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歷了將近三個月以後,慕容霜和司徒霖終於到達了西安。
憑藉直覺,司徒霖感到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了。所以他拉着慕容霜找了個客棧安安心心地住下來,開始拉網式的找人。
不過,司徒霖要找的人似乎不怎麼安分,天天在亂跑:昨天在東面,今天在西面;前一刻在吃飯,後一刻又去洗澡,反正總是有機會跑得不知所蹤。
難道對方也感覺到霖,因而在有意迴避?慕容霜這樣問司徒霖。
絕對不可能!司徒霖依然是自信滿滿。
所以,兩個人就只好繼續大街小巷、滿世界地到處跟着跑,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讓他們給堵上了。
西安城外的高塔上,司徒霖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兩個青年男子,正在憑欄遠眺,知道有人來了,也依舊是旁若無人地看着風景,絲毫也沒有轉過身來打個招呼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慕容霜看着兩個男子的背影,揉了揉眼睛,打算等他們轉過身來的時候,好好地看看清楚: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可以抗拒霖的美色而與他爲敵。
“小霧,你好嗎?”司徒霖有些苦澀地開口。
慕容霜站在司徒霖的旁邊,兩隻眼睛瞪得老大。
他看見什麼了?!
竟然是一個和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天啊!地啊!
他不要活了啦!
打擊了他一次不夠,還要再來它一次嗎?
非得把他的自尊心給砸得一點都不剩不可嗎?!
慕容霜又開始陷入無比的沮喪之中,因此,也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那個和司徒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身邊的黑衣男子,其實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沒想到,你竟然會追來……”霧似乎有些意外,隨即自嘲的一笑,“我還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
“你下的功夫是不差,可是,終究還是讓我發現了你的秘密——那個你瞞着大家自己做出來的發明。”司徒霖依然是一副淡淡的樣子,語氣之中有着淡淡的惆悵。
“是啊!你從來就是比我出色、比我優秀的嘛,不論我走到哪裡,你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我……”霧聳了聳肩,很無所謂地說着,“誰讓我們從本質上說是一個人呢!——啊!更正!是同一個人的複製體!”溫柔地看了看身邊的男子,霧很調皮地笑着說,“你這次來,是來抓我回去的吧?可是,”霧堅定地凝視着司徒霖,正色道,“我是不會回去的,死也不會回去的!”
黑衣男子陰沉着一張俊臉,一隻手緊緊摟着霧的腰,一隻手悄悄地在身邊握成拳頭,神情警惕地看着司徒霖,蓄勢待發。
“哼!”司徒霖冷笑,“抓你回去?!你以爲你有那麼重要嗎?抓你回去有什麼用?!反正羅雷島都已經滅亡了!”司徒霖撇了撇嘴角,一臉鄙夷地看着霧,不經意地扔下一顆足以炸燬霧冷靜的“**”,“你可以安心地在這裡度過下半輩子,不必擔心其他了!”
“什麼?!”霧大吃一驚,臉色剎那間褪去血色,變得如同死人般蒼白。
他驚慌地撲了上來,絲毫沒有原來的顧忌,只是急切地抓住司徒霖的胳膊,語無倫次地問,“怎麼會?怎麼會滅亡的?爲什麼?香織小姐不是會保護羅雷島的嗎?爲什麼會這樣?其他人呢?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呀!快說呀!”
“香織死了,其他的人大概也都死了吧。”司徒霖看着霧顫抖地幾乎站不住的身子,惡意地加上一句,“也許,整個羅雷島,現在也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霧喃喃自語,美麗的臉上一副震驚表情,他失去支撐的身子,沿着司徒霖的身體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這不都是要問你嗎?!”司徒霖看着霧一副被害人的樣子,冷靜地諷刺道,“你難道不會問問你自己,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嗎?!”
“我……我沒做什麼呀……”擡頭仰望着司徒霖,霧的眼淚滾下了面頰,“你幹嗎這樣看我……”掙扎了半晌,他終於低聲地承認,“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啊!……”
“哼!你不想?你不想,會在香織的面前說那些話?!你不想,會在事情發生以後,自己一個人逃到這裡來?!你明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還是一個人自己逃了!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無恥卑鄙的小人!”司徒霖恨恨地說,“闖了禍就溜,丟下個爛攤子讓別人去操心,讓別人去做犧牲品!”
“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啊……”霧緊緊地揪住自己胸口,似乎已經心痛地無以言表,“香織小姐的確是在偷別人的身體啊……”
“你住口!”司徒霖怒道,“誰都可以詆譭香織,只有我們不可以!你明明知道,如果沒有香織,我們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知道……我知道是爲了給寂寞的香織小姐做個伴兒……我們才被製造出來的……我也知道,香織小姐人很好,很溫柔……”霧擡起淚水漣漣的眼眸,凝視着司徒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我還知道她喜歡我,可是,我根本從來就沒想過要娶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想傷害她。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一樣來疼愛呀!我對天發誓,我真的從來就沒想過要傷害她的!”
“沒想過?!當妹妹一樣疼愛?!”司徒霖彷彿聽見一個大笑話,冷笑着反問,“所以你在她向你告白的時候,就一口回絕了她,然後擔心她纏着你不放,再告訴她,其實她的身體一直都是不斷地從她的複製人身上移植過來的,屬於她自己的,其實只是一個腦子而已,其他都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搶來的?!”
“我……我……”霧又一次低下了頭,晶瑩的淚水順着他優雅的臉龐滴落下來,任誰也想不到,面前如此溫柔的他竟然曾經對一個那麼喜歡他的女孩子說出那樣殘酷的話來。
慕容霜雖然不是很明白司徒霖到底在說什麼,可是他依然覺得自己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霖的憤怒、霖的悲哀、霖的痛苦、霖的絕望,他悄悄地靠近了霖一點點,再一點點,悄悄地、他拉着了霖的手,無言地傳遞着自己的溫柔。
司徒霖感激地看了看慕容霜,握緊慕容霜的手,閉了閉眼睛,平衡了一下情緒,然後將事情的所有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已經大受打擊的霧。
“你知道嗎?所有的事情,香織並不明白,都是島上的長老們在操縱着一切!從小,她就知道,她必須爲羅雷島奉獻自己的一切。即使她想嫁給你,也根本不可能被允許,她向你告白,其實也只是單純地想向你傳遞她的心意而已!並不奢望會得到什麼迴應啊!”
頓了頓,司徒霖沉湎於過去的回憶之中。
“因爲香織無與倫比的精神控制能力,可以在任何距離控制人的大腦,甚至切斷人的腦波,使人喪命,這種超越任何守護者的巨大力量,震懾了周圍時刻覬覦羅雷島的大陸統治者,使得他們不敢進攻羅雷島。上一任守護者的能力逐漸衰退以後,她就理所當然的成爲了繼任者,也就是說,她成爲了維護羅雷島獨立、穩定的唯一保障……”
頓了頓,司徒霖看着地上的霧,繼續道,“可是,也就是因爲她的精神能力太傑出,使她的身體承受不了,所以每過幾年就會因爲撐到極限而逐漸衰竭。爲了讓她能夠永遠地守護羅雷島,長老們就用她的細胞複製了許多複製人,一旦這個身體不行了,就換上另一具,她等於是被永遠地囚禁在羅雷島上,而她,卻一直以爲她只不過是休眠了一陣子,然後又恢復了精神……”
說着說着,司徒霖也流下了眼淚,回憶着昔日那個纖細美麗的少女,心疼着她悲慘的遭遇,“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瞞着她,結果,你竟然把真相毫無保留地戳穿了!”
司徒霖顫抖地指着霧,撕聲指責道,“你知道嗎?你當然不知道——因爲你闖了禍就自顧自地逃跑了……香織聽了你說的話以後,瘋狂地找遍了整個大陸,然後,她找到了實驗室,看到了那些躺在營養液中,等待着下一次供她使用的複製人……然後,她就徹底地崩潰了……”
霖哽咽着,心疼着那個像妹妹般可愛的少女,那個爲了所有人犧牲一切,最後卻被心愛的人給打擊得只求速死的少女,“不管再移植多少次都沒用……所有的身體只要一連結上她的大腦,就迅速的衰敗……醫生說,是她的大腦不再願意接受新的身體……最後,她終於切斷了自己的腦波,再也不會醒不過來了……”
瞪着血紅的雙眼,司徒霖滿腔悲憤地咆哮着,“她是自己不想活了,你可知道,她死的時候,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只有一顆孤零零、浸在容器中的大腦嗎?!這就是你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疼愛的做法嗎?她可是陪着我們一起長大的小妹妹啊?!你竟然忍心讓她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我……我……”霧泣不成聲,趴在地上痛苦不堪。
他現在寧願自己當時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會如此的傷人。當時,他的確是沒有考慮周到,只是單純地想擺脫香織對自己的苦戀,既然自己不可能迴應她的感情,當然是快刀斬亂麻,斷得越乾淨越好,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脫離預期的軌道,發展到如今這個可怕的地步。
“因爲失去了最好的精神控制者,而且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長老們根本就來不及挑選、甚至培養新一任的守護者,沒有任何防禦力量的羅雷島,就象粘板上的肉,只剩下被早就虎視眈眈地其他大陸統治者宰割的份兒了……”
司徒霖也陷入了恍惚,“爲了不讓羅雷島淪陷,也爲了避免讓島上沒有任何自衛能力的居民成爲其他大陸上活得比豬狗都不如的賤民,長老們們啓動了最後的機關,讓羅雷島沉沒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所有的人都一起殉葬於大海之中……”
“那你是怎麼來的?”一直站在對面的黑衣男子冷靜地問道。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在霧的身上,竟連問話的時候,也沒有把眼光從霧的身上挪開半分,縱然看着霧傷心流淚,他依然保持着足夠的警惕,戒備着司徒霖和慕容霜。
“我?!”司徒霖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冷笑着,“問的好!我找到了霧用來逃離羅雷島而私自建造的時光機器。在島沉沒的最後一刻抱着必死的決心躺了進去,結果,果然是來到了和霧同樣的時代。只不過可能是因爲受到島沉沒引起震動的影響,落到了別的地方,不過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你了。”
無動於衷地看着霧傷心欲絕的樣子,司徒霖不懷好意地繼續往悲傷的人的心頭上戳了一把刀,“小霧!我來就是爲了想告訴你,你曾犯下多大的錯誤!你的幾句話,竟然害死了多少人!你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劊子手!你……”
“……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霧趴在地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搖頭,淚流滿面地懇求着司徒霖。
黑衣男子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放下警惕的他蹲坐下來,心疼地抱起霧顫抖不已的身子,摟在懷裡輕柔地撫慰。
“我要讓你一生都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之中!”司徒霖不顧黑衣男子殺人似的目光,執意說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死去的人們安息!”
“唔……”霧在男子的懷裡痛哭流涕,男子輕輕地拍着霧不停顫抖着的肩膀,卻顯然不知道該如何打開霧的心結。
司徒霖看着霧,眼神複雜無比。
他也不想霧傷心,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確切的說:是由同一個人的基因複製出來的人,是一個人的兩種性格,兩個層面,可是正是這樣,他就更不能原諒霧所犯下的過失——這就好像是他也在同樣地犯了這樣的錯誤。
因爲霧的幾句話,竟然導致了香織的死亡,家園的毀滅,大家的犧牲,這讓他無法原諒霧的所作所爲。他幾乎恨不得殺了霧,所以他來了,不顧一切的坐上了不知道是否有用的時光機器,雖然並不確定是否會成功,可是他還是選擇冒這個險。
他一直以爲,他可以親手解決這個所有事件的罪魁禍首,可是直到見了面,他才清楚地意識到他不能——他下不了這樣的手,於是他選擇了告訴霧所有的一切,讓霧承受自己良心的煎熬。
內心時時刻刻的充滿着悔恨,是比死亡更殘酷的事情,也許這是霧必須承受的,也是他必須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而付出的代價,只有這樣,纔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司徒霖默默地轉身,慢慢地走下樓梯,當他離開塔樓的時候,他再一次地擡頭看了看高高的寶塔,他知道,自己今生今世已經再也不想看見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的兄弟了。
“那個……你……你別難過……”一直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目睹一切的慕容霜輕輕地拉了拉司徒霖的衣角。
雖然不是很明白司徒霖剛纔和霧說的話,也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羅雷島”,什麼“複製人”的,可是他知道,霖的過去是充滿悲傷,充滿絕望的,霖一直沉默寡言,原來是有這樣憂傷的過去。
心底的同情心開始無限地氾濫起來,慕容霜很自然的覺得:要對霖更加倍的好,憑藉自己的努力讓霖今後會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於是他輕輕地加了句,“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別難過啊……”
毫不猶豫地,司徒霖回身一把抱住了慕容霜,緊緊地,充滿感情地。
“那個……霖……你可不可以別抱那麼緊?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慕容霜小聲地說,不敢太用力地掙扎。
司徒霖擡起擱在慕容霜肩膀上的頭,瞪着慕容霜,半晌終於笑了起來,“小木頭……你可真是塊木頭!”
慕容霜有些生氣地嘟起了嘴:什麼嘛!我明明是爲了安慰你呀!你竟然還打算勒死我?!真是可惡啊!!
“不過,”司徒霖又把頭靠在慕容霜的脖子旁邊,低聲喃喃道,“我就是愛死你這塊木頭了!”
哎?!
慕容霜的身子一下子繃緊。
霖好象在說“愛我”?
霖迴應我的感情、跟我告白了?
怎麼辦?臉好象又要燒起來似得發紅了。
慕容霜低頭摸着自己的臉,嘴巴咧得大大的,感覺自己現在幾乎是開心得要飛上了天——太好了!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