是什麼?”
洛倫佐問道,他之前也粗略地瞭解了一下維京諸國,但有用的消息根本沒多少,他們長期處於內戰之中,消息閉塞的不行。
“維京諸國內部的一處海港城市,你可以理解爲他們內部貿易的主要港口,偉倫爾特負責對外的循環,那麼棱冰灣就是保證維京諸國內部的貿易循環。
我們對冰海之王的談判已經差不多了,斯圖亞特家的貿易也被併入了英爾維格與維京諸國的聯合中,但內部對接的棱冰灣問題還沒有解決。”
“國王同意了,結果領主不同意嗎?所以維京諸國也算不上鐵板一塊啊。”洛倫佐聽着覺得有些無奈。
“沒辦法,所謂的政治不就是對各方利益的妥協嗎?能讓這些領主們放下戰斧已經很不容易了,”塞琉也覺得很無奈,“但問題不是這個,主要和那些海盜有關。”
“維京諸國內的大部分船隻都源於棱冰灣的造船廠,隨着內戰的休止,一部分反抗的領主被冰海之王的軍隊所碾碎,可還是有一部分逃了出去,變成遊離的海盜,在內部騷擾着各個領地,其中最受其害的就是棱冰灣。”
塞琉指向了維京諸國的羣島,大部分島嶼因爲惡劣的環境都無人居住,這倒成爲了那些海盜們的庇護所。
“結束內戰已經消耗了維京諸國大量的力量,近些年倒也恢復了不少,但卻要用來面對與高盧納洛的戰爭,冰海之王已經沒有多少餘力去圍剿這些海盜了,便將任務交由了領主們,允許他們一定程度擴大自身的私人武裝力量。”
“然後棱冰灣的領主揭竿而起了?”
洛倫佐開始了自己的奇思妙想。
“怎麼可能,他確實將武裝力量用在了抗擊海盜上,這也導致棱冰灣戰事連連,那位領主也常常參與征戰,一去就是幾個月,根本找不到他人啊!”
塞琉忍不住地喊道,就因爲找不到他人,導致合作遲遲無法進行下去。
“啊……這……”
洛倫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位領主本身就是個很怪癖的人,癡迷於在海上航行,癡迷到有人說他一年之中很少會接觸陸地,其他維京人都喜歡在領地造些兵營擴大武力,也只有他過於喜好大海,創立了維京諸國內第一座大型造船廠,英爾維格的技術支援也是準備落實在棱冰灣,比起其他貧瘠的領地,那裡更有工業發展潛力。”
塞琉回憶着自己這位尚未見面的合作伙伴,維京使者們的話語在她的腦子裡翻滾。
“還有什麼對於禁忌的神秘傳說很感興趣,據說爲此這位領主甚至加入了某個秘密結社,這讓其他信仰奧丁神的領主很是厭惡他,以至於越來越疏遠,和他有關係的情報也越來越少。
也是因爲他長期不處於棱冰灣的原因,棱冰灣也逐漸變成了個混亂複雜的地方……你把它理解成一個稍微有點規則的舊敦靈下城區吧。”
塞琉這麼一說,洛倫佐就明白過來了。
“下城區啊!”
洛倫佐一樂,他在下城區可混跡很多年了,算得上老油條了,更不要說這船上還有個傢伙在下城區當過老大。
“領主在失蹤了快大半年後終於返回了棱冰灣,我們得在偉倫爾特停靠後,再趕去那個鬼地。”
塞琉一想到未知的棱冰灣,還有神出鬼沒的海盜們,她就覺得有些頭疼。
“大概就是這些了,你懂了嗎?”
洛倫佐點點頭,當即伸手摸出了一把溫徹斯特出來,護圈上彈,清脆的金屬聲中,洛倫佐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這確實值得高興,整天除了砍妖魔就是砍妖魔,哪怕是洛倫佐多少也覺得有些膩了,需要砍點別的東西舒緩一下心情。
“除暴安良,保護僱主,我懂我懂。”
塞琉瞥了洛倫佐一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很清楚每個人都會從不同的地方汲取快樂,塞琉就是看書,那位領主就是航海,洛倫佐則是……他這個有些不太正常,塞琉又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他。
幸虧洛倫佐是一個無法替代的傢伙,不然塞琉真覺得他會被關進黑山醫院裡,好好治療一下,不對,洛倫佐已經進去過一回了,結果病症看起來更嚴重了。
塞琉忍不住地捂臉,目光透過手指的縫隙看了一眼洛倫佐,洛倫佐正一臉疑惑地看着塞琉,不知道她爲什麼做出這樣的動作。
“或許……洛倫佐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傢伙,”塞琉心裡想着。
“對了,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塞琉放下了手,看了眼艙門,被關的很緊,應該不會有人聽到這裡的談話。
“我今天路過了下方、大概是貨倉層,我不知道爲什麼,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塞琉回憶着,海上時光雖然無聊,但多少也激發了塞琉的好奇心,她常常在晨輝挺進號內亂逛,仔細打量着這艘先進的鐵甲船,而今天她步入了陰暗的貨倉之中,那裡被士兵嚴格把守着,一道巨大的圓形艙門將塞琉與其中的東西隔絕開來。
她還記得那時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鋼鐵的縫隙之中瀰漫了出來,它們輕柔地靠近了自己,用那詭異的刀刃將自己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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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琉看着那道艙門,心跳不由地加速,心底的黑暗裡滋生出了蠕動的邪異。
這是如此熟悉的感覺,就像在面對妖魔一樣,而且不止如此,塞琉能察覺到,這是一股熟悉的侵蝕,彷彿在這艙門的另一邊正關押着某個自己曾經見過的妖魔。
“這次航行,不止是建立貿易這麼簡單吧?”
塞琉敏銳地發覺到了這些,不僅是艙門之後的東西,還有這滿船的士兵,伯勞與藍翡翠,腳下這艘先進的鐵甲船。
如果是擔任自己的護衛,保護貿易的建立,洛倫佐一個人已經足夠了,可這次淨除機關的佈置簡直是爲自己派遣了千軍萬馬。
洛倫佐啞然,他沉默了一會,然後略顯做作地說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亂打聽。”
“我可是公爵,你見到我說不定還得下跪親吻我的手。”
洛倫佐的賤笑顯然對於塞琉沒用,她可太瞭解洛倫佐,透過那灰藍的眼眸,洛倫佐很少能在她面前藏些什麼東西,除非他把那個東西藏得更深了,放進內心陰暗骯髒的角落裡。
“你不想說就算了。”
塞琉不再繼續追問洛倫佐,她很清楚即使繼續追問,得到的也只是洛倫佐滿嘴的爛話而已,兩人就這樣詭異地沉默了很久。
目光不安地遊離着,狹小的空間讓洛倫佐感覺十分不妙,也沒想到塞琉成長的這麼快,多少也有了幾分公爵的姿態,人雖不大,壓迫力倒不小,他都不敢去看塞琉的眼睛,生怕被她發現什麼。
直到洛倫佐看到了那張海圖,他突然發現棱冰灣的位置有些不對,它很是深入維京諸國內部,與海圖空白的位置十分貼近。
洛倫佐想到了什麼,他嚴肅了起來,問道。
“棱冰灣的領主是誰?”
“領主?”看着洛倫佐突變的態度,塞琉早已習慣,她回答道。
“維京人們稱呼他爲造船人。”
她回憶着那個複雜的名字。
“弗洛基·威爾格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