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內室裡,香霧縈繞,三個人的臉色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這件事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鬼面下,冰冷的聲音不帶有絲毫的感情。
“你這小子真是,有些事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君無憂無奈地看着軒轅七殺說道。
“以後我會親自和她說的,你只需要告訴她我們之間的淵源就可以了,其他的,還輪不到你管。”軒轅七殺轉過身來,透過猙獰的鬼面,依稀可見雙眸中殺機一閃而過。
“好吧,隨你。”君無憂聳聳肩接着說道:“霓裳,如你所見,父輩欠的債到了我這裡就要我去還,所以,我編排了他纔是你仇人的故事,騙你來這裡,也只是應了這個人的要求。至於原因,很抱歉,這個恐怕只有他才知道。”君無憂說完十分歉意地望着洛霓裳,平素張揚的眉眼滿是緊張,他怕,怕洛霓裳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若是這樣,那麼霓裳明白你的苦衷了,”洛霓裳心裡雖然震驚這二十年錢的冤孽,但是對於無憂的做法還是頗爲理解的,無憂向來是個講究義氣的,何況這還是他父親欠下來的債,他不可能拒絕,於是一臉認真的對君無憂說道:“無憂,我信你。”
“霓裳,謝謝你的信任,”君無憂也是一臉的動容:“霓裳,正因爲你對無憂這般信任,我才必須要帶你走,這幽冥宮你留不得!”
“無憂,你……”洛霓裳感動着君無憂這般真心對她,正欲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站着的軒轅七殺打斷。
“君無憂,我敬你是條漢子,但是在我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太自信了,”陰冷寒涼的聲音裡帶了些許嗜血的味道:“還是你以爲我真的會顧着從前的情分不敢對你怎麼樣?”
“軒轅宮主說笑了,”君無憂將大刀抗在肩上,紈絝一笑,接着說道:“那不過是父輩之間的牽絆,我可從未奢望過軒轅宮主會對無憂有一絲一毫的情分。這次來幽冥宮,我早就想到了所有的後果。”
“無憂……”洛霓裳低低的喚着,她總覺得現在的無憂和平時有太大的不同。
君無憂卻不理這聲呼喚,仍是繼續着自己的話:“無憂這次來,要麼成功地帶走霓裳,從此塵夜樓和幽冥宮反目,幽冥宮攻打塵夜樓;要麼就是被你發現,不但帶不走霓裳,還會惹怒你,幽冥宮依然會攻打塵夜樓。不管是哪一個,塵夜樓和無憂都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
君無憂笑了笑,好像死與不死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區別:“我來之前就知道了,軒轅宮主和簫大向來關係甚好,所以我藉着雲岫居防守鬆懈的漏洞給簫大下了毒。果然,將幽冥宮所有的防守力量都集中在了雲岫居。我以爲這樣就可以帶走霓裳了,雖然結果沒什麼不同,至少給塵夜樓爭取了時間,卻不想,你竟來的這般快。”
北宮雲一的毒果然和君無憂有關。洛霓裳望着這個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給了自己無限關心和保護的人,心中五味陳雜:霓裳何德何能,讓你讓葉歌三番兩次的賠上整個塵夜樓來救我?
軒轅七殺聽罷,微微哂笑:“一開始,七殺也確實被你騙了過去。只是你忘了,幽冥宮也有用毒高手。”
“是……幽冥鬼七?”君無憂一愣,繼而笑道:“看來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這天下間,居然也有人可以窺透無憂的毒,若是有機會改日一定要請教一番。”
“怕是沒有機會了,”軒轅七殺冷然道:“君無憂,洛姑娘你是帶不走了,不過念在你也幫助過七殺的情分上,這次可以讓你離開。”
“帶不走霓裳,無憂
有何臉面回塵夜樓。”君無憂握緊手中的大刀,釋然一笑道:“除非無憂死,否則,霓裳我必帶走。”
“呵,”軒轅七殺亦是拔出腰側的噬血劍道:“那麼,成全你。”
劍拔弩張,肅殺之氣驟然而起,眼看廝殺一觸即發,洛霓裳連忙擋在二人中間道:“不要打。”
“霓裳你讓開,千尋天天吵着要她的霓裳姐姐,此番我若是帶不走你,那丫頭一定會天天煩死我的。你放心,無憂還沒有娶媳婦呢,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君無憂仍是輕鬆的表情,調笑到。
洛霓裳卻不再理會君無憂,只是望着面前的那張毫無表情的鬼面,她看不透,看不透這個男人心底的想法,只是小心翼翼地說道:“軒轅宮主,無憂此番忤逆宮主霓裳帶他向你道歉。懇請宮主給霓裳一點時間,我自會勸說他離開。”
“霓裳!”君無憂焦躁地喊道。
“我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了,是他自己拒絕的,怨不得我。”軒轅七殺收起噬血劍,目光灼灼地望着洛霓裳說道。
洛霓裳心下了然,自嘲一笑:“我會留下。”
“還希望姑娘記得你今日的話。”軒轅七殺說完轉身出了內室。
洛霓裳站在那裡,看着這個男人離去的背影,明明他纔是整個局面的掌控者,爲何卻是那麼的悲傷……
“霓裳,你可知你在做什麼?”君無憂恨鐵不成鋼地對着洛霓裳喊道。
“無憂,你贏不了他的。”洛霓裳淡淡說道。
“我當然知道,霓裳,我比你瞭解他,”君無憂自嘲的笑着:“那簡直不是一個人該有的能力。可是霓裳,塵夜樓不能沒有你。你走了以後,葉歌日日買醉,千尋也總是一個人躲在你房裡偷偷地哭。而且,霓裳,即使你留在幽冥宮,那個人也不會放過我們的,只有你回到塵夜樓,你在塵夜樓一日,塵夜樓便一日無事。”
“無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洛霓裳詫異地問道:“什麼叫我在塵夜樓一日,塵夜樓就一日無事?”
“這……”君無憂自知失言,連忙改口:“霓裳,無憂此番前來是抱了必死的心來的,即使是豁出去我這條命,我也要帶你走!”
“無憂!”洛霓裳果然沒有再追究他之前那句話的意思了,只是生氣道:“霓裳一人的性命與塵夜樓衆人的性命孰輕孰重,想必不需要我來提醒你了。霓裳希望你能夠以大局爲重!”
“霓裳,你到底知不知道……”君無憂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二位說好了嗎?”正說着,一直在外面等候的軒轅七殺走了進來。
“霓裳已勸得無憂,還請宮主放無憂離去。”洛霓裳答道。
“霓裳!你不走我是不會走的!”君無憂看着自顧自說着的洛霓裳生氣道。
“哦?看來姑娘和君少俠並無談好?”軒轅七殺說道,聲音裡帶着微微調侃的笑意。
“宮主放心,無憂自會離開,”洛霓裳皺起眉頭,轉身對着君無憂說道:“這些年承蒙君少俠和塵夜樓各位的照顧了,以後霓裳與塵夜樓再無任何瓜葛,還請君少俠自行離去吧。”
望着洛霓裳冷淡疏離的面孔,君無憂幾乎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脫離塵夜樓!
“霓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君無憂直直地望着洛霓裳,臉上的表情破碎且失望。
“霓裳自是清楚自己說了什麼,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無關,還請君少俠勿要再多管閒事了。”洛霓裳轉過身,再不看君無憂一眼。
“來人,送君少俠離開。”軒
轅七殺淡淡地開口。
很快,就有下人出現在內室門口,恭敬地對着君無憂做出“請”的手勢說道:“君少俠這邊請。”
而洛霓裳只是背轉了身子,並不去看他。
“好好,葉歌說的沒錯,你當真是一個薄情的女子!哈哈,是我君無憂自作多情,那就如姑娘所願,自今日起,君某與洛姑娘再無任何瓜葛,姑娘好自爲之!告辭!”君無憂大笑着,再不理會旁人的面色,大步離去。
無憂,請原諒霓裳。霓裳說過,我本是已死之人,而所幸上天憐憫讓我多活了十數年,讓我認識了塵夜樓的大家,霓裳已經很滿足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讓霓裳一人承受吧,再不要連累一個人了,也再不要失去第二個家了……
軒轅七殺看着這個女子,雖然面上仍是淡漠的表情,但是雙眸中卻是絕望到破碎的哀傷。是自己讓她傷心了嗎?這個讓自己心心念唸了十年,千方百計想要保護想要給與幸福的女子,結果最後自己還是傷害了她是嗎?
“洛姑娘,”軒轅七殺躊躇着:“你……”
“多謝軒轅宮主了,”洛霓裳迅速打斷他的話,清淺一笑:“霓裳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軒轅七殺有任何反應,直接自顧自的離開了。
“裳兒……”望着女子離去的背影,軒轅七殺心中百感交集,擔憂有之,悲傷有之,自嘲亦有之。
果然是我傷害了你是嗎?
夜已經很深了,幽冥宮的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嫋嫋的琴音絲絲溢出,溫柔綿長,哀婉憂傷,似有訴不盡的相思相憶。
“阿七,你知道嗎?我讓她傷心了。”男子的聲音自屋內傳來,清冽爾雅,卻帶着無盡的悲傷難過:“十年來,我念她,想她,愛她,想盡辦法地將她接來身邊,護她周全,保她無憂。卻從未想過,竟是我讓她傷了心。呵呵,阿七,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那樣的血海深仇本不該讓她來揹負的。”
“唉,這如何怨得了你,”鬼七破碎嘶啞的聲音響起:“無論是你,是我,還是霓裳,都是劫中人。她怨你也好,恨你也罷,你又能如何?你既然不想她再承受這些苦難,便要做好與她陌路的打算。這些,都是命罷了。”
“陌路?”如何能做得到陌路?那個女子,早已刻進了自己的骨裡,融進了自己的髓裡,此生此世,都再無放下的可能了。
裳兒,莫要恨我,我只是不忍心再讓你渉如其中了。若這些仇恨苦難一定要一個人來承受,我願以我一世性命換你一時安寧。
琴音又響起,那條涓涓流淌的小溪,清晨薄霧中清脆的鳥啼,還有窗臺下手握雞蛋奮力攀爬的小小少年。那些言笑晏晏的孩童,那些回不去的時光,誰又荒蕪了誰的記憶,是否再也回不去了……
而在喬木軒,亦有一人,久難入眠。
白天的話語一遍一遍地在耳邊回放:
“你當真是一個薄情的女子!”
“好,如姑娘所願,自今日起,君某與姑娘再無瓜葛,姑娘好自爲之!”
那些年,一直陪伴自己的肆意狂放的笑臉,再也見不到了;那個一直給與自己保護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再沒有什麼可以牽絆我的東西了。這條路既然已經選擇了,無論是否荊棘遍地,危險橫生,都再無退路了……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既然無緣,何須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