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樓的後面是個三進院落,後院位於最裡面,寬闊幽靜,夏天長歌最喜歡在這裡的樹蔭下看書戲水。
“你對長歌真是寵到極致了。”
謝言抱着兩壇酒剛落腳,前方負手而立的背影突然出聲道。
當初在帝都建造醉春樓的時候,謝言比伏虎城多規劃出了這樣一個院落,就是爲長歌來帝都做準備。
謝言把酒放在石桌上,掃了掃石凳上面的雪,展開兩個蒲團放在石凳之上,氣喘吁吁地先坐下,指着傅易之道:“你身爲太子,給不了想給的。我們這些當兄弟的,怎麼也要在你有能力給她幸福之前先寵着她,不然等你當皇帝站穩腳跟,隨便給個香餑餑就跟你跑了,這樣容易得手的感情你豈不是太不珍惜了。”
說到底,還是爲了長歌好。
傅易之手中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兩把劍,隨手扔給了謝言一把,謝言慌忙接住,細看,劍刃鋒利,在月光反射下,閃的眼睛疼。
“這是你剛剛打好的劍?”謝言狐疑。
傅易之卻是一個箭步,手中劍劈向謝言,謝言展開輕功,向後倒去,在雪地上劃開好長一道痕跡。
“早先打好的,不過一直放在劍莊,今天想練劍就取了出來。”傅易之說着,手中劍招不斷。
謝言咋舌:“大半夜的敲門就爲了取兩把劍,劍莊人的脾氣真好。”
謝言又躲又閃,手中劍除了用來格擋,權當柺杖借力展開輕功和易之周旋。
“那倒不是,把我大罵了一頓。”
謝言嗤笑:“活該,攪了人家美夢。”
雪地之上,一黑一白上下左右翻飛,暗夜被道道寒光劈斬,地上的大雪被支離在空中蔓延,兩人的身影隱沒在紛飛的雪花中,轉眼已過了百餘招。
謝言首先抵擋不住,跳出圈外,伸手打住。
“哎,不行了不行了,你以爲還是十年前啊,老胳膊老腿的,又在醉春樓養了十年膘,看看,滿頭大汗。”謝言就勢抹了把汗,一屁股坐下,一副打死也不奉陪的模樣。
傅易之把手中劍斜插沒入雪中,坐下,打開酒罈的封口,就着酒罈“咕咚咕咚”往嘴裡灌。
“嘖嘖,伏虎城十年光陰,把你的酒量都練出來了。”謝言打開另一罈酒,從懷中取出一隻碗,自斟自飲。
一時寂靜無聲,一切歸於沉寂,兩個各喝各的,誰也不理會誰。
直到傅易之終於一口氣倒不上來,放下酒罈,謝言才繼續剛剛的話題悠悠問道:“內外施壓,你打算怎麼辦?”
一句話又戳到傅易之的痛處,他搖搖頭:“不甘心。”
謝言看着他:“是不甘心就此放手,還是不甘心就這樣任人擺佈?”
“都有。”
謝言放下酒碗:“你和長歌說過此事嗎?”
傅易之似是自嘲:“不用我開口,曼羽自會告訴她。”
謝言同情地望着他:“娶這麼個媳婦,真是苦了你了。”
傅易之見謝言一臉苦相地望着自己,眼中悲憫之色分明帶着取笑,
擡手一拳打在謝言肩膀:“別光說風涼話。現在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長歌,本來許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現在全亂套了。”
謝言不以爲然:“哪裡亂套了,不還是照着套路走嗎?”
傅易之皺眉望着他:“我有信心,可長歌有信心等嗎?”
謝言白了他一眼:“都說旁觀者清,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人家都一路陪你到帝都了,還有什麼不能等的。”
果然,愛情中的人都是傻瓜。
“塞北蠻人屢次進犯我中原,朝中又局勢動盪,你不穩住右相,我敢保證,他就能給你掀起比大皇子還洶涌的浪潮,而且,還是在我們未掌握他黨派多少的情況下。太子殿下,你一向做事都主張十拿九穩,這次若是破了原則,那是沒有回頭路的。我不可能再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光陰去救你。”
謝言這話說的絕,卻也都是當下緊急要況,在關鍵時刻,謝言總是比他要冷靜的多。
“太子是被太多的事情干擾,我是沒遇到自己的緣分,緣分到來的時候,說不定我連太子的一半淡定都沒有。”
傅易之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難道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他還是存在僥倖心理。
謝言見從他這裡走不通,換個角度問他:“現在長歌也知道這件事,我覺得你該聽取一下她的意見。”
想起長歌,傅易之心裡更亂:“依着她的性格,一定會顧全大局。”
謝言端起酒碗斜睨着他:“我看你有時候都不如長歌。”
傅易之良久沒說話,彎月從雲層中跑出來,映襯他俊朗的面容,一身月白長袍在風中颯颯作響,蒙上了一層悽悽慘慘的悲傷。
謝言搖搖頭,自古美好的愛情總要有一段錘鍊的過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傅易之仰望彎月,竟是顫抖了聲音,“我是太子,但不是佛祖,以前是沒有顧忌的拿生命在賭,沒有哪一次行動我們是十拿九穩的。而現在……如果失敗,如果今生再也見不到長歌……”
謝言聽懂傅易之的弦外之音,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總是口口聲聲鼓勵傅易之背水一戰,何嘗自己每次不是全力以赴賭上性命,而現在,眼看即將功德圓滿,盡數卡在了長歌身上。
“殿下已經利用過她一次,不是嗎?當時大梁和長歌,你選擇了大梁,現在也一樣。”謝言的語氣聽不出半點情緒。
傅易之知道,他生氣了。
“給我三天時間。”傅易之背對謝言,“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我絕不會讓長歌離開我。”
白影閃過,唯剩謝言對影成三人。
“沒有更好的辦法。”謝言口中喃喃,把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好酒。
哼,白白浪費我那麼多的佳釀,傅易之這小子一點酒品都沒有。
謝言扼腕惋惜,抱着兩個罈子悠然走向酒窖。
傅易之剛剛回到長信宮,有影衛帶來消息,凡影已經找到艾金。
找到了啊。
傅易之微微眯起眼睛,酒精分子還在鼻端縈繞,頭腦卻無比清晰。若非謝言多年的供酒,傅易之的酒量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千杯不醉。
“凡影將軍讓屬下告知太子消息,並問,是否還按照當初議定的形式處決。”影衛面無表情,眼睛盯着地板問道。
“是。”乾脆利落。
“可是,艾金說他還有同謀在宮中。”
“哦?那他是什麼條件?”艾金既狡猾又膽小怕死,傅易之瞭解他。
“放了他。”
果不出所料。
“你回去告知凡影將軍,就按當初商議的辦,而且要昭告天下,人盡皆知,至於他的同夥,本宮自會查出來。”
“是。”
直到感覺不到身後人的氣息,傅易之才閉上眼睛長長舒了口氣。
艾金所說同夥,究竟只是爲了保命隨口編出來的,還是真有其事?一定要讓陸景好生調查。所有人手中,只有陸景和艾金的手段可以相提並論,相生相剋。
既是同道中人,同夥又接連被殺,終會漏出馬腳吧。
次日,帝都成的告示貼的到處都是,大致意思是艾金被捕,午時在城門外樹林被五馬分屍,由大梁將軍凡影親自監察執行。午時之前,凡影又用囚車拉着艾金在帝都城遊街示衆,看時間差不多,拉出城門執刑。
“將軍,後面有人跟着。”身邊有人低聲提醒,凡影點頭,在大街上游行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那……要不要……”身邊的人試探詢問,凡影搖頭,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對手不出手,是在等待最好的營救機會,而他營救之時,也是凡影出手之時。
到了樹林,凡影打馬來到艾金身邊,看着蓬頭垢面,一臉頹敗的他,凡影鼻翼中發出冷哼:“算你走運,有人來救你了。”
艾金聞言,以爲事有轉機,擡頭欣喜地看向四周,目極之處都是執刑的人,遂惡狠狠地瞪向凡影:“你誆我!”
凡影無所謂:“誆不誆你,一會兒不就知道了。”
凡影擡頭看了看太陽,打馬轉身:“時間已到,在自己的位置站好,準備行刑。”
突然,破空而來一支箭羽,直直射向正在指揮的凡影。
凡影聞聲後仰,箭羽貼着鼻尖擦過,挺直身子望去,一個嬌小的黑衣蒙面男子手中弓箭正對凡影,此時見落空飛身上前,衝向捆綁艾金的地方。
凡影所帶出來的都是軍隊中訓練的精英,一看不好,將來人團團圍住,等待凡影命令。
“抓活的。”一聲令下,手下人層疊而上,把來人逃路堵死,只等他身心俱疲之後逮捕。
來人功夫不高,但是勝在靈活,且時不時從懷中掏出一些粉末,撒在身上奇癢無比,迅速潰爛,不消片刻倒地身亡。
凡影一看不好,不能久戰,否則這邊人員都消耗殆盡,根本拿他不住。當下不再猶豫,親自持劍上前。
那人一見首領來了,擒賊先擒王,不顧其他人,招招都朝着凡影的天靈蓋打去,並妄圖用同樣的方法對付凡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