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
洛倫佐全副武裝靠在窗邊,這裡是這個宅邸的最高處,可以俯瞰到外面的全局。
斯圖亞特家的領地在南部,在舊敦靈內並沒有封地,所以塞琉居住的地方是內城區的一處宅邸,這裡原本是斯圖亞特公爵覲見女王的暫居地,因爲要等待繼承儀式等多個原因,塞琉便長期住在了這裡。
洛倫佐一直覺得荒野裡的古堡莊園最適合恐怖故事的發生,在那種地形條件下,內部與外部是處於一種相對封閉的狀態,就像一間密室,只不過這個密室有點過於龐大。
可現在故事即將發生的地點是內城區,往裡面跑就是禁衛軍的駐地,往外跑就是科克街,要是跑的再快點,洛倫佐還可以拉着這個可有可無的投資人去見見她投資的公司,在那堡壘般的機械院內,別說的什麼詭異的獵犬了,恐怕就連妖魔都會在一瞬間被火力融化。
拿起一旁的溫徹斯特,洛倫佐將彈藥一枚接着一枚的填入其中,金屬之間相互碰撞發出一陣輕響。完全由聖銀鑄造的獨彈頭貼身放置,這是他的大殺器。
整備武裝的過程中,洛倫佐思考着自己武器的存貨。
釘劍在與妖魔的戰鬥中損毀了,看今夜這個架勢,洛倫佐也沒有時間回科克街去取新的。其實武器倒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聖銀,說到底釘劍的特殊之處,也僅僅是鍍上了一層聖銀而已。
這種對妖魔能產生壓制的神秘金屬越用越少,洛倫佐也開始有些爲此頭疼了,雖然說梅林在試着分析聖銀的構成,企圖仿製,但洛倫佐對此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福音教會的東西總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不可仿製一樣,他們掌握了某種核心的科技,在掌握那個東西之前,其餘人所做的一切都僅僅是拙劣的模仿。
整理好武器,洛倫佐又拿起了一旁的騎士劍,在現代步槍出現後,這種冷兵器已經成爲了一種身份的象徵,而不是武器,但對於妖魔而言,這東西永不過時。
“所以你可安靜些了嗎?洛倫佐。”
聲音突然在另一旁響起,昏暗的房間內還有着另一個人。
塞琉正穿着睡衣躺在牀上,對着不斷髮出噪音的洛倫佐說道。
“我這是在保護你。”
“可我也需要睡覺的。”
塞琉回答。
女孩一臉的疲倦,在臨近睡意,那冷漠的小臉終於鬆懈了下來,她也僅僅是個普通人,不像洛倫佐,作爲獵魔人的他,意志力可以令他進行高強度的晝夜戰鬥,在知曉有敵人的情況下,洛倫佐毫無睡意,甚至還有些興奮。
這就像一種條件反射,人聞到美食會流口水,獵魔人嗅到妖魔的蹤跡便會激動萬分。
在短暫的商議後,洛倫佐決定留下來會一會那頭神秘的獵犬,爲了保證不出意外,洛倫佐便暫住在了這裡。
“好吧,好吧,希望你不要睡的太死。”
洛倫佐說着收起了武器,站了起來。
此刻亞威正提着獵槍在宅邸內巡邏,洛倫佐則負責在近處保護她,那詭異的詛咒帶着一種令人瘋狂的錯覺,誰也不清楚那獵犬是否真的會到來,又或者會究竟會以什麼方式出現。
沒有人知道,等待是最好的答案。
獵魔人融進了房間的黑暗裡,悄無聲息,如果不是那安靜到極致後,能隱約分辨出另一個微弱的呼吸聲,塞琉甚至會以爲這裡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洛倫佐跪坐在地上,溫徹斯特與騎士劍橫放在膝蓋前,他閉上眼,感知擴散到最大,就像泄洪的水,它靜靜的漫過木板,從門扉的縫隙之中滲出,一點點,一點點……蔓延至範圍的極限。
寂靜之後便是無盡的聲音響起。
那街頭蒸汽涌出管道的聲音,時鐘滴答滴答的轉動,亞威那有些沉重的腳步,還有塞琉那輕輕的呼吸與心跳。
“洛倫佐?”
黑暗裡女孩突然又發出了聲音。
“怎麼了?”
洛倫佐睜開眼睛,她沒有拉上窗簾,外界的光映進來,洛倫佐能勉強分辨她的樣子。
“我突然有些睡不着了。”
“你不會是讓我給你講什麼見鬼的睡前讀物吧?”
洛倫佐皺了皺眉。
對此女孩笑了一下。
“怎麼可能?你講睡前讀物,獵魔人與七隻該死的妖魔嗎?”
塞琉調侃着。
“獵魔人追殺七個倒黴的妖魔,別這樣洛倫佐,那樣我會做噩夢的。”
“那換一個,我給你講個小妖魔找媽媽怎麼樣?”
洛倫佐跟着塞琉的思路說起了爛話。
“小妖魔找到了一個人,嘿!你是我媽媽嗎?”
他掐緊了嗓子,發出尖銳的僞聲。
“嗯?孩子我不是你的媽媽,我是你的獵魔人叔叔!”
“那獵魔人叔叔你知道我媽媽在哪嗎?”
“叔叔當然知道了,來叔叔這就送你去見你媽媽。”
“砰!砰!砰!”
洛倫佐講着沒品的爛故事,這鬼東西絕對不是什麼正常人會喜歡的,氣氛瞬間尷尬了下來。
可在這尷尬的平靜裡多了幾分聲響,就像忍不住了一般,對面的塞琉發出了一陣笑聲,雖然看不清,但洛倫佐猜她現在正在牀上歡樂打滾。
所以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這麼見鬼的故事都喜歡。
洛倫佐搖了搖頭,不禁對英爾維格的未來抱以悲觀,就讓這樣的倒黴孩子來當斯圖亞特的女公爵?
“洛倫佐你知道嗎?你蠻有時候蠻搞笑的。”
女孩誇耀道。
“這得感謝我的那位表演老師。”
洛倫佐不禁想起在皇家藝術學院蹭課的日子了。
“那個表演老師在任教前是個劇作家,一個喜劇的狂熱愛好者,在他的課上只要你的表演能逗樂他,就能拿高分……我總感覺他在拿我們當猴耍。”
“叫什麼來的?”
洛倫佐有些記不住了,記得好像是叫奧斯卡什麼的。
那可真是羣魔亂舞的課堂。
“挺好的啊,想必他一定是個很快樂的人了。”
塞琉緩緩說道。
隨後一切又陷入了平靜,一道黑影遮住了窗外的微光,塞琉下意識的抽起枕頭下的短匕,可隨即聲音響起。
“你是在害怕嗎?”
洛倫佐站在牀邊看着塞琉,如此的近距離下,這些黑暗還阻礙不了獵魔人的視力。
“算不上。”
塞琉隨意的回答着,放下了手中的短匕,從她那熟練的手法來看,這東西藏在枕頭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塞琉你聽說過那麼一句話嗎?”
洛倫佐突然發問。
“什麼?”
“醫者難以自醫。”
不等塞琉多做思考,洛倫佐突然一屁股坐在了牀上,塞琉下意識的抓緊了被子,同時準備喊亞威進來一槍爆掉這個神經病,但隨即一隻手在黑暗裡精確的掐住了她的臉。
就像要揉碎那冷漠的防備一樣,疼得塞琉毫無抵抗力。
“所以說這不挺好的嗎?”
洛倫佐審視着那黑暗中的女孩。
“會笑,會哭,甚至還會講冷笑話……這可比你平常那冷冰冰的樣子讓人舒服多了。”
就像記仇一樣,洛倫佐找到了他反擊的機會。
“我說塞琉,你這麼容易的看穿一個人,那麼……你清楚你自己嗎?”
“因爲妖魔的原因,我或許有些‘非人’,但你又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你的同齡人可比你歡樂多了。”
洛倫佐忍不住的想起伊芙,她們兩個的年齡沒差多少,總會忍不住的比較。
“還是說那童年的陰雲嚴重到,即使是斯圖亞特的榮貴也無法令你忘記嗎?”
塞琉微微顫抖,她擡起頭看着那漆黑的剪影,她很清楚洛倫佐在說什麼。
“是的,我教過你,沒有親近的人,敵人就沒有可以威脅你的資本,越是冷漠,他人越拿捏不出你的性格,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可這是對於獵魔人而言,你又爲什麼會這樣?你是斯圖亞特的女主人,三十二個強大的家族是你的後盾,那麼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呢?”
洛倫佐拿起了那短匕,鋒利的金屬在黑暗裡泛着光。
斯圖亞特的公爵纔不會在枕頭下藏着武器,只有那流落街頭的乞兒纔會這麼做。
“就像我教你的那樣,握緊能握緊的一切,哪怕是個石頭說不定也能砸碎那枷鎖。”
“你是想砸碎未知的恐懼嗎?”
獵魔人看清了一切一般,掀開天窗,把女孩的靈魂拖了出來,照耀在陽光之下,透明清澈。
“不,我只是……”
塞琉想說什麼,可突然話語就像凝固在了嗓間一般,什麼都說不出。
她焦急的想要爲自己辯解什麼,彷彿是什麼屈辱一般,一反那冰冷的態度,可就像失去了言語這個功能一般,她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囈語,直到突然的犬吠聲響起。
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塞琉緩緩的轉過頭,不知何時房間的門已經被推開了,緊接着寒冷的風帶着尖刀般的雪花涌入房內。
塞琉下意識的抱緊了洛倫佐,可摸到的卻是一片空氣,她撲了個空,兩隻手按在冰冷泥濘的地面上,碎裂的冰渣如無數的鏡面一般倒映着她那狼藉的臉。
犬吠再次一次響起,是追逐而來的死神。
女孩害怕的轉過身,熟悉的場景出現在了她的眼中,她記得這裡,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而在那聲音的方向,廢舊小巷的盡頭,一隻普通的野狗正靜靜的看着她。
那眼瞳猩紅,彷彿能滴下鮮血一般,隨即叢生的犬齒交錯翹起,就像在對她微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