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柔的原定計劃中並沒有記者採訪這一環,但因爲剛纔何應欽在電話中特別關照,讓他在自己趕到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拖住王海,所以這才破例讓記者們進入本就擁擠的機場,好借採訪拖延一段時間。
學兵軍治下的媒體都比較活躍,王海作爲航空部隊中戰績最爲出色的王牌飛行員之一,沒少接受類似的採訪,所以一點都不怯場。周至柔想要拖延時間,王海卻想趁機宣傳一下學兵軍,於是表現得十分合作,只要不涉及機密,幾乎是有問必答。
木劍蝶搞特工工作出身,雖然現在已經洗白,但處於慣性思維卻依舊不喜拋頭露面。王海在接受採訪的時候,他靜靜的站在一邊貌似隨意的四下看着,很快就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機場已經開始卸載王海駕駛的這架空中堡壘了,但是效率卻極低。這本沒有什麼,可是他們卻接二連三的拒絕了學員們的幫忙,這就很值得深究了。
“重慶方面看來又想搗什麼鬼了,”心中這樣想着,他特別留意四周的情形,大約一刻鐘以後,先看到一輛黑色的福特穿過人羣開進了航空樓,然後便有人找到周至柔,一邊附耳對後者說着什麼一邊不時朝王海看去,他稍微開動一下腦筋心中不禁冷笑起來。在重慶呆的時間長了,見慣了重慶政府高層的鬼蜮伎倆,單單從表象上他便能猜出其實質內容。“想收買王海嗎?哈,這些人還真敢想,要是連王海也能收買的話,我們學兵軍早散架了吧?”他這樣想着,繼續靜靜的看着事態發展,眼神稍微變得犀利起來。
王海正在回答一個美女記者的提問,周至柔忽然走上前,貼耳說道:“王師長,何參謀長要親自向您致謝,請隨我來。”
王海聞言一怔,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回頭朝卸載隊伍看了一眼,然後皺起眉頭道:“周主任,卸載作業怎麼這麼慢?後面還有幾十架戰機等着降落加油呢,要是因爲時間太長耗光燃油摔下來一架,這責任誰承擔?”
周至柔此時已經猜到了何參謀長的打算,心中有鬼臉色看上去便不是太自然,他“啊”了一聲然後說道:“我這就讓他們加快卸載速度。嗯,何參謀長百忙中前來表示謝意,您還是去見見吧!”
來向他傳話的那人走上前,藉着對王海道:“王師長,請!”
王海根本不認識那人,所以只認周至柔說話,他從隨身皮包裡掏出一份文件來,找到木劍蝶遞過去說道:“木處長,相關文件在這裡,您確認一下和他們辦理交接吧。我去看看,這卸載速度也太慢了!”說完拔腿就朝自己的戰機走了過去。
前來傳話的乃是何參謀長的一個名叫張榮亮的副官,此人職銜不大官威卻十足,平日裡舉着“何參謀長”這面大旗沒少做飛揚跋扈的事情,此時見王海居然鳥都不鳥自己,心頭火大,上前一步陰陽怪氣的道:“王師長好大的架子,何參謀長召見你也敢不從嗎?”
學兵軍空軍高層將官中,王海其實屬於脾氣好的,不過要是有人因此以爲他好欺負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本來,他爲了宣傳學兵軍的“光輝形象”還一直注意着保持“紳士風度”呢,聽見這話卻不禁冷哼一聲,轉向周至柔問道:“周主任,這位是?”
“張榮亮張少校,何參謀長的副官、軍事委員會軍令部參謀。”
“您剛纔說何參謀長是要當面向我致謝?”
王海神態前後判若兩人,周至柔額頭再次見汗,連聲道:“是,是。”
“那我只能說對不起了,職責所在,我不可能離開戰機。大家都是中國人,我們今天所作的一切也都是爲了抗戰,無所謂謝不謝,何參謀長的好意我心領了!”王海對周至柔說完這番話,再次看向張榮亮,嘴角撇起一抹冷笑叱道:“少校,你的長官平日裡沒教你該如何和上官說話嗎?說話之前要先喊報告知道嗎?一點規矩都不懂!”
張榮亮自當上何參謀長的副官以來,何時曾被人如此羞辱過,讓他格外介懷的是,還是當着這麼多記者特別是美女記者的面——他氣得鼻子都歪了,手指王海道:“你,你,不識擡舉——哎喲,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怎麼了?nn的,一個小小的少校居然敢在老子面前齜毛——沒上過前線吧?殺過鬼子嗎?nn的,一個躲在老孃褲襠裡的孬貨也敢在老子面前張牙舞爪——不服氣?要不我們練練?”
王海揚起巴掌抽向張榮亮的時候,除了木劍蝶,其他人幾乎都傻了。而再聽見他後面的話,不少人想到前一刻他接受採訪的時候還一臉的溫文爾雅呢,一時不能接受這巨大的反差,站在那裡直接不能動了。另外一些人則歡聲叫好,大讚王將軍有殺氣,是個真正的爺們,登時讓張榮亮的臉就變綠了。
周至柔根本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臉上的汗登時更密了,眼見着張榮亮有發狂的趨向,他上前抓住其雙手低聲道:“別在這丟何參謀長的臉了,還不快走!”
“你!”
周至柔瞪他一眼然後喊自己的副官:“小王,把張參謀送走!”等小王將張榮亮拉走,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對王海說道:“王師長,還是去見見吧,不遠,就在航空樓那邊。”
王海臉上還保持着打人時的冷冽神色呢,他堅決的搖搖頭道:“周主任,天上還有我好些個兄弟在打着轉,隨時有耗光燃油摔下來的可能,這種情況下,你讓我怎有心情去接受什麼謝意?相關文件我已經交給了木處長,我看你們還是儘快簽字吧,免得夜長夢多!”說完,他朝不遠處站着的學兵飛行員還有學員們招招手:“都過來幫忙,我們得趕緊將零部件卸掉!”
王海堅持不見何參謀長,周至柔正在左右爲難,木劍蝶走上前來說道:“周主任,您還是看看我們總司令部的交割文件吧,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儘快簽了。”說着,他將文件遞過去,壓低聲音道:“我們總司令既然敢讓王師長帶隊過來,那麼就絕對相信他有應對一切危機的能力——大家都是抗日隊伍,何必呢?”
周至柔一想是這麼回事,咬牙擠出兩絲笑容道:“您說得對,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已啊!”
“瞭解,放心吧,等何參謀長弄清楚事情輕重,他絕對不會怪罪您的。”
“這個——我看看文件。”
重慶政府以前沒少整從學兵軍挖牆腳的幺蛾子,不過到目前爲止尚無成功的先例。廣州事變那次,重慶政府倒是偷得了幾架白鰭豚,但是結果如何呢?就在小龍坎,那些蘇聯專家還沒來得及登機探個究竟呢,狼牙就殺了過來,最終,軍統在學兵軍中多年苦心經營的諜特網被一網打盡不說,重慶政府在道義上還落個下乘——這些事,周至柔都知道,一念及此,他就知道何參謀長的算盤這回恐怕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