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給你權柄可以踐踏蛇與蠍子,又勝過仇敵一切的能力,斷沒有什麼能夠害你。”
漆黑的夜裡,似乎有人在低語呢喃。
普雷斯勉強聽清了這一切,是來自《福音書》裡的話。
在蒸汽科技崛起前統治西方世界的是神聖福音教皇國,他們以神的名義在土地上挑起紛爭與戰火,在信仰的力量下聖堂十字軍縱橫羣島與大陸,鐵騎所到之處城毀人亡。
在神的旨意下他們執行着神權,直到英爾維格在光輝戰爭中勝出,蒸汽機將所有的信仰擊碎,飛躍式的科技下,守舊的神聖福音教皇國與擁有蒸汽科技的諸國形成了巨大的軍事斷層,就此信仰再也無法統治任何人。
儘管如此福音教會對於諸國的影響依在,畢竟舊敦靈最初就是由羅馬人建立,大多數人依舊保持着對此的敬畏與信仰,他們一同低語着,匯聚起來的禱告聚成洪流。
普雷斯警官此刻正跪在地上,他有些不明白今夜的一切了。
數小時前警長召集了所有的人手,自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是蘇亞蘭廳近幾年來第一次如此巨大的警力出擊,以爲是什麼秘密行動,爲此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可當大批騎警抵達這裡時等待他們的卻是皇家禁衛軍。
普雷斯很少看到這羣身穿紅色大氅的士兵,在光輝戰爭時期他們是英爾維格的王牌,有傳言說他們的大氅本是黑色,但敵人的血將其染紅,畏懼他們的敵人將他們稱爲紅衫軍。
鐵靴的擊踏着地面,清脆的鐵音在每個人的耳邊迴盪,有住在下城區不遠處的居民拉開了窗戶,他想痛罵一下這些將他吵醒的人,可探出頭卻發現這是從未有過的漆黑。
紅衣的禁衛軍封鎖了整個地宮及周邊,他們舉起槍械鑄成火炮的城牆,爲了防止有不相關的人看到這裡以及意外,在幾十分鐘前機械院切斷了這片區域的所有電力,燈光熄滅,黑暗將人們與那骯髒的秘密徹底隔離開來。
沒有任何反抗,其實也沒有反抗的必要,皇家禁衛軍還沒等騎警們搞清楚狀況便被將他們控制,於是一羣蘇亞蘭廳的騎警被繳獲了所有武器,跪在舊敦靈的寒夜下。
今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四處寂靜無比,除了那鐵靴聲外只剩下了每個人的喘息聲與禱告的呢喃。
突然騎警中有人站了起來,幾名禁衛軍士兵直接將槍口指向了他,那是普雷斯沒見過的武器,想必是機械院的秘密產物,但他沒有多看,他很清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是蘇亞蘭廳多納斯警長,我有權力見你們的負責人!”
是多納斯警長,他再也無法忍受這些了,於是憤怒的吼道,可等待他的卻是一擊槍托的重擊,這些士兵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
“多納斯警長?”
黑暗裡有人試探的說道,隨着歪過頭,痛楚中多納斯看到了那個從黑暗裡走出的男人。
那是多納斯沒見過的裝束,漆黑的大氅邊緣是華麗的紋理,劍與槍都是從未見過的型號,但從那複雜的工藝上來看想必是一把優秀的殺人武器。
他身上有着一種奇怪的味道,倒說不上難聞,只是很熟悉而且刺鼻,想了很久多納斯纔想起這是硫磺的味道。
“你好,我是這裡的負責人。”
那是精緻的面具,但因爲視野的黑暗多納斯根本看不清它的樣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多納斯警長怒罵道,作爲一個警長他可沒受過這待遇,可顯然他的話語沒有什麼用,鐵靴用力的踢着他的腹部,多納斯痛苦在地面縮成一團。
“我想讓你認清兩個事實警長。”
漆黑的槍口直接指着警長,男人的神態很隨意,似乎下一秒就會開火。
“第一個事實,如果不是你的們騎警人數太多,我們不想讓蘇亞蘭廳的警力空缺,不然按照流程你們今夜都得死。”
槍口頂在了多納斯的頭上,用力的扭動着令他發出痛苦的低吟,其餘的騎警看警長被這麼對待很想動手,但士兵們直接將槍口移向了他們。
“第二個事實,今夜我們有權射殺任何人。”
擡起了槍口,男人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到了,他大聲喊道。
“堵住他們的耳朵蒙上眼睛,接下來的東西不是他們可以看到的。”
普雷斯毫無反抗的被挪動着,士兵們今夜也沒想過會遭遇這羣騎警,只能把他們趕到黑暗的另一邊,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但到普雷斯時那個男人突然叫停了行動,令士兵把普雷斯領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警官?”
男人看着身後的外城區,似乎在等什麼。
“普雷斯·萊拉那,長官。”
對於這個男人普雷斯可不敢怠慢,畢竟連自己的上司都說揍就揍更不要說自己了。
“我叫紅隼。”
紅隼轉過頭說道,那塗油紅漆的面具下的眼神打量着普雷斯,普雷斯很清楚這只是個代號,但他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爲什麼要告訴自己。
“拿着它保護好你的同事。”
那是一把與禁衛軍士兵同樣的槍械,沉甸甸的,跟普雷斯用過的其他槍械都不同。
“爲……爲什麼是我。”
普雷斯有很多想問的,比如有這羣強大的禁衛軍哪有什麼自己保護的機會,但到了嘴邊卻只能乾巴巴的說出這些。
“嗯……大概是面善吧,也可能是我看不慣你們的那個警長,好了別愣着了,如果可以接下來的一切我都希望你當做沒看過好嗎?”
紅隼說着但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
“‘失控’也有可能發生在那羣騎警之中,如果可以我需要你在必要時殺了你的同事……或者你自己。”
“什麼……意思……”
普雷斯不明白,疑惑更多了,同時那神聖的禱告之音愈演愈烈,神秘的宗教感覆蓋了這裡每一寸土地。
“知道這些東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還是別知道爲妙。”
紅隼並不想多說什麼,似乎剛剛的談話也僅僅是一時興起而已。
隨着紅隼的話語落下,事態沒有給普雷斯問更多東西的機會,高鳴的汽笛聲從遠方傳來。
按理說現在不應該有蒸汽電車了,但它就這麼實際的出現了,在那迷霧的盡頭熾熱的光斬破黑暗。
那是疾馳的速度,帶着呼嘯的風,當它經過普雷斯眼前時他才短暫的看清了這輛蒸汽電車的樣子。
漆黑的表面裝載的重甲,整體的車型遠比普雷斯見過的任何一種蒸汽電車都要大,這纔是真正的鐵蛇帶着殺人的慾望掠過防線,隨後更多的汽笛聲響起,從迷霧裡轟鳴而來,彷彿萬馬奔騰的馬嘶之音。
一瞬間普雷斯有種奇怪的錯覺,眼前這些禁衛軍並不是今夜的主演,那些自己從未見過,從黑夜裡慢步而來的鐵蛇纔是真正的主角。
於是隨着它們沒入下城區的黑暗裡,轟鳴的炮聲與火光降臨,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就像有什麼龐然大物在那黑暗裡廝殺一般。
……
正如伯勞的樂土一般,地宮也是建立於一片廢墟之下,記得它原本也是一個高大威嚴的建築,只可惜光輝戰爭時期敵人的炮火覆蓋,哪怕這在荒野裡的建築也沒能倖免。
與紅隼一樣裝束的士兵守住了地宮附近的每一處,他們沉默不語冰冷的槍口指着地宮的方向。
伯勞在下城區這麼久沒有白混,不知道他在哪裡搞到了地宮最初的設計圖,在幾處出口位置已經佈滿了重兵,那些重兵是第一道防線,隨後是散落在四周的士兵,以及外圍的禁衛軍。
“所以你要親自進場?你的職責本應該是在外指揮,要去也應該是我。”
伯勞對於加拉哈德親自進入地宮搜尋伊芙的建議表示反對,此刻行動即將開始,兩人正位於地宮大門的主戰場,按照預測這裡會受到最爲兇猛的衝擊。
“不行,時間不多了,等他們抵達我們就必須展開進攻了。”
“所以你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去救人再出來?你很清楚我們的流程,你會死在我們手裡,而爲了徹底淨除,你可能連屍體都留不下。”
伯勞對於加拉哈德的話充滿了不信任。
“那你覺得該怎麼做。”加拉哈德憤怒的說道。
迎接他的是沉默,其實伯勞也不清楚該怎麼做,洛倫佐那個王八蛋是一把很好用的劍,好用到你把目標告訴他,他就會解決的乾乾淨淨的那種,可同樣的這把劍也很容易失控,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造出什麼幺蛾子,就比如現在。
可幸運的是糟糕的夜晚並不打算讓兩人就此糾結下去,它直接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於是一股極寒的冷意襲上了兩人。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好像出自於生物本能的防護一樣,兩人的呼吸一瞬間沉重了起來,名爲恐懼的情緒從心底升起,他們互相對視了一下,緊接着刺耳的警笛聲響徹夜晚。
那是頻率極高的滴答聲,來自於每個人的身上,隨着時間的推移頻率越發集中到最後變成刺耳的長鳴。
那是蓋革計數器,它是一套複雜的機械產物,而作用是偵測那些常人難以觀察的輻射指數,隨着警告的頻率來確定目標位置的遠近。此刻指標在不斷的上升最後突破臨界值,血紅的燈光映照着一切。
大家都很清楚這代表着什麼,沒有過多的爭論與話語,子彈上膛,火炮就緒,沒有任何猶豫,鋪天蓋地的炮彈直接覆蓋了整個地宮的地表,這是一次淨除行動,淨除機關不需要任何活口,至於伊芙,在他們看來伊芙的生命在警報響起時便終結了。
這是淨除機關的鐵律,也是他們爲什麼能以凡人之軀之軀與那些妖魔對抗到今日的原因。
“各單位注意,現實扭曲異常已出現,開始行動,今夜除了我們沒有人可以活着離開!”
隨着加拉哈德的怒吼在頻道里迴盪,神聖的光芒落在這廢墟之地,一切被映的明亮,所有的黑暗盡被驅逐,如同被神眷顧的土地。那是來自夜空的支援,龐大的鋼鐵之鯨緩緩遊動在雲層之中,光芒猶如神明擲下的利劍。
眼前的出口內傳來腥臭的血氣與不詳,加拉哈德直接揮起手臂,於是數不清的火光在噴火器前亮起,那是一排排的士兵,他們穿着沉重的防火服,身體被全部覆蓋只剩下一對透鏡以觀察外界,防毒面具裡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那是縱火者,在對地下設施的攻堅中他們是最恐怖的夢魘,出自機械院的改造噴火器與大容量燃料揹包,能持續長達數十分鐘的高溫燃燒,熾熱的火會燃盡地下空間的所有空氣,隨後就像烤爐一樣將敵人燒死在地下。
更多的士兵則在他們的身後架起長槍,縱火者唯一的弱點是行動不便以及脆弱的防護,爲了隔絕高溫他們的防火服無比笨重,只有在這些士兵的保護下才能保證他們不被漏網之魚近身殺死。
這就是合作緊密的城牆,稍有缺口便會引起整段城牆的崩塌。
“你聽到了嗎?加拉哈德。”
伯勞已經架起了他那把詭異銀白的長槍,手指輕釦在扳機之上,眼神凝重又謹慎。
那是來自眼前黑暗入口內的聲響,急促的步伐與嘶啞的低語,似乎有人羣正朝着這裡慌亂逃竄,他們即將脫離這地下的黑暗,可等待他們的不是悔過自新的新生活,而是摧毀一切的烈焰。
“記着我們的計劃,今夜下城區發生燃料爆炸導致地宮塌陷……無人生還。”
加拉哈德的聲音冷漠,如同機械一般執行着命令,與剛剛試圖拯救伊芙的英勇形象完全不同。
於是數不清的扭曲身影帶着腐爛的味道衝出黑暗,它們已不在是人的樣子,那猙獰異變的妝容像極了古老書籍裡所記載的怪異,記得那時的人們是如此稱呼它們。
妖魔。
因此漆黑的鐵蛇帶着呼嘯的疾風遠道而來,過於巨大的慣性導致在減速剎車時,那車輪與鐵軌相交處激起了刺目的火花,隨後沉重的鐵甲逐一掀起,那深沉悠遠的禱告聲在每個人的通訊器裡迴盪。
“務要謹守、警醒,因爲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遊行,尋找可吞吃的人,你們要用堅固的信心抵禦他。”
鐵門瞬間彈開,熾熱的蒸汽涌起,無盡的白潮裡男人低語着步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