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舒雲修的家挺氣派,至少不比慕容霜家差多少。

慕容霜從進門開始,就不停地東張西望,琢磨地形——這是江湖人特有的本性,爲了以防萬一做好“滑腳開溜”的準備。

在經過了一番仔細地打量以後,慕容霜表面上有些不以爲然,心裡卻暗暗有些吃驚。

他慕容家算起來畢竟是江南世家,地處江南,祖輩有恆產傳下來,加上他家又有呼風喚雨在商場上“搶錢”的兄長,坑蒙拐騙在官場上“混”的表兄弟,有錢有勢又有權,有那樣的府邸不奇怪。可偏偏這舒雲修居然也能建得起不比自家遜色的宅子,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嘴上不說,慕容霜暗地裡頭上了心,開始挖空心思地琢磨:這舒雲修會是幹什麼的?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要對付霖?還是所有的一切只是爲了我才設下的圈套?難道找霖給霧看病只是藉口?那麼他到底會有什麼目的呢?

這些問題並沒有困繞他多久,因爲他很快就發現,舒雲修找他們的的確確是爲了司徒霧,爲了讓霖解開霧的心結而已——就這麼簡單!(果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

舒雲修在將他們稍是安頓好以後,就火燒眉毛地跑得不見了人影;一柱香的功夫,又火燒屁股似地衝了回來,二話不說,拽着司徒霖就跑,氣得醋心頗重的慕容霜劈頭蓋臉又是和他打了一架。

這次司徒霖可沒有再做旁觀者,而是堂而皇之地差人去打了桶水,然後瞅準機會潑出去,把舒雲修給徹底地淋成了個落湯雞,(既然慕容霜有傷在身,司徒霖當然是捨不得淋他了,更何況司徒霖已經把慕容霜視爲自己人了,這個……自己人當然不能欺負自己人了,自然就只好犧牲舒雲修這個倒黴蛋兒了。)纔算順利阻止一場莫名其妙的打鬥。

渾身溼透的舒雲修總算頭腦清醒了些,很有禮貌地不再對司徒霖動手動腳,而是好言相求,聲淚俱下地再三懇求司徒霖跟他去看看霧,司徒霖還是扭着脖子不願意,倒是慕容霜看他實在可憐,拽着霖的袖子幫着懇求兼撒嬌,司徒霖才勉爲其難地跟着舒雲修走了一趟,慕容霜自然是跟在司徒霖的後面也來了。

說實話,一見面,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別說是司徒霖,就連慕容霜也沒想到,眼前這個骨瘦如柴,長髮如雪的男子,就是當日所見,與霖幾乎一般無二的美男子——司徒霧。

要不是舒雲修衝着他喊“霧”,慕容霜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短短十幾天,一個人就可以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從絕世美男子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子?!慕容霜拍着胸口,顯然是嚇得不輕。

司徒霖也沒想到,霧竟然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他看着舒雲修慢慢地從牀上抱起霧,讓他窩在自己的懷裡,輕輕地叫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一絲迴應;小心地喂他喝水,水卻沿着脣角慢慢地流了出來,顯然是一點都沒有喝下去,舒雲修只好自己喝了再用嘴哺給他。整個過程,霧就像是沒有知覺的人偶,呆滯的表情沒有一絲的改變。

舒雲修輕輕地讓霧躺好,然後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已經十幾天沒進食了,連水也不喝,若不是這樣子喂他的話,他恐怕早就死了。”

“他到底怎麼了?”慕容霜吃驚地問。

他實在是無法接受一個像霖一樣的男子會變成這副可怕的模樣,幾天前還是生龍活虎的闖禍胚子,幾天後就變成半死不活的植物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會是得了什麼奇怪的毛病吧?!糟糕!這要真是什麼古怪的毛病,他還得提防着別讓霖和他自己染上纔好!他是不是應該和霧保持距離?!他疑惑地望着司徒霖。

司徒霖凝望着躺在牀上的霧,沉默不語。

他已經大致猜出了霧變成這樣的原因了,雖然他原本的意圖就是讓霧受到良心的譴責,可是到底也沒想到會讓霧變得這樣,心裡不禁有些發慌,神情也漸漸變得不忍起來。

舒雲修痛苦地看着停留在自己世界裡的霧,嗓音低啞地對司徒霖說道:“那次回來以後,他就不言不語的,我也沒在意,加上我又不太會說話,所以安慰了他兩句,想他慢慢就會好的。誰想第二天,一見他,他的一頭黑髮竟然就全白了,連人都認不得了!我一下子慌了手腳,忙着找了幾個名醫,卻都說是心結難解,無藥可醫。到後來,他連水都喝不進了,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去找你……和你見面以後他才變這樣的,可以說,是你害他變這樣的,所以你有責任……”

“我有責任?!那麼多人死了,他就沒責任了麼?”司徒霖打斷舒雲修的話搶白道。其實看到霧現在的樣子,他的心就已經軟了,可是一想到過去,他又覺得這是霧應得的報應,於是他故意打斷舒雲修的感情攻勢,力圖表現自己的狠心腸。

“可是人都已經死了,再追究責任有什麼用?讓活着的人活的好一點不好嗎?”舒雲修紅着眼睛反問。他纔不管其他呢,他又不認識他們,他只要他的霧好好的就行,其他的和他沒關係!

“你可真是自私,果然是被霧看上的人,和他是一丘之貉!”司徒霖冷笑着,因爲舒雲修的話而對他起了反感。

“隨便你怎麼說吧,”舒雲修不想在這個無意義的問題上糾纏,神情懇切地說,“我只希望你救他,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可以救他的。”

“我沒有辦法,我會有什麼辦法?!”司徒霖反問,“就是有也不救,我巴不得他死!”

“要不,你就幫幫他吧!”明白了霧原來不是得了什麼怪毛病,慕容霜也就不再避諱他什麼了,看了看現在的情況,同情心開始氾濫的慕容霜在一邊開了口,“好歹他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兄弟,舒雲修這樣子也怪可憐的……”

接下去的話,慕容霜沒敢說,因爲霖正用他那雙漂亮的、水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無言地警告:“你給我在一邊乖乖地呆着,再敢亂說話試試?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你?!”

慕容霜摸了摸鼻子,縮到旁邊不搭腔了——套句舒雲修的話,管別人做什麼,自己好就可以了,所以慕容霜爲了不讓霖有遷怒與自己的機會,很不負責任地假裝沒看見舒雲修投過來的求救目光,任憑舒雲修自己孤軍作戰。

“求你救救他!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舒雲修開出了條件。

“哼!”司徒霖別過頭去,不理會。

笨啊!

慕容霜在一邊抓耳撓腮急得要死。

這個舒雲修,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這不是存心不讓霖出手救人嗎?!只要順着剛纔感性的路線往下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加上我在旁邊敲敲邊鼓,霖的態度就鬆動了嘛!只要霖的態度一鬆動,你再裝裝可憐,霖一心軟,那不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到時候還怕霖不救人?!現在好了,全黃了!

慕容霜在旁邊乾着急,又不敢插嘴,只好拼命朝舒雲修使眼色。

可惜的是,老實人就是老實人,從某種意義上講,老實人就跟個傻瓜沒什麼兩樣。

枉費慕容霜拼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舒雲修竟然還是沒領悟他的意思——或者說,他根本就沒瞧見有人在拼命朝他遞眼色,倒是身邊的司徒霖似乎有所察覺,投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眼。

只一眼,慕容霜就放棄了努力:算了!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舒雲修,你自求多福吧,我可不再趟這混水了——我管你去死!

“如果霧死了,我就殺了你!”舒雲修眼露兇光地威脅道。

慕容霜看他的樣子,顯然是“狗急跳牆”的前兆,想想這人還真是不可靠,說翻臉就翻臉,頓時起了防備之心,提起真氣,湊到霖的身邊,守護着霖,以防舒雲修突然發難。

“無所謂!請便!”司徒霖卻是一副什麼也沒放在心上的派頭,態度悠閒。相對於慕容霜的緊張,他的確是有些悠閒的過分,因爲他知道,只要舒雲修還有點腦子的話,就絕對不會把事情做絕。

果然,舒雲修愣了愣,沒敢接這個茬兒。

“我會自殺!”過了片刻,舒雲修竟然學着司徒霖當初要挾他的話來要挾司徒霖。

司徒霖搖頭嘆息:“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開玩笑!你舒雲修又不是我的情人,你自殺關我什麼事?!竟然拿來要挾我?!我看還是拿去要挾躺在牀上的那位比較有效果一點!說不定反應更直接,他利馬就從牀上跳起來阻止你,這病麼,自然就好了也說不定!

“我……我要殺了慕容霜!”舒雲修眼看司徒霖漠不關心,意識到自己的威脅不奏效,馬上更改威脅對象。

“如果你認爲有那個能力,那你就動手。”司徒霖握住慕容霜的手,“不過,據我所知,你們兩個的功夫在伯仲之間,論起來,小木頭的功夫恐怕還比你高些,要不然,你怎麼會在十幾個人和他打過以後再和他交手,也沒佔到什麼便宜?!”

舒雲修閉緊嘴巴不說話了。說到這件事情,他就沒面子,當初也是氣急攻心,沒考慮什麼後果就做了,冷靜下來一想,自己的做法果然是不夠江湖道義,如今被人家說,也無可厚非了。不過,他並沒有後悔,畢竟還是霧最重要,只要爲了霧,什麼江湖道義,什麼俠義名聲,全都拋到腦後不去管它。

“你到底要我怎樣,才肯救他?”舒雲修終於明白對司徒霖這樣的傢伙來硬的是不行的,所以終於又回到了感性的路子上來,來軟的。

“都和你說了,我不會救他的,你死心吧。”司徒霖依然板着面孔。

“我求你!我跪下來求你!”舒雲修說着,真的在司徒霖的面前跪了下來。

“隨便你!”司徒霖拉着慕容霜掉頭就走。

“我會一直跪到你同意爲止!”舒雲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面無表情地,司徒霖拉着慕容霜走出了霧的房間。

慕容霜得着空,又拼命回頭朝舒雲修使眼色,那意思就是說:別擔心,我來替你想辦法!包在我身上,保準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神智清爽的司徒霧!也好讓你們兩個能甜甜蜜蜜地過上小日子!讓我又多兩個同道之人!

可惜的是舒雲修正老老實實地低頭跪着,根本連擡頭的意思都沒有,所以吃過一次虧、卻還是沒學乖的慕容霜,又一次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朝個“瞎子”飛“媚眼”,那不是白費功夫嗎?!

所以——就上述事實分析來看,如果連慕容霜這樣的人,都被人稱做“小木頭”的話,那舒雲修這個型號的,就不能簡簡單單地以“大木頭”來敷衍了事了,應該用——“空前絕後、絕無僅有、不知變通得跟個擀麪杖沒什麼兩樣的、區別只在於會吃飯走路和說話的、實心楠木大木頭”來形容纔是!(說實話,這樣的人也很少見,所以把身世良好、但看樣子的確是連一根彎彎腸子也沒有的他和品質良好、非常稀有的楠木相提並論還是很貼切的——我是這麼認爲的^_^。)

哎——

察覺自己又是白費勁兒的慕容霜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

碰上這樣的人,還真是……

沒話講了……(我也沒話講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