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37年便過去了,38年1月3號,歐陽雲正準備動身前往美國的前一天,學兵軍總部來了一行客人。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爲首的竟然是有“小諸葛”稱號的老鄰居白崇禧。
白崇禧選擇這個時候來見歐陽雲,是本着公私兼顧念頭的。
南京會戰,桂系也派出主力作戰,但是結果卻比較悲慘。缺乏和日軍交手經驗的桂系部隊雖然打得極其英勇頑強,但是面對鬼子的飛機大炮,這種拼命三郎式的打法不過是徒增傷亡,加速了自身的敗北而已。五萬桂系主力,一戰即潰,傷亡兩萬餘,剩下的則被其它部隊收容改編,李白二人多年經營毀於一旦,爲此,小諸葛氣得多日飲食不進。
南京會戰前,李白二人就響應老蔣號召,赴中央爲抗戰效力。這一次他前來廣州,也正是奉了老蔣的命令,前來遊說歐陽雲,讓學兵軍派兵參與徐州保衛戰的。而他同時還抱着一個念頭,希望歐陽雲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給桂系一點支援,好讓他和李宗仁再次將桂系充實起來。桂系和學兵軍是兩種不同風格的軍事存在,前者完全依靠地方,雖然從不缺少兵源,但是財政上卻因爲受制於地方經濟,因此不可能像學兵軍這樣,無所謂戰場損耗,迅速獲得新生。
學兵軍剛來廣東的時候,白崇禧對於這支年輕的部隊,是不以爲然的。雖然雙方開始合作良好,但是隨着在福建問題上出現分歧,一度鬧得很不愉快。然後,南京會戰就是個分水嶺了——學兵軍藉此一役非但沒有被打薄,反而收攏了兩個強力川軍師、將原閩系連根拔起,厚積而薄發,徹底完成了重編和改組,不僅打擊了日寇的囂張氣焰,還順帶着解決了自身隱患,讓老蔣吃了個不大不小的啞巴虧。
反觀桂系呢?五萬主力說沒就沒了,現在廣西境內,還能拿得出手的僅僅兩萬正規軍而已,這已經是李白二人最後的一點家底了,現在看來還必須投入到徐州保衛戰中去。說不定,此戰過後,這僅餘的一點兵力,便也成了過去時。
白崇禧冷靜下來的時候,也曾經細細分析過原因。爲什麼人家越打越強,越打越能打,桂系乃至中央軍卻是越大越弱,乃至都不堪一擊了呢?裝備誠然是一個因素,學兵軍裝備之先進,便是與中央教導總隊相比,那也毫不遜色哪!然而,光有裝備也不中,還要有對口的戰術。桂系裡面至少有一個師是全系學兵軍裝備,但結果又如何呢?對上小鬼子的飛機大炮,照樣被打了個落花流水。他利用能夠獲得的一切情報、數據研究學兵軍在南京會戰中的表現,最終不得不歎服:自己枉稱小諸葛了,竟然還不如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在戰術安排上,那可犯了兵家大忌了——在沒有配備控制火力的情況下,居然也敢和小鬼子打對攻,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看看人家歐陽雲多聰明,不管打什麼仗,防務工作總是第一到位,用最小的傷亡保持作爲防守方的地域優勢,然後再配備一定數量的控制火力,關鍵時候打小鬼子一個猝不及防,往往便能收到奇效。另外,雖然大部分交鋒,學兵軍都處於兵力上的劣勢,但是卻又總能在比較關鍵的和意想不到的地方保持局部兵力優勢,如此一來,有地利優勢,又有兵力優勢,武器裝備上也不遜色,這仗真是想不贏都難哪!
南京會戰中學兵軍最經典的一役,無非是用輜重民壯代替主力,吸引住日軍三個主力師團,然後再在白林鋪一帶形成局部優勢,生生用人海戰術抵消了小鬼子的空中優勢,從而一舉爲後面的撤離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白崇禧正是細細研究了這一仗以後,產生了一個念頭,也許自己可以向歐陽雲借點人借點錢重新打造留守桂系部隊,那麼,假以時日,桂系必定能夠重新屹立於歷史舞臺。
白崇禧一行突兀出現在廣州城裡的時候,歐陽雲正在白雲山機場觀看定名爲“夜鶯”的xy130直升機的試飛工作。
打來電話的是吉星文,他問道:“歐陽,你要不要見他?”
“見!小諸葛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馬上回來!”
回廣州的路上,歐陽雲問剛剛從福建回來的陳師昌:“猜猜看,白總長爲什麼過來。”
陳師昌現在是學四軍的參謀長兼政治部主任,這一次回來廣州,本是應單人雄的要求找歐陽雲訛裝備的,不料反而被歐陽雲抓了壯丁,是要隨他去美國的。
“肯定是做說客來了!”陳師昌稍微想了想,肯定的說。
對於陳師昌,歐陽雲向來欣賞,已經將他列爲司令部着意培養的年輕俊傑之一,故意考他,說:“具體點!”
“應該是爲了徐州會戰吧?南京會戰,沒遭受重大人員損失的,就中央系和我們學兵軍,應該是某人不放心我們獨家坐大吧。畢竟,‘沉沒吧’行動的成功,已經讓我們暫時掌握了南中國戰局的主動權。”
“那麼你認爲我們應不應該答應他們的請求呢?”
事實上,早在一個星期前,軍事委員會就發來電文,要求學兵軍最少派出一個軍參與即將打響的徐州保衛戰。徐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略位置相當重要,能否在一定時間內保住徐州,對軍事委員會下一階段的抗戰部署將會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歐陽雲深諳這一點,而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回覆,一方面固然是因爲目前廣州的形勢並不樂觀,另一方面則是處於深思熟慮中。學兵軍成長至今,已經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了,蔚爲可笑的是,當初被蔣某人稱作雲黨的相當一部分人,現在反而成了掣肘歐陽雲的力量存在。這種局面的出現,想必中央的那些大佬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的,便是歐陽雲也始料未及。當然,這也是學兵軍從單純的武裝力量成長爲一支政治力量的必然。當學兵軍成爲一個利益綜合體的時候,必定會因爲價值觀的不同而分化產生爲兩個甚至多個利益集團,這些利益集團在制定重大決策的時候,自然會從各自的立場出發,爲本集團的利益考慮。
歐陽雲始終對李宗仁還有白崇禧抱有好感,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因爲他們不管平時和老蔣鬧得多兇,國難當頭卻都會毅然的選擇一致對外,這是這些老軍閥們值得他學習的地方,也是他制定的學兵軍發展方向的最終指南。
陳師昌顯然深悉這一點,毫不猶豫的開口回答:“當然。我們學兵軍成立的宗旨不就是抗擊日寇,恢復河山麼?縱然力有不逮,也要決然出兵,不然的話,即使我們能夠守住閩粵,一旦全國其它地方全部淪陷,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得好!”歐陽雲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車裡其他人一眼,說道:“你們記住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抑或是以後,我們學兵軍的存在都只有一個價值——保家衛國,福祉民衆,不管是外敵抑或是破壞國家統一的民族罪人,都是我們要堅決消滅和打擊的目標。我們學兵軍,是人民的子弟兵,這個人民,指的是全中國的老百姓,他們,是我們需要守護的親人,是我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
“是!”
廣州城內,白崇禧一行在吉星文的帶領下緩緩行進在各個建築工地之間,面對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包括白崇禧在內,所有人都爲廣東人民百折不撓的幹勁所感動着——
白崇禧如此感慨:“現在明白學兵軍爲什麼會打不垮、擊不潰了吧?這民心士氣,日本人就是攻進廣州城又如何?真的殺光全廣東人嗎?日本人未必不敢這麼做,但是,由此引發的後果呢?”
隨他造訪學兵軍總部的,除了桂系的幾個空銜師旅長,還有十幾個比較特殊的人,其中,包括來自57軍張自忠部的兩個西北軍老人張克俠和宿之傑。他們此時已經和吉星文攀談上了,談及的都是雙方自冀察分開以後各自的抗戰征程。
學兵軍被迫放棄華北,轉進東南,對57軍可不是什麼好事。雖然57軍因此多了幾家軍工廠,並因此成功組建了自己的第一個裝甲旅,但是,大範圍的權力真空給他們帶來的拖累同樣令人煩惱。而在天津、北平、石家莊幾戰中,因爲缺乏有效的防空措施,57軍連戰連敗,幾乎潰不成軍。倘若不是張自忠當機立斷,果斷的選擇了撤離,想必他本人還有57軍都已經重蹈那個時空的覆轍,背上了屈辱的漢奸罪名。
歐陽雲和張自忠的私交深厚,但是也僅僅如此而已。雙方屁股所坐的位置決定了57軍和學兵軍只能平起平坐,從而,也就註定了57軍不可能按照學兵軍的成長方向前進。而事實證明,學兵軍在冀察搞的那一套是現實可行、很有針對性的。而57軍,部隊性質的不同,決定了他們只能按照自己的老路走下去,雖然也能博得民衆的信賴和同情,卻不能獲得最根本的改變——一支武裝力量一旦失去了穩固的財源渠道,一旦被迫轉戰四方,它的發展空間也就被註定了。
作爲曾經的29軍老人,吉星文深諳這一點,然,面對故交好友,他也只能報以由衷的同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