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裡, 張顧煩躁得想砸桌子。
“秦盼睇,你到底哭夠了沒有!”
秦盼睇的眼淚終於收了收,“對不起……”只是話剛出口, 眼淚又開始掉了。
“你……”張顧嘆口氣, 沒忍心再發脾氣。
抽張紙巾替她擦掉洶涌的眼淚, 他放柔了語調, “爲什麼哭?”
秦盼睇抓住了他替她抹眼淚的手, 緊緊的。
不知道爲什麼,張顧突然有點慌。
“張顧。”她喚他的名字。
張顧一愣一愣地,“我在。”
她望着他, “你真的想要一個女朋友?”
“這個……”張顧撓撓頭,“我跟你說過了, 只是想試試而已。”
“那就, ”秦盼睇低下頭, 握着他的手明顯顫了下,“跟我試試吧。”
張顧想了想, “好。”
秦盼睇猛地擡起了頭。
張顧摸摸她的頭,“抱一下。”
然後將她抱入懷中。
那些莫名的悸動,其實都是因她而起,或許坦然面對,就能弄清楚, 他近來如此奇怪的原因。
“餓了。”回到住處, 張顧掛好鑰匙便回房間開電腦了, 臨走還不忘交代一句, “晚飯煮好送我房間。”
秦盼睇目送他回房間, 悶悶不樂地進了廚房。
說好的女朋友呢?爲什麼還是貼身女僕的待遇?
沒來得及買菜,只能煮麪了。
加油。
剛在咖啡店, 他那聲“好”是答應了跟她試試吧?可是試試到底算不算女朋友?
放鹽。
話說做張顧的正牌女友,應該做些什麼好呢?
如果他試了之後說不好呢?有沒有試用期?
咦,她剛纔放鹽了沒?
哎呀不管了,先把吃的送過去。
調整好笑臉,秦盼睇將麪條送到張顧面前。
張顧正玩着遊戲,接過來便夾了一大口。
“呸!”張顧直接跳起來,大怒,“秦盼睇,你煮的什麼東西?想鹹死老子嗎?”
秦盼睇本還有滿心的話想跟他說,萬沒想到他第一句話便是開罵。
“對不起。”她委屈地道歉。她剛纔走神得太厲害了,可是他怎麼能這麼吼她,不是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嗎?
張顧見她滿臉委屈,只覺不可思議,“怎麼的你還委屈?這是人吃的東西嗎?爺是因爲誰餓到現在的?”
爲什麼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秦盼睇心酸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於是趕緊起身,“我馬上重新煮。”
衝進廚房,實在控制不住,趕緊躲進廁所。
真討厭。
秦盼睇抹着淚,難過到了極致,她這個樣子,怎麼這麼討厭,怪不得張顧要生氣。
她怎麼變得這麼玻璃心?張顧說話本來就不好聽,她要是每次都爲他一句話哭成這樣,還怎麼跟他好好相處?
秦盼睇,你就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麼?再怎麼喜歡,怎麼喜歡,也不能變得這麼討厭,這麼討厭,誰受得了。
趕緊的,抹掉眼淚,回到廚房。
下面,調味。加個煎蛋,金黃酥香,切段青蔥,翠色養眼。
將重新煮好的麪條送到張顧面前。
聞着香氣張顧便很滿意,接過來嚐了一口,嘟囔了句“這還差不多”便三下五除二地幹掉了一大碗麪。
順手把碗筷丟給秦盼睇,張顧繼續玩遊戲。
秦盼睇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一句讚賞,只能悻悻地收了碗筷,從張顧的房間退了出來。
秦盼睇!正在洗碗的秦盼睇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在心裡大聲告誡自己,不許患得患失,不許要求太多給張顧造成負擔!
雖然這麼說,但是第二天早上上班,發現張顧完全沒有送她的意思時,秦盼睇又忍不住失落了好一陣。
因爲期許落空,她出門時臉色不太好,不知道張顧發現了沒有?看着她板着臉出門,張顧會不會覺得她矯情又討厭?
又來了,秦盼睇!
秦盼睇在工位上抱住自己的頭,說了不許患得患失,你到底在幹什麼?
正在秦盼睇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的時候,突然看見部門主任滿臉沉重地朝她走來。
秦盼睇急忙坐正了,李主任平時都笑眯眯的,這麼難看的臉說明出大事了。
“盼睇。”李主任看着秦盼睇的眼睛裡,分明就是憐憫,“於總的夫人來公司視察,指名讓你陪同。”
秦盼睇坐在座位上止不住一震,於總都結婚好一陣了,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說好的往事隨風呢?
秦盼睇緩緩起身,在衆人送葬一般的目光走出了辦公室。
到公司大門口,秦盼睇發現不止公司領導,集團和其他分公司的領導都到門口迎接董事夫人了。
她一個小小的職員,能同這麼多大領導站在一起,實在是……雞立鶴羣好不好?
時值夏末,烈日依舊不減熱情。秦盼睇偶爾也在工地上呆幾天,所以雖然難受,卻也受得。倒苦了領導們……話說,於夫人的故意遲到,其實是針對她的吧。
等了快兩個小時,於夫人終於姍姍來遲。
“天可真熱。”一下車,於夫人就撐着傘,滿臉堆笑地道歉,“抱歉,家裡有事來晚了。”
底下一衆領導急忙應,“沒事沒事。”
一番寒暄,於夫人走到秦盼睇面前,“秦小姐,好久不見。”
話說,老總夫人還能叫出她的名字,她是不是該受寵若驚?
“於夫人,好久不見。”秦盼睇依樣畫葫蘆地回。
“哼。”於夫人幾不可聞地哼了聲,“那一會就好好敘敘。”
“哦。”秦盼睇看着她,從善如流地應,“好。”
於夫人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朝辦公樓走去。
秦盼睇站了好一會,等衆位領導過去了,這纔在後面跟上。
走進辦公樓,於夫人收了傘,“秦盼睇。”
走在最後的秦盼睇聽到召喚,急忙穿過諸位領導,來到於夫人面前。
於夫人斜眼看看她,把手中的傘扔給她。
秦盼睇急忙接好。
於夫人繼續往前,秦盼睇還想讓領導先行,卻發現她不動,衆位領導竟也不動。
“秦盼睇!”終於她公司的經理忍不住出聲提醒她,“跟上夫人!”
“哦。”秦盼睇急忙點頭,捧着傘小跑着跟上。
於夫人已經走到電梯旁,在秦盼睇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有老總先把電梯按了。
秦盼睇捧着傘戰戰兢兢,這裡職位最低是她,怎麼能讓領導幫她按電梯?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
於夫人先走進去。
下一刻秦盼睇立刻感覺自己萬人矚目——老總們都在用目光示意她進電梯。
沒辦法,秦盼睇只能硬着頭皮,第二個走進電梯。
稍後的行程讓秦盼睇稍稍鬆口氣。
於夫人先從總部開始慰問,任何問題都有老總回答,她只需要替於夫人拿着傘,跟在她身後就行了。
但是很快,於夫人走到了她所在的部門。
“這就是秦小姐的部門了。”於夫人突然轉向她,“秦小姐來介紹介紹。”
秦盼睇有些呆滯,“什麼?”
於夫人笑了聲,“秦小姐介紹介紹你所在部門的業務部。”
“哦。”秦盼睇急忙應着,有些緊張地組織言語,“我們部門主要負責工程設計。就是做設計,出圖紙,然後……然後就給經營部了。”
秦盼睇暗暗抹汗,該去下一個部門了吧。
但是於夫人沒動,她環顧四周,冷笑開口,“看來這個部門還是技術部門。沒想到還能出秦小姐這樣的人才。”
周圍死靜。秦盼睇當初大鬧婚禮太轟動,所以大家都聽懂了於夫人的話中話。
“呵。”於夫人笑了聲,再度轉向秦盼睇,“不知道秦小姐的人緣好不好?”
所有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秦盼睇當然知道他們眼裡,自己是什麼角色。只是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能反駁。
“謝謝夫人關心。”秦盼睇回,“大家都對我很好。”
“對你這種人好麼?”於夫人微眯了眼,語調微冷,“我覺得大家最好不要這麼做。”
秦盼睇的臉色白了白,垂下頭一語不發。
“我們走吧。”於夫人轉了頭,終於肯離開。
秦盼睇拿着傘,繼續跟着。
好容易參觀完,公司領導在小食堂設了宴席招待董事夫人。
小食堂是特設的餐廳,裡面的配備絕對不比外面的酒店差。
一開席,於夫人便發話了,“諸位今天陪我實在辛苦。尤其是秦小姐,陪我一上午了沒歇過,大家替我多敬秦小姐幾杯。”
於夫人話音剛落,立刻有老總過來敬酒,“小秦呀,你今天辛苦了。我代表集團,先敬你一杯。”
這些個老總,哪個不是酒場老手,論酒量論勸酒,秦盼睇都不夠給他們任何一個人提鞋。
秦盼睇知道這麼下去自己肯定受不住,於是喝了一杯後趕緊自己裝滿一杯,當機立斷地朝於夫人走去。
“於夫人,我先敬您。祝您跟於總恩恩愛愛,新婚甜蜜。”
沒想到於夫人的臉立刻就沉了下去。
氣氛一下降到冰點。沉默中於夫人拿起桌上的酒,“啪”地一聲,秦盼睇被潑了一身酒。
“大家都回吧。”於夫人轉向衆人,言笑晏晏,“我跟秦小姐單獨聊聊。”
底下一衆面面相覷一陣,都出去了。
於夫人重新坐好,拿眼看秦盼睇,“聽說你被宜文拋棄了?”
秦盼睇抹了抹臉上的酒,“大家都這麼說。”
於夫人怒形於色,上來就是一巴掌,秦盼睇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你們還藕斷絲連對不對?”於夫人尖銳地怒吼,“秦盼睇,你夠賤!宜文都結婚了你還勾引他!”
“夫人。”秦盼睇的火氣也開始上揚,“我跟於總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請你自重。”
“我不自重?”於夫人指着自己,笑出聲來,“你一個勾引人夫,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居然說我不自重?你算什麼東西?”
“啪!”又一巴掌。
秦盼睇的臉,火辣辣地疼。可她已經不想再去爭辯什麼。因爲心裡,有拼盡一切,也想要保護的人。
秦盼睇的沉默讓於夫人滿腔的怒火無法發泄,她揚手,又給了秦盼睇一巴掌。
可秦盼睇不反抗更不爭辯。
“我看你能抗到什麼時候!”於夫人打紅了眼,恨不能把秦盼睇的一張臉都撕了才痛快。
只是剛剛擡起手,她就看見自己的丈夫急切地衝進來,毫不猶豫地將對面的女人護住了,大聲吼她,“你在做什麼?”
她在瞬間紅了眼眶,“我在做什麼?不就是在打小三?”
“你居然跑到公司鬧?”她的丈夫,甚至沒給她一絲憐惜,“立刻滾回家去!”
“於宜文!”她咬牙切齒地看他許久,終於在眼淚落下前,扭頭離開。
於宜文嫌惡地看她一眼,轉向秦盼睇,“抱歉連累你了。”
秦盼睇搖搖頭,不願在於宜文面前示弱,“我願意,受得起。”
誰叫她喜歡張顧。誰叫她替他受這罪受得心甘情願?
於宜文放開她,從包廂的冰箱裡拿出幾塊冰塊,用手絹包了,替她敷在臉上。
秦盼睇想搶過來,被他攔住了。
“你是替小顧挨的巴掌,我不會不管。”所以在聽說後立刻從外地飛回來了。
“謝謝你保護小顧。不過,”於宜文語調一轉,志在必得,“小顧喜歡的人,一直是我。我已經在着手辦離婚了。小顧之所以離開我,都是因爲我結婚了。我相信我只要處理好婚姻,再好好求求他,他一定會原諒我的。”
秦盼睇一把推開了他的手。
“呵呵。”於宜文輕笑出聲,“你喜歡小顧。我一早就看出來了,否則怎麼會這麼討厭你?不過你就別癡心妄想了,小顧根本不喜歡女人。”
“不用你管!”秦盼睇走出包廂,重重地關上門。
一下樓就被人攔住了。
於宜文安排了司機帶她去醫院,假也幫她請好了。
秦盼睇的臉還沒消腫,不想見人,於是上了司機的車。
看過醫生,秦盼睇便讓司機先回去了。
她沒有回家,只是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發呆。
身邊病人來來往往,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