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分爲很多種,可你要是想真正的解釋這個詞語的含義,那麼,最簡單的方式便是解釋成在某個行業做到巔峰並自帶光環的人。
陸大鈞就是這樣一個人。
無論平時是什麼樣子,只要你把麥克風放在他手裡,播放出合適的音樂,他就能自帶光環。這是胎裡帶的,絕不是通過多少場演出的舞臺經驗可以磨練出來的東西。
在音樂聲中,陸大鈞於魏翔的注視下伸手拿起了麥克風,剛纔還略顯佝僂的身體,在這一刻彷彿像是在宣泄一種情感,宣泄着中年男人面對事業失敗,宣泄着中年危機中的苦悶。
“我喝了一杯酒,手裡還掐着燃燒過半的煙……”
“回想起這半生,歲月只留下茫然……”
說實話,這首歌魏翔並沒有聽過,音樂節奏也不歡快,但陸大鈞那低沉的嗓音和壓抑的感情讓他如同看到了一個正在燃燒引信的炸彈。
“還記得你走那天,我心裡鋪滿了不安,一個男人曾經的輝煌,已經變成了嘲笑的嘴臉……”
“沒有錢……”
“你沒有錢……”
扎心了。
整個現場的歌手都選擇安靜了下來,他明明沒有嘶吼,卻奇蹟的壓制住了導師和保安怎麼規勸都沒用的嘈雜現場。
“空蕩蕩的房間,書桌上還放着經紀人的名片……”
“當我想要振作的時候,電話那端卻選擇徹底斷聯……”
“還記得剛認識時,你告訴我天才不必被人挑選,你可以踉踉蹌蹌的帶我走到終點……”
“今天卻變成了,你不要臉……”
“不要臉……”
他好像在唱自己的人生,讓整個現場都變得氣氛壓抑而低沉,然而在唱腔轉折時臉上的平靜,又跟早就習慣了一切似得,只有無奈,都不曾猙獰。
音樂逐漸變得急促起來,整首歌第一段副歌已經到了節奏點,魏翔只見陸大鈞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體育館內所有歌手都在期待着那衝破天際的高音時……
“我沒有錢,也不要臉,但是我有七張白金唱片。”
“你很有錢,你很有臉,可你卻在欺騙一個個無知少年。”
“你說一張合同十五年,未來能去往輝煌的頂點……”
“你說公司可以一切包辦,包括培訓、整容、換了這張臉……”
沒有高音,陸大鈞一個高音都沒唱,單純的用節奏調整着整首歌的旋律和律動,卻讓人從歌曲中看到了如同電影一般的場景,那就是陸大鈞在被人拋棄後,想要祈求幫助卻看到了前經紀人在哄騙另外一個歌手簽約的無恥模樣,這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有多麼傻。
“當我微笑着離去,手裡只剩下價格低廉的酒和煙……”
“耳邊還有那句,你沒有錢,你不要臉。”
他笑了,就站在衆多導師面前笑了,可笑容之下,魏翔竟然看見其眼角有兩行熱淚緩緩淌下。
魏翔毫無來由的想起了老魏在接手《一人之下》這本書時說過的那句話,當時他問‘這些書迷已經深深傷害了你,爲什麼你還要在乎他們?’,老魏的回答是‘只有你的熱愛才能讓你受到傷害,你選擇了,就代表必須要去承擔結果’。
陸大鈞也是一樣。
他愛音樂,年輕時寧願爲別人掙錢也希望發行自己的作品;即便年齡大了,已經沒有了能力去市場上拼搏,卻依然願意主動進入別人設置好的圈套,只爲了站在舞臺上唱一首歌。
或許,這就是男人。
“陸老師,你的歌我們無法點評,我覺着給你晉級卡是對你最大的侮辱,不過這也沒辦法,賽制就是如此,還希望您別怪我。”
“鈞哥,《華夏好歌聲》能有你,這纔是歌迷最大的幸福啊。”
不是恭維,是陸大鈞穩到極致的唱腔和瞬間把人帶到歌曲環境中的能力,這種水平,絕不是練出來的,有些人即便拿着話筒站在舞臺上,你都會覺着前奏有點多餘,而有些人,就算是他聲嘶力竭,你也一樣投入不了半點情感。
“謝謝。”
陸大鈞慢悠悠的接過晉級卡,很規矩的將麥克風還了回去,當導師節奏麥克風的那一刻,他整個人身上的所有光環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還是那個佝僂着的男人,稀疏的胡茬在臉上盡顯滄桑,轉身離去時打魏翔身邊路過,還會留下一股有日子沒洗澡的汗味,不等到體育館門口就已經不自覺的叼上了煙,掏出火來剛要點,纔想起剛纔的教訓。
魏翔不知道這個男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看着那個背影卻想起了自己被封殺的日子,那是一個男人最痛苦的時光,沒人理解、沒人在乎,曾經的光環已經被人徹底遺忘,到處都是鄙夷的目光。
對於一箇中年男人來說,失敗,是最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在你擅長的事情上失敗。
“A296,魏翔?”
“A296,魏翔在不在?”
聽見了呼喝聲,魏翔答應了一聲:“在。”將思緒從陸大鈞身上收回來,走了進去。
等他一進去,導師團隊裡那張胖胖的笑臉嚇了魏翔一跳,竟然是宋祥春!
“兩位老師,這位選手我得個你們介紹一下了。”
其他兩位導師在宋祥春的話音裡轉頭看了過來,其中一人還說道:“他不用介紹了吧,魏翔的名字最近很紅啊。”
“我是說跟二位介紹一下我們倆之間的關係。”
“這是女朋友魏月的親弟弟,也是我給報名參加的這次《華夏好歌聲》,所以呢,我要是繼續這場比賽的評判工作就會顯得不太公平了。這樣吧,這一場,我跟二位請個假,接下來的工作有你們二位全權代理,我,就棄權了。”
魏翔總算知道宋祥春在樑城呆這麼久到底是爲什麼了,他除了在給公司找人才還順便讓自己冒充他們公司的人員參加比賽外,更重要的,就是這次《華夏好歌聲》的工作,畢竟宋祥春除了是公司老闆,還有個國內著名製作人的身份,出現在這兒也實屬正常。
但,宋祥春離開現場的目的卻不光是爲了避嫌,他幾步衝出場館之外後正好看見在公交站等車的陸大鈞,那一刻,這個雙眼冒着金光的男人快步走了過去。
“陸老師!”
在他眼裡,陸大鈞就是錢,而魏翔的未來纔等於錢。
陸大鈞一回頭,發現剛纔的評審出現在了自己身後,只能眼看着進站的公交車離去,回過頭來問了一句:“您有事麼?”
閱人無數的宋祥春太知道這個時候陸大鈞需要的是什麼了,趕緊問了一聲:“陸老師有沒有時間,咱們倆找個地方聊聊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