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吱吱呀呀的樹枝聲音在響個不停,呼嘯的風聲時不時就撞擊一下窗戶,砰砰作響,嘈雜的聲響在空氣裡零零散散地顛簸着,柚子和葡萄兩個小傢伙焦躁地轉着圈,坐立不安地朝着屋外吼叫着,就連泰迪也煩躁地在屋子裡不斷兜圈子;跳跳已經不見蹤影,似乎是躲到房樑上去了;巴基也睡得不安穩,乾脆跑到了6離的腳邊,蜷縮成一個毛線團子,擡起頭不安地左右打量着。
“砰”,一聲巨響撞擊在房屋的外牆上,6離猛地朝聲響的方向看了過去,室內的燈光輕輕地搖晃着,瑣碎的躁動總是讓人安穩不下來。
“不用擔心,沒事的。”柯爾看出了6離的擔憂,開口說道,“暴雨已經過去了,現在就是大風,不會有情況的。”
6離收回了視線,端起手中的薑湯,把裡面剩下的一大口全部都倒進了嘴巴里,溫熱的薑湯順着喉嚨劃入胃裡,火辣辣的滋味迸出一股熱氣,從身體裡面往外蔓延,緊繃的肌肉都鬆弛了下來,讓人忍不住就出了舒爽的聲音。
“上帝,這東西真是太難喝了。”蘭迪嘰嘰喳喳地抱怨到,“十四,這就像是屎一樣,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也有失手的時候。”
看着蘭迪皺起眉頭、滿臉艱澀地吞嚥着,那模樣着實讓人忍俊不禁,“你就像是十歲的孩子。”6離調侃着說道,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僅僅是蘭迪,薑湯對於大家來說似乎都不太容易接受,柯爾捏着鼻子,一口氣把整碗薑湯都喝完,然後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十四,你確定這東西有用?”忍不住他就搖了搖頭,拿起了桌上的鬆餅,直接塞入嘴巴里。
“明天早晨起來,你們就知道有沒有效果了。”6離笑呵呵地迴應到。
“現在就有效了。”傑西卡卻是一臉享受的模樣,“身體彷彿真的暖起來了。這算是什麼?草藥嗎?”
美國人對亞洲的藥劑都不瞭解,六十年代嬉皮士對東方的草藥十分推崇,由此產生了一個流派,對草藥格外信任。不過,他們所瞭解的草藥大部分還是來自於印度,中藥在美國的普及率十分低,傳播和教育還是不夠到位。
“你看到了,這是生薑。”6離啞然失笑,“這隻能算是預防感冒、祛除寒冷的土方。”
蘭迪四周打量了一下,大家都喝完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剩下了大半碗,這讓他滿臉苦澀,一臉不情不願的模樣,完全就是一個孩子的模樣。
“十四,你先去休息吧,已經過十一點了。”柯爾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本來就是休息時間,更何況今晚大家都累壞了,此時都已經開始眼皮打架了。
6離卻是搖了搖頭,視線餘光看到泰迪也走了過來,爬在沙旁,眼睛流露出疲倦的神態,“即使睡了,也睡不安穩。”樹枝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呼嘯的風聲更是將整個屋子團團包圍,僅有奶黃色燈光保留了一絲溫暖和安寧。“你們呢?”
“今晚沒有什麼情況了,你們也去休息吧。”柯爾對着其他人說道,“我一會過去羊圈裡檢查一點,沒事也就休息了。”
“我一會也要去馬廄看看情況。”布蘭登搖了搖頭,而後傑西卡也附和道,“只是稍微遲一點而已,沒關係的。我也等會再回去,反正現在回去也是打擾薇薇安的工作。”
蘭迪端着手裡那碗薑湯,愁眉苦臉,“我把它喝完就回去。”
“那你今晚估計是回不去了。”6離調侃到,所有人都鬨笑了起來,“在雨季的時候,你們每天晚上都要這樣嗎?”
“沒有那麼麻煩。”柯爾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完全消散,“休息之前,確認一下安全設施到位,然後就沒問題了。不過,羊圈的屋頂明天的確需要修繕了,不能等到雨季之前了。”
“可是,薇薇安不是正在設計牧場的修剪藍圖嗎?如果之後羊圈需要更換位置的話,現在花費功夫去修繕,有必要嗎?”傑西卡詢問到,然後轉頭看向了6離,“修繕牧場的時候,大概什麼時候開始呢?”
“羊圈不會更換位置。”6離說道,“如果羊圈需要重新修繕的話,現在就可以動工了。至於牧場的話……還要看薇薇安了。”
“牧場打算全部翻新嗎?”蘭迪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大家都紛紛看了過去。平時蘭迪總是最聒噪的那個,但今晚卻特別安靜,此時大家轉頭看過去,就現蘭迪依舊捧着手裡的那碗薑湯,看起來幾乎沒有減少,着實讓人忍俊不禁。
蘭迪不明所以,居然還反問,“怎麼了?我的嘴巴上有什麼嗎?”
“沒事,沒事。”大家紛紛擺手。
6離認真地考慮着,他是不是應該告訴蘭迪,薑湯冷了之後更加難喝,但他還是忍住了笑容,把提醒吞嚥了下去,然後回答道,“不是全部翻新,只是重新蓋兩棟屋子,然後重新蓋一個新的倉庫。”
“噢,倉庫!”蘭迪頓時興奮起來,“對,倉庫必須重新設計一下,最好分區域,我的農場要一塊,我早就……”
大家都沒有理會蘭迪的嘰嘰喳喳,紛紛開始議論起來,“那我們明天就開始修繕吧。”
“明天?當然沒問題。不過,布蘭登,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北邊的馬場?推遲到大後天,可以嗎?”
……
看着他們熱火朝天地談起了公事,6離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到衛生間去解決了生理需求。窗外的狂風似乎減弱了一些,嘈雜聲逐漸安靜了下來,隱隱約約還可以聽見羊圈裡的騷動,以及溪水湍急的流動聲。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夜晚的安寧終於再次降臨。
其實,他喜歡這樣的夜晚,暴戾與肆虐之後的寧靜,一羣朋友圍坐在一起,無所事事地扯皮聊天,肆無忌憚地浪費生命。在這樣的時刻,他總會格外感覺到自己真實地活着,而不是行屍走肉一般。
再次出來時,卻現弗雷德不見了身影,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後就在廚房找到了弗雷德,他此時把所有碗筷都收拾了起來——包括薑湯和夜宵的,站在洗碗池前正在清洗。
6離走到了廚房旁,回頭看了看興致勃勃地交談着的牛仔們,又轉頭看向了弗雷德,“怎麼,覺得無聊了?”
“啊?”弗雷德沒有聽清楚,迴應了一聲,6離開起了玩笑,“不然你怎麼主動過來洗碗了,在餐廳打工忙碌得還不夠嗎?現在過來度假了,居然還在忙碌?”
弗雷德停下手裡的動作,認真想了想,“對啊,我都沒有意識到。”但隨即就繼續忙碌起來,臉上洋溢起了笑容,“我沒有多想,只是下意識地就忙碌起來了,彷彿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弗雷德的聲音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我不覺得無聊,恰恰相反,我覺得這樣真的很充實。”弗雷德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回過頭,對着6離戲謔地說道,“你注意到了嗎?我今天下午掏出手機多少次?”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手機裡的siri。”6離吐槽道,一臉嫌棄的表情。
“一次都沒有。”弗雷德笑呵呵地說道,“這裡的生活……”弗雷德認真想了想,卻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形容詞,“真的很特別。就像今晚這樣,彷彿什麼事都沒做,彷彿沒有提到什麼特別的話題,就是坐在這裡閒聊,卻可以感受到真正的愜意。即使是暴風雨,也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紐約也經常遭遇暴風雨或者龍捲風的襲擊,把人們留在室內,可是同樣的室內生活,從紐約到牧場,事情就生了微妙的變化。在紐約,他總是忍不住確認手機,如果不找一點事做,就會無聊到極點;可是在這裡,即使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坐在沙裡閒聊,那愜意也讓人沉醉。
6離啞然失笑,“我現在已經習慣了,倒是沒有如此明顯的感受。”仔細想想,到了牧場之後,他使用手機的頻率確實直線下降,彷彿一整天也用不上一次,“牧場的生活似乎也是如此,每天都沒有太過特別的東西,卻總是有忙不完的瑣事。我覺得這就是牧場和紐約的不同之處吧,在這裡,我可以選擇忙碌,充實到一刻都停不下來,也可以選擇空閒,整天放空自己。”
“哈,我也想要體驗一下你說的這種感覺。”弗雷德輕笑了起來。
”我去泡一壺茶,我覺得他們至少還要再閒聊一個小時。“6離吐槽到,惹得弗雷德放聲大笑起來。
弗雷德看着6離在廚房裡忙碌着燒水的身影,忽然就想起了下午6離的那句話:雲顛牧場沒有他想要的答案,天涯海角也沒有,真正的答案在每個人的心底。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6離打開櫥櫃,然後就看到了擺放在裡面的袋裝紅茶,還是立頓的。對於美國人和大部分歐洲人來說,茶就是立頓。這盒立頓還是麗茲留下的,拿下來看了看日期,居然還在保質期內,只是到六月就要過期了。想了想,6離就揚聲問道,“有人想喝水果茶的嗎?”他可以用這個紅茶煮一壺。
“刷刷刷”,所有人都紛紛看了過來,然後就看到蘭迪高高舉起了右手,“我,我!”他恨不得整個人都站立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表明忠心。
6離撇了蘭迪一眼,“你先把薑湯喝了再說,不然水果茶裡我丟一塊姜下去。”
蘭迪仰起頭,感受着四十五度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