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這個字眼出現在女孩觀音的腦海中。可是這個可怕的字眼卻讓她臉上的笑容更濃重。在父親書房中的那《中國知青史》中。永遠都夾着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她偶然間見過一次那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長相很清秀的鄉下女人。像極了母親許歸緣。女人懷中抱着一個男孩。手裡牽着一個女孩。父親就站在她的身邊。那個時候的父親。怕只有二十多歲吧。
想着這些。女孩觀音扶了一下鬢邊散落的秀髮。柔和的燈光將她的側臉襯托的美輪美奐。如佛如仙如觀音。這個十八歲的女孩。骨子中卻透露着三十歲女人的嫵媚。妖精。大妖精。像褒姒。卻更像是妲己。
隔壁房間裡。父親正在哄母親。母親的哭聲漸漸止住。父母在討論孫爺爺的事情。女孩觀音沒有興趣聽這些。她知道。父親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他自己拼打殺出來的。和孫爺爺無關。可是。那畢竟是她的爺爺。父親的爸爸。沒有那個糟老頭。也就沒有父親。沒有自己。她不像弟弟那樣。討厭那個老頭。她對那個老頭。只有一種懼怕。
骨子裡耗子見到老貓的害怕。
只要那個老頭看上她一眼。她就會全身上下不舒服。彷彿是被盯上的獵物一樣。不管她飛的再高。總逃不出這個不喜歡洗澡老頭的手掌心。
孫爺爺要走。去上海。
上海。
一個很遙遠的城市。或許別人不信。但是她這個雲南王的女兒。從未離開過雲南。離開過昆明。晚風又將她鬢邊的秀髮吹落。女孩觀音的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心思玲瓏似佛似仙的她。決定要隨着這個老頭。去一次上海。去看看那個女人的男人。那個男人。應該是她的……姐夫。
弟弟白象總算是將別墅給打掃了一遍。累的屁顛的滾到她的房間裡。不敢往她牀上坐。只好去坐在硬板凳上。長吁了一口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說:“姐。你在想什麼呢。孫爺爺明天就要走了。你不高興嗎。”
“我要去上海。”孫觀音語氣平和的說。
孫白象一口水噴出來。嗆的臉色通紅。
孫觀音卻說:“我隨着孫爺爺一起去。等我到了上海。你再告訴爸媽。別讓他們擔心。”
“姐。你瘋了。”總算是恢復過來的白象震驚無比的看着姐姐說。
孫觀音轉過身繼續去看滇池中的水中影月。白象看着姐姐的背影。知道這個女人做下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從小到大這十六年裡。這個僅比他大兩歲的姐姐看似很柔弱。可是隻有白象知道。她是唯一敢當着全雲南人的面罵父親卑鄙無恥陳世美的人。
她更是這個家裡每年清明都到雲南寧蒗彝族自治縣爛泥箐鄉水草壩那個小墳包上香的人。
母親許歸緣常說。養觀音就像是養了個白眼狼。給那個女人的墳包上香除草。有毛病。姐姐聽到這話時沒有反駁。但是白象卻知道。母親死了之後。姐姐也一定會給她的墳包上香除草的。因爲姐姐信佛。是一個忠實的信徒。
在她的脖子裡有一個戴了十餘年的佛像。白象有時候就在想。到底是那個男人能幫姐姐解掉脖子裡的那尊佛呢。
“姐。你真要去。”白象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女孩觀音默默頜首。
白象咂巴了一下嘴巴。有些不是滋味的說:“行。既然你要去。我就替你瞞着父母。”
觀音轉身看了看弟弟白象。露出了一個清秀的笑容。可是白象卻逃也似的離開姐姐的房間。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箱倒櫃找出來一張存摺。然後來到姐姐房間裡將存摺遞給姐姐:“姐。這是我這麼多年存下來的壓歲錢。你這次出門。都帶上。到了上海別苦着自己。我這錢不能讓你住的像家裡這麼好。但是買棟小別墅還是可以的。原我準備用這些錢去越南幹一票。不過既然你要提前出門。這錢都給你。”
觀音沒有去拿弟弟的存摺。而是轉而將自己的衣櫃打開。拿出兩件衣服裝在書包裡面說:“我不要。你的錢自己存着娶媳婦。我去上海又不是要做什麼。就是去轉轉。散散心。過一段時間還會回來。我帶四五千塊錢就行。”
“四五千。姐。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那都不夠吃一頓飯。你要是餓着傷着。我這做弟弟的可是大罪人。快將我這存摺給帶上。”白象隨手就將自己的存摺丟到姐姐的牀上。像是負氣一樣轉身離開。
女孩觀音拿起弟弟白象的存摺。想了想還是放在自己的包裡。
她笑道:“難道這是學費。”
從昆明到上海。可以坐飛機。但是老孫頭說那玩意不安全。還要了來時的慢車車票。第二天下午的火車。孫有道和許歸緣一上午都在陪着老人。囑咐老人到了上海好好生活。事情孫有道會幫忙擺平的。以後在上海您就是橫着走都沒事。老孫頭卻咧嘴一笑說:“放心。我在上海有人照顧。”
精緻女人許歸緣面色有些異樣。孫有道也有些尷尬。
下午四點的火車。孫有道親自將父親送到車站。將父親送上車。在車上呆到最後時刻才下車。
“爸。啥時候想我了。就來雲南。你不是要到爛泥箐看看麼。”孫有道紅着眼睛說。那些平時誅心叫他雲南土皇帝的人一定不會想到這位雲南王還有這樣的時刻。
老孫頭摳了一下鼻子。大大咧咧說:“墨跡什麼。我一定會去爛泥箐的。那裡可是一片福寶之地哩。”
許歸緣低着頭沒說話。孫白象四處張望。今天來送老孫頭的隊伍裡沒有孫觀音。
列車出發前。孫有道帶着妻子和兒子下車。一個戴着黑色鴨舌帽。綁了一個簡單馬尾。衣着很普通的女孩坐在老孫頭的對面。老孫頭從行囊中拿出一瓶二鍋頭。幾根火腿腸。將二鍋頭遞給女孩說:“來點不。”
鴨舌帽女孩猶豫了一下。拿過來小抿一口二鍋頭。味道火辣辣的。還可以接受。
“觀音。大自在觀音。嘿嘿。”老孫頭拿回二鍋頭。一口氣喝下去小半瓶。咬了口火腿腸。樂滋滋的說。
“想跟我去上海見識見識。”吃了三個火腿腸。兩隻雞爪。喝了兩瓶二鍋頭的老孫頭醉醺醺問孫女孫觀音。
“嗯。想見見那個人。”孫觀音誠懇的說。
“還回來。”
“回來。每年清明都要給她的墳包上香除草。草長多了。不好。”
老孫頭闔眼微眯。像是睡着了一樣。
良久之後。他感嘆一句:“陳世美啊陳世美。”
孫觀音並未回話。她看着已經離開昆明的火車。眉頭微微皺着。陳世美。孫有道。呵呵。他還真是一個陳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