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散雪巍峨冰境冷四
吳翼微微嘆息一聲,心想道:可能是我交際圈子實在太小了吧,自從上了大學之後,除了經常在一起的朋友之外,也就只有這九個人給我留下的印象比較深了,以後真的應該擴展一下交際圈子了。再看玄辯,發現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態,遙遙望着遠處巍峨雪峰的最高處,額前碎髮滑向兩側,將玄辯那略顯秀才氣卻又不乏武將風範的臉龐勾勒得更加俊朗,倒真似一個經佛法浸潤多年卻又未能超脫的智者。
看着宛如初生嬰兒般純淨的玄辯,吳翼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龍夢凌所讚美過的盛唐“詩佛”王維,嘴角不經意間牽出一絲淺笑。如果此時玄辯突然吟出一首詩來,那他簡直就是王維再世了。恰好王維也是酷愛鑽研佛經之人,這樣一對照,更覺玄辯身上散發着一股盛唐詩人獨有的氣度。再配上遠處高聳的雪山,此情此景當真如同詩一般,空靈淡遠,餘韻悠長。
正自胡思亂想着,一股雪山寒風迎面吹來,吳翼只覺鼻子一陣寒涼,眼淚差一點兒被凍出來,一晃神間突見玄辯轉過頭來,正與自己四目相對。
被玄辯發現自己在偷偷看他,吳翼大感窘迫,強笑道:“現在的你跟我剛見時候的你不太一樣。”
玄辯淡淡一笑道:“那次是因師命難違,不得已向你們出手。不過,那時跟我和窮諸交手的人是卓赤練,說起來我並沒有和你們產生過正面衝突。”
吳翼點頭道:“嗯。確實如此。之前我們與太虛、巨壑、竭世、樞機都產生過沖突,卻沒和你還有窮諸交過手。說實話,在進這座蓬萊古陣之前,我一直以爲你和窮諸跟另外四個廣錄派大弟子一樣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現在看來,卻又覺得很不一樣了。”
玄辯笑道:“有何不同?”
吳翼道:“怎麼說呢?廣錄派本是崇尚佛法的門派,門下弟子雖然不是和尚,也不需要齋戒之類的,但是研究那麼多年佛法,應該也能大徹大悟了。但是我所見到的廣錄派六大弟子裡。感覺只有你和窮諸更像是經佛法浸潤多年的人,窮諸雖然話很少,但看得出來他的心中是一片純淨的,而你則更像是個修行多年的智者,即便你的話也不是很多,但是我覺得你似乎已經將一切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了,以旁觀者的姿態把一切都看明白了。有些事無需多說,有些事多說無益,所以大多時間保持沉默。這就是我對你的印象。”
玄辯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麼說,一開始時你們以爲我和窮諸與另外四人是一樣的敗類。所以之前鬥法大賽總決賽的第一場比賽結束時,我要去替龍妍解穴,你們纔會橫加阻攔,以爲我要暗害她,是也不是?”
被玄辯說出實情,吳翼大感尷尬,卻也無法否認,只是訥訥點了點頭。不過聽玄辯親口說出廣錄派的另外四大弟子是敗類這樣的話,倒讓他頗感意外。很多人在外人面前都會處處迴護自己的同門。就算師兄弟不和也絕不肯讓外人知道,而玄辯卻毫不避諱地說自己的同門師兄弟是“敗類”,着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見吳翼點頭承認,玄辯又是幾聲大笑:“在外人看來,廣錄派是個精通佛法的門派,必定人人都是一身正氣,實則不然。想那《天龍八部》中的鳩摩智。是個極富盛名的得道高僧,但爲人如何就不需要我多加評判了。很久以前,我和窮諸也與太虛巨壑他們一樣,是個十足的‘敗類’。雖然深鑽佛法,卻也只是研究,並沒將那些道理放在心上。至於後來,我和窮諸因爲種種原因,突然頓悟了,從此再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因此也被師門衆師兄弟們排擠,被視爲研究佛法研究得走火入魔的異類。”
吳翼看着雪光與霞光共同映照下的玄辯,突然覺得他十分的了不起。在這個世界上,墮落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若要從墮落中頓悟進而在精神上達到一個崇高的領域,卻是比登天還要難。但是玄辯做到了,窮諸也做到了,不管從前他們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能夠突然頓悟成佛,過往的一切也就都不再重要了。
這就是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吳翼豎起大拇指道:“你們很了不起。”
玄辯搖了搖頭,自嘲地笑道:“說不上是了不起,只不過是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活了太久,有些事情便覺得不那麼重要了,也就不願去理會。很多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也就足夠了,以旁觀者的姿態笑看人生,要比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明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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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翼這纔想起,玄辯作爲廣錄派大弟子,已經活了上百年了,做他爺爺的爺爺都是綽綽有餘的,也難怪他會把一些事情看得如此淡然,心裡不由對他產生了一絲好感。但轉念一想,玄辯再高潔也是廣錄派的人,廣錄派的人與魔爲伍,他終究還是他們的敵人,還是不要和他過多接觸比較好。
閒聊間,龍進已經將該問的話問完了,拎着訛獸從結界裡鑽了出來,衆人急忙圍了上去詢問結果。龍進舉了舉手中的獸籠,指着裡面猶在怒盯着雙眼但卻被一個大核桃塞住嘴巴罵不出話來的訛獸,笑着道:“這小東西知道得倒還不少,整個於瀾城它都跑遍了。據它所說,向東走下了山進入到一片冰川之中,那裡有破陣的關鍵。另外,之前姜毓裳所說過的‘金雲’,也要到那裡纔能有辦法看到。至於到時該怎麼做,我猜不出來,也就沒辦法讓這小傢伙開口了。不過那邊有人在等着我們,是去年入陣那四十人中的四個,我們可以跟他們會合之後問他們該怎麼做,他們肯定能知道。”
當下,衆人收拾了東西便向東面前進。由於之前姜毓裳曾說過,於瀾城內到處危機重重,因此一路上龍進不斷指着前方詢問熟悉路徑的訛獸這裡有沒有危險或者是這個方向對不對,若得否定答案他們就繼續前行,若得肯定答案他們便停下來四處查探一番,找準了正確方向後再繼續前行。
就這樣一邊探索一邊前進,衆人走走停停終於下到了雪山底部,遠遠看見前方一條狹長的峽谷。那峽谷很窄,勉強能容兩人並排通過,峽谷兩側是筆直上下的掛着厚厚冰層的幾十丈高的峭壁,峭壁之上便是重重積雪,鬆軟如同蛋糕上層層堆疊的奶油,危險地覆在峭壁之上,似乎隨時都會傾倒下來。
五人不由得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向前邁去,儘量將踏碎雪花的聲音控制到最小,連呼吸都變得輕了不少。衆所周知,覆蓋鬆軟雪層的高山最易發生雪崩,只要說話聲音稍大,音波在空谷之中迴盪震顫了雪層,厚厚的積雪就會傾倒下來,將途徑的旅人深深埋葬。
若是在山腳平地發生雪崩,憑五人的身手倒還能夠逃出生天。可是如果在那狹長的峽谷中發生了雪崩,大雪如瀑般傾砸而下,他們定是插翅難逃,立時便會被深深掩埋在雪堆之下,即便有龍進的結界保護,此地處處機關陣法暗藏,他們也絕不敢輕舉妄動,一旦碰觸到什麼危險的機關,他們同樣會葬身於此。
衆人正小心翼翼地向前行着,南宮俊突見前方有異,急忙搶前兩步攔住衆人,比劃着指向前方,用口型向衆人道:“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