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工坊內都被混亂詭譎的力量所籠罩,破損的羽翼無風自起,猶如狂起的雪花,它飛舞着,尖銳的邊緣切割所能觸及的一切,火光陣陣,還有倒黴鬼被切割命中,斷肢與血肉橫飛。
洛倫佐加快了速度,甲冑覆蓋下,雪花撞擊在他的身上,帶來了陣陣轟鳴,有的還順着甲冑的縫隙切下,刺入了洛倫佐的身體之中,但這還不能阻止他。
盛焰在燃燒、沸騰。
純白的火光從溫徹斯特的槍口之中迸發,龍息彈橫跨戰場將陣型切割,使部分天使與整體分離開來,洛倫佐則趁此機會迅速向前,施加重擊。
在經歷了這麼多後,洛倫佐的力量早已不是當初那樣了,他掙脫了縛銀之栓的束縛,軀體之中又填入了天使們的血肉,在得到【昇華】的【憑證】後,他的力量已經無限與勞倫斯逼近,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或許是近百年裡最爲強大的獵魔人之一。
“大約5分鐘。”
洛倫佐冷漠地說道。
他一直都在觀察着天使們的性質,從第一個天使死亡後,到第一個天使歸來,之間隔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
天使們沉默地前進,整個底部都已經失去了控制,涌現的雷團將地面變成了一片坑坑窪窪,從一些缺口裡看去,甚至能看到下一層的機械結構。
劍舞者沒有繼續投入戰鬥之中,它留守在平臺之上,甲冑火銃接連開火,儘可能地拖延天使們的靠近。
之前的槍聲猶如雷暴,羣音奏鳴,可現在槍聲顯得孤單了許多,可用以作戰的力量所剩無幾。
這裡就像汪洋大海上的浮冰,其他的平臺都已淪陷,只剩下了寥寥幾個,而他們在解決掉天使之前,沒有絲毫的退路可言。
就在這悲涼之際,狂暴的侵蝕隨着洛倫佐的下墜一同涌起,他就像墜入大海的石子般,掀起了滔天巨浪。
臨界突破。
漆黑的鱗甲就像有生命一般,它們如同遊蛇一樣糾纏在洛倫佐的軀體之上,沿着體表覆蓋布上堅韌的甲冑,與此同時有兇猛的烈焰從甲冑的縫隙裡涌出,彷彿在這盔甲之下正寄付着燃燒的幽魂。
洛倫佐的強勢並沒有引起天使們的多少注意,它們的目光一直投向那平臺之上,無論是洛倫佐還是其他人,都不是它們優先狩獵的目標,天使對他們發動攻擊也不過是這些人擋住了它們的去路而已。
戰鬥一觸即發,洛倫佐從高空落下,一劍命中了一個剛從雷團之中脫出的天使,憑藉着秘血的甦醒以及下墜的高度,釘劍沿着它的頭顱劈下,連帶着整個軀體都被豎直劈開。
脊柱被瞬間摧毀,頭顱乾脆破碎成了數塊,而那有力的心臟也在這瞬擊之下被完全撕裂。
“一個……”
洛倫的低語着,然後抽出釘劍迅速地靠向下一個天使,他速度飛快,彷彿是要飛起來一樣。
他有能力壓制住天使們了,不過更爲主要的是,洛倫佐在思考要不要入侵天使們的【間隙】。
華生的警告不斷地閃現,勸阻着洛倫佐,但他又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雖然說他這樣做會引發一些糟糕的後果,比如優先級的提升。
如果這樣的話,今日的戰鬥可不是以威廉的死爲收尾那樣簡單了,這些怪物有很大的可能會不死不休地追逐着自己。
“洛倫佐!”
伯勞大聲地喊道,劍舞者朝着洛倫佐開火,這是最後一把甲冑火銃了,咆哮的龍息貫穿了垂直的工坊。
就在洛倫佐砍殺思索之際後方的天使已經包圍了上來,數把螺旋長釘兇狠地刺入甲冑之中貫穿了洛倫佐的軀體,好在算不上什麼致命傷,洛倫佐一劍斬殺掉身前的天使,憤而轉身將這些螺旋的長釘一同斬斷。
咆哮的龍息也在這時姍姍來遲,自上而下將天使們籠罩其中,猶如火流般洗刷着。
洛倫佐藉着這個空檔一把抽出斷在體內的螺旋長釘,就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樣,他隨即將其擲出,貫穿了一個又一個的天使,將它們沖流火之中推出,釘死在地面之上。
深呼吸,熾白的淨焰掙脫了甲冑的束縛,如同翻滾的海潮,頃刻間覆蓋在了整個工坊的底部,它們沿着鋼鐵奔涌,滲透進縫隙之中,從雷團造就的缺口裡噴發。
燃燒的火海里一根鉤索射出,釘入了平臺的邊緣,洛倫佐抓緊槍柄,被線纜帶動從火海里脫出,上升的途中甲冑也在逐一脫落,叮叮噹噹落入火海之中。
“威廉,仔細想想,無論是什麼情報,哪怕是你現想出來的也行,趕緊說出來,我們堅持不了太久了。”
洛倫佐喘着粗氣,大步而來,面對這種殺不死的敵人,他實在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去解決,能做的也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將它們擊垮,但每個人都清楚,不久之後它們會再度歸來。
“目前的作戰信息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傢伙沒有什麼高級意識,就像機器一樣忠誠地執行着某個命令,但也並不是完全地死板,當‘錯誤’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它們也會笨拙地更改作戰方式……比如先過來幹掉我。”
洛倫佐望向火海,天使們再度從其中爬出,而且還有新的雷團涌現,那些亡者們再度出現。
威廉是它們的優先目標,但當有過多的阻礙阻止它們時,它們也會更換方式,優先摧毀阻礙,就像剛剛的圍殺一樣。
“好好想想,威廉,你的時間不多了。”
洛倫佐毫不憐憫地說道。
其實這對於威廉而言算得上是殘忍的行爲,他剛剛從近乎無止境的夢魘裡甦醒過來,迎接他的不是安詳的天國,而是另一場噩夢與真實的死亡。
威廉出現任何反應洛倫佐都不會意外,比如哭泣,比如崩潰,比如拒不合作,但當知曉自己的命運時,威廉沒有做出那些可笑的行徑,他努力地配合着所有人,在註定的死亡下窺視着真相的一角。
“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
威廉不斷重複着,他的脖頸上已經有了數枚針孔,爲了保持清醒他注射了過量的弗洛倫德藥劑,整個人的意識處於崩潰的邊緣。
衣服之下出現了蠕動的起伏,梅林已經不想掀開他衣服查看下方的情況了,現在威廉只是個暫時維持人型的妖魔了。
“對了!你說它們是虛無的意志對嗎?虛無的意志纔是它們的本體,眼前的這些軀體都只是軀殼而已。”
威廉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大聲地衝洛倫佐喊道。
僵持的齒輪緩緩轉動了起來,威廉結合着自己對於天使們的研究,他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答案。
洛倫佐點了點頭,他顯然無法理解威廉的興奮,溫徹斯特不斷地開火,命中天使們的手臂,打斷它們向上的攀爬。
“對……這就是疫病的源頭。”
威廉抓撓着頭顱,就像要將自己那可憐的靈魂從這軀殼下解放出來一樣,臉頰被銳利的指甲撕得鮮血淋漓。
“你說什麼?”
洛倫佐轉過頭,對着威廉大聲吼道,他可不會聽錯威廉的話,他在說源頭。
“源頭!妖魔的源頭!我不是說了嗎?所謂的妖魔只是這疫病的副產物,它真正的形態是侵蝕,而這些天使們……”
威廉的話語顫抖了起來,他再度看到了那些幻覺,無盡的星空、璀璨的星空,光芒在靠近他,幾乎要將他的雙眼烤瞎。
“沒有實體的存在,這些無形的存在,毫無憑藉的它們卻在源源不斷地釋放着侵蝕,它們不恰好就是侵蝕的源頭嗎?”
鮮血從威廉的眼角涌出,視野被模糊成了暗紅色,他費力地掙扎着。
“可這又和你的牧羊人理論有衝突,牧羊人身上怎麼會有着餓狼的氣味呢?”
洛倫佐反問道。
如果天使們是侵蝕的源頭,那麼它們爲什麼要保護羔羊們呢?它們應該無差別地攻擊,將侵蝕不斷地擴張纔是它們應該做的……
洛倫佐突然停住了,他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威廉,只見威廉已經半跪在了血泊之中,他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整個後背都隆了起來,能看到衣物與血肉被撕開,其下有着隱約的白骨。
洛倫佐想到了。
沒錯,牧羊人身上有餓狼的氣味很合理,就像獵魔人的體內流動着妖魔的血液一樣……
牧羊人、天使、緘默者、獵魔人……
餓狼、妖魔,圍欄之外的黑暗……
洛倫佐緩緩地擡起了手,上面佈滿還在癒合的傷口與污血,灰藍的眼瞳裡映照着這一切,但他此刻卻覺得這些無比地陌生。
按照威廉的說法,天使們便是侵蝕的源頭,那麼擁有權能·加百列的自己,與它們又何其相似的呢?其實用自己作爲例子還不是很對,洛倫佐是有着實體的。
華生。
華生與天使們是如此地相似,除去華生擁有着個體的意識外,洛倫佐一時間居然想不到兩者之間的區別。
洛倫佐的眼瞳佈滿了血絲,或許是一瞬間想到的東西太多了,他居然很難以具有邏輯性的方式去思考這些事,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
“所以……【昇華】的盡頭,會是這樣嗎?”
洛倫佐輕聲道,他看着自己的手,傷痕累累的手緩慢地落了下去,露出了其下剛剛爬到邊緣的天使。
那是一張毫無情緒可言的臉龐,就像一面精緻的面具,無神的眼瞳如寶石般鑲嵌在其上,光滑的鏡面倒映着洛倫佐有些迷茫的眼神。
槍聲響起。
溫徹斯特吐出了最後一發彈藥,近距離下直接打爛了天使的半個頭顱,可它似乎沒有鬆開手的意思,洛倫佐抽出釘劍將它的雙臂斬斷,斷臂的天使在短暫的停頓後,落向了下方的火海之中。
“我……快不行了,這大概就是我的極限了。”
威廉從血泊之中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他已經開始失去了人的形態,四肢變得修長,關節的咬合處有凸起的骨質,他就像一同手臂纖細的惡鬼,銳利的牙齒刺破了嘴脣。
“感謝你爲淨除機關作出的貢獻。”
見此梅林不再多說什麼,他後撤了一步,和威廉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隨後向他致敬。
“我早該這麼做了。”
威廉的聲音模糊。
洛倫佐轉過身,現在的威廉已經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永動之泵榨乾了他最後的價值,他開始爲溫徹斯特填彈,槍口擡起,指向威廉。
“需要一個體面的死法嗎?”洛倫佐問。
威廉搖了搖頭,他看着血泊中倒映的自己,發出了陣陣無奈的笑聲。
“我這個樣子,還算得上什麼體面呢?”
他又擡起頭,十分懷念地看着這一切。
“不過變化真大啊,這些東西在我那個時候,還只是存在於設計圖上的東西……”
“那真遺憾啊,如果你能看到現如今的舊敦靈,或許你這樣的感慨會更加震撼。”梅林說道。
“我能想象的到,畢竟我也曾是總長,不是嗎?”
威廉說着看向了前方。
“讓一讓……該怎麼稱呼來的?”
洛倫佐讓開了道路,接着說道。
“洛倫佐·霍爾莫斯,很高興認識你,威廉。”
“我也是。”
威廉說出了他最後的一句話,他的喉嚨腫脹了起來,壓迫住了氣管,只剩下了野獸般的嘶吼聲,下一刻他就像野獸一樣發狂狂奔了起來。
他越過了洛倫佐,一頭扎向了工坊下方的火海,風與血都被他拋在身後,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多年前,在那天生降臨的時刻。
威廉用力地砸在天使們的身上,揮起利爪撕開這些虛僞的血肉,勢做瘋魔。
可很快威廉的廝殺就結束了,數不清的螺旋長釘貫穿了他的身體,鋒利的鐵羽就像絞肉機一樣,一重重地蓋在他的身上,將他絞殺成了一地的碎肉。
洛倫佐與梅林什麼也沒做,他們只是站在高臺的邊緣,靜靜地看着火海里的翻騰,起初還有威廉的吼聲響起,漸漸的一切歸於寂靜,只有火焰還在持續地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