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潼租住的這間房屋原本就不大,此刻一大羣警察擠了個滿滿當當。這些警察四下翻查一通,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此刻穆潼仍舊被按在地上,臉貼着地面,彷彿狗啃死的姿勢。
這時有一名爲首的警官走到穆潼跟前,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正對着他的臉厲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穆潼!”
“你和雲蝶是什麼關係?”
穆潼心中一震,難道國興把自己招供出來了!他心裡害怕,嘴上卻一口咬定說:“什麼雲蝶啊?……我……我不知道!”
那名警官把一張照片伸到穆潼的面前,接着問道:“你看看這個人,認識嗎?”
穆潼仔細一瞧,原來照片上的人正是國興,他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接着回答:“我真的不認識啊!”
“你再仔細想想!”警官把穆潼從地上拖了起來,緊扣他的雙臂,倒背在身後,讓其無法活動,然後接着訊問道:“你現在認真回答警方問題,不許有半點隱瞞,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被固定成爲證據,我們有執法記錄儀全程跟拍……”
那名警官剛說到這裡,突然之間卻頓住不說話了,就像似被人當頭潑了一瓢冷水的樣子,其他那些警察也都是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說道:“怎麼這幾臺‘執法記錄儀’都死機了?”
原來穆潼在受驚的情況下,慌亂之中指揮“雲蝶戰甲”摧毀了周圍的這幾臺“執法記錄儀” 。可是警察們對此卻並不知情,只當是質量問題巧合在了一起。
穆潼這時回想起國興交待自己的事情,心中已經明白了原委,於是略微放鬆了一下情緒,接着說道:“哦……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我是見過的!剛纔被你們猛地一嚇,我差點忘了,前幾天我在寶陵公墓的山頂上遇到這個人自殺,是我把他送到醫院搶救的,至於他的名字嘛,我還真是忘記了!”
警察們似乎相信了穆潼的話,見他身材瘦小,弱不禁風的樣子,也沒什麼反抗能力,便鬆開他的雙手,然後接着說道:“我們警方正在偵辦一起重大案件,其中有一部分線索牽涉到你,所以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協助調查,以便查清事實,儘快還你清白!”
就這樣,穆潼被帶上車,拉到了公安局內的審訊室裡。
穆潼依然按照國興交待的說法,再次敘述了一遍。當然了,他只把“救人送醫”的那段過程詳細講了出來,後來進入地下密室的經歷是絕口不提的。
警方做了筆錄,並沒有在穆潼身上發現重大嫌疑,最後對他說:“雲蝶是一系列網絡攻擊案件的重犯,可是身患重病,於今日清晨不治身亡。我們已經查清了他的身份,真名叫國興,是個孤兒,沒有近親屬。關於這一點,我們找到了他當年所在孤兒院的院長,已經覈實過了。國興臨死前留下遺言,指定由你來代爲處理後事。由於他的案情重大,與他有聯繫的所有人都會被警方調查,所以我們今天把你請到這來接受訊問。希望你把所有知道的情況都如實報告給警方!”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穆潼裝作無辜的樣子說道:“如果知道救了他之後會給我惹這麼大的麻煩,我早點報警就好了。可我當時根本沒想這麼多,就以爲救人要緊!我與他非親非故,真想不通他爲什麼要指定由我來給他處理後事,你們警察就沒有問問他理由嗎?”
警察面無表情地說道:“國興的理由很牽強,他說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好人,還說你是菩薩心腸,雖然你們是萍水相逢,但是你仍然願意關心他,願意救他,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給過他關懷的人,所以國興請求警方務必要找到你,並且求我們把他的後事交給你全權處理。”
穆潼佯裝生氣的樣子說道:“這算是什麼狗屁理由嘛!我好心救他一次,我就得給他處理後事嗎?我遇到過各種耍賴的,但是沒遇到過這樣碰瓷的!”
警察聽他這麼說,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雖然國興是重案要犯,但是畢竟已經死亡,我們警方尊重死者的遺願,所以把你找來了,將事件的前因後果向你告知清楚,你可以接受國興的臨終委託幫他處理後事,當然了,你也有權利拒絕這樣做。請你仔細考慮一下,隨後給我們答覆!”
穆潼聽警察這樣說,假裝長出一口氣,顯得很放鬆的樣子說道:“嚇死我了!我以爲你們警察要逼着我必須給他處理後事呢!既然我有權利拒絕,那還用說啥了,我肯定是不願意做的,你們愛找誰就找誰吧,反正跟我沒關係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穆潼說完之後起身就要向外走,他以爲警察會攔下他,再三勸說幾次之後,自己就可以假裝勉強地答應這件事。那樣一來既能夠擺脫自己的嫌疑,又能夠順應了國興的遺願。
可是警察根本就沒有阻攔他,反而爽快地說道:“你自己隨意,只要不同意做這件事,你就隨時可以走!”
“那就好,我這就走!”
穆潼說完轉身向外走去,可是他心裡卻琢磨着怎麼找個藉口再返回去應承這件事,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一陣涼風吹過,恰好把牆上的一幅錦旗吹落,穆潼一下定住了腳步,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於是彎腰拾起了那幅錦旗,並轉身返回到警察的辦公桌前。
那名警察見他返身回來,於是疑惑地看着他。
穆潼把錦旗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隨口說道:“警察同志,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那名警察撇嘴一笑說道:“我是唯物論者,不相信鬼神之說!”
“可是我相信!”穆潼堅定地說着:“我似乎感覺到了國興的陰魂不散,你看看,如果不是有鬼,爲什麼偏偏在我走的時候,這幅破錦旗會落在我腳底下啊!”
“那是巧合,那牆上的掛鉤鬆了,這幅錦旗掉下來還幾次了!”
“不管你怎麼說,總之我感覺瘮的慌!我害怕國興鬼魂會纏着我不放,所以我改主意了,願意答應幫他處理後事,只當是給我自己積了點陰德!”
“你自己想清楚了,真的願意這麼做嗎?”
“想清楚了!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也不在乎再多幫他一點,何況這還是死人的遺願!我就只當是真的死了一個朋友,幫他把骨灰撒到大海里去,讓他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吧!”
“那好!請你在這裡籤個字,我們把他的後事正式地移交給你。”
穆潼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從警方那裡接過國興的《死亡證明》手續。警察也沒有再爲難他,就這樣讓他離開了公安局的大樓。
穆潼走出公安局大院,剛到街上,“雲蝶戰甲”突然有了強烈的反應,嚇得穆潼一愣,只見在“雲蝶系統”的頁面上蹦出八個血紅色的大字:“危險警報!切勿回頭!”
緊接着,“雲蝶系統”頁面上的影像視角發生變化,視頻的監控角度切換到了穆潼的身後。穆潼此時雖然心裡緊張,但是這幾天與“雲蝶戰甲”的磨合已經逐漸默契,所以他按照“雲蝶戰甲”的提示繼續向前邁步,並不回頭,裝作對身後的情況毫無察覺,只是用緊緊地盯着“雲蝶系統”頁面觀看。
原來,此刻正有一輛轎車停在穆潼身後的不遠處,有兩名男人正透過轎車的前擋風玻璃監視着穆潼的背影。可是這二人卻萬萬想不到,他們自己的面部信息早已經被“雲蝶戰甲”鎖定。
“雲蝶戰甲”對這二人的面部特徵進行仔細分析,判斷無誤後,隨即把這二人的全部身份信息呈現在穆潼眼前。
穆潼通過這些信息終於知道了那二人的真實身份,那兩個人的名字早已深深地刻在穆潼的心裡,其中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老者正是孤兒院的倪院長,只見倪院長白髮蒼蒼、老態龍鍾,滿面病容。而坐在駕駛室位置的那個男人卻顯得機警幹練、盛氣凌人。穆潼看到這個人後大吃一驚,心臟猛地一縮,差點停止了跳動。
令穆潼如此害怕的人究竟是誰呢?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混江湖》遊戲公司的總裁華騰。
穆潼此刻心中“撲通撲通”亂跳,他已經明白了,一定是國興生前把這二人的身份信息和麪部特徵都輸入到“重大警情預警目錄”裡面去了,所以“雲蝶戰甲”察覺到這二人之後,立刻向穆潼發出警告。與此同時“雲蝶戰甲”還提示道:“對方身邊有音頻設備,是否需要監聽對方語音?”
穆潼急忙用目光確定,“雲蝶戰甲”接到指令後,立即遙控開啓那輛轎車內的“車載電臺”
車內的聲音立刻傳到了穆潼的耳朵裡,而倪院長和華騰二人對此卻毫無察覺。
只聽見華騰率先開口說道:“就是這個人,警方把國興的《死亡證明》交到他手裡了。”
倪院長冷冷地說道:“悄悄地跟上他,看看他究竟要幹什麼。”
穆潼此時已經明白了這二人的目的,心中暗想,只要他們不會給自己造成威脅就好,於是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拿着國興的《死亡證明》來到醫院太平間,順利地交接了國興的遺體,之後又聯繫了殯葬服務機構,把國興的遺體拉到火葬場火化,最後把骨灰裝進一個簡易的骨灰盒內帶回到租住的小屋裡。
倪院長和華騰二人全程尾隨,一直在監視着穆潼的行動,而他們自己的一切動向也始終被“雲蝶戰甲”監視着。
穆潼進到自己的小屋之後,通過“雲蝶戰甲”繼續監聽着那二人的舉動。
這時候聽見華騰的聲音說道:“我們要不要衝進去,看看他究竟搞什麼鬼!”
倪院長猶豫了片刻說道:“你的身份顯赫,很容易被他認出來,如果僅僅爲了這點小事惹出些亂子太不值得。還是我上去看看吧,畢竟國興是我看着長大的,與我們福利院總歸是有些關係,我出面詢問此事也算是名正言順!”
穆潼聞聽此言,心中有些焦急,他不願意爲了國興的事與這二人發生糾纏,於是腦子一轉,計上心頭,趕緊把國興的骨灰倒入一個陶瓷罐內,然後把那個陶瓷罐子藏好。又隨手抓了幾把麪粉裝入骨灰盒裡面,就這樣抱着骨灰盒出了小屋,徑直往外走。
剛到樓下,恰巧與倪院長迎面相遇,穆潼裝不認識倪院長,低着頭抱着骨灰盒朝大街上走去。
倪院長起初一愣,他也沒說話,偷眼觀察着穆潼的舉動。只見穆潼抱着骨灰盒已經走上大街,而且還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於是他趕忙轉頭回到華騰的轎車內,這二人發動汽車,繼續尾隨穆潼所乘坐的出租車。
穆潼對他們的跟蹤行爲始終裝作不知,就這樣帶着骨灰盒一直來到海邊棧橋上。此時正值漲潮,棧橋上的遊客很多,人聲嘈雜。
華騰戴上深色太陽鏡之後下了轎車,與倪院長一起悄悄地跟在穆潼身後。
穆潼刻意等着這二人走近到自己身後的時候,他才自言自語地大聲說道:“國興啊!我與你非親非故、素不相識,好心救了你一次吧,你還給我找這麼多麻煩,警察說你認識孤兒院的什麼破院長,你不求他爲你處理後事,卻偏偏要來找我這麼一個無業遊民爲你善後,真是想不通啊,你是不是臨死前病糊塗了!我自己吃飯都成了困難,哪有錢爲你買墓地啊!就在這裡給你‘海葬’了吧!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只能做到這些了!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請你的鬼魂去找那個什麼破院長吧,千萬別再來糾纏我了!”
穆潼說完之後,掀開骨灰盒朝海面上一撒,麪粉被海浪迅速捲走,最後連同骨灰盒一起拋進大海,也隨着浪花消失在海底深處。
這場假戲表演完畢之後,穆潼裝作如釋重負的樣子,長嘆一聲,然後就信步閒遊地朝回走,一邊走一邊用“雲蝶戰甲”偷偷地開啓了倪院長和華騰二人身上的手機,仔細監聽着那二人的對話。
耳朵裡再次傳來了倪院長說話的聲音:“小騰啊!這件事就此結束吧!你公司那麼忙,我也還有很多事要做,沒必要再追查下去了!”
“倪叔!難道你就不想查清楚這小子與國興到底是什麼關係嗎?”華騰急促的口吻說道。
“哎……”倪院長嘆口氣說道:“當初我聽警察說國興要在我女兒墳前自殺,所以我才趕過來,我只怕那小子陰魂不散,到死也要纏着我女兒,現在既然他的骨灰都已經撒入大海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至於前面那小夥子與國興究竟是什麼關係,這事與我又有何干系?我懶得理他!你也回去吧!”
“可是……倪叔,也許這小子與國興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嗨……”倪院長打斷了華騰的話,然後繼續說道:“小騰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公司裡每天的流水高達幾千萬,你放着公司那麼多重要的業務不去管,卻偏偏來這追查一個比臭蟲還小的人物。就算是這小子與國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也是警察該管的事,你何必插手多管閒事呢?”
“我……”華騰一時語塞,頓了片刻接着說道:“倪叔!我一直懷疑姍姍的自殺與國興有關,現在國興已死,也許這小子知道些什麼內情……”
“好了……好了……”倪院長再次打斷他的話,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小騰啊!我知道你對姍姍的死一直耿耿於懷。可惜我家姍姍命薄福淺,沒有福分跟着你一起過上層人物的生活。既然姍姍自己選擇了這種方式離開人世,你也把這段感情徹底放下吧!”
“可是……倪叔……”
“好了!小騰!我把話再說一遍,如果你真的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能夠證明這小子或者國興與我女兒的死有關,那你就立刻報警,也好還姍姍一個清白。如果沒有線索,你就不要來打擾我了,我希望自己能早日從失去愛女的痛苦中走出來,不想再這麼無謂的悲傷下去,我已經很累了,就到這裡吧!”
倪院長說完之後,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頭也沒回就走了。華騰顯然還有些不甘心,他獨自返回到自己的轎車內,繼續跟蹤尾隨着穆潼。穆潼也是用“雲蝶戰甲”持續觀察着華騰的舉動。
就這樣,一連五天時間,兩個人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互相警覺地監視着對方,到第六天的時候,華騰終於從穆潼的身邊消失。“雲蝶戰甲”追蹤着華騰那輛轎車上的“衛星定位儀”的座標,顯示他已經離開當地,返回北京了。直到此刻,穆潼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到了第七天的深夜,穆潼把那個陶瓷罐子拎出來,然後背上國興的骨灰,悄悄地來到寶陵公墓之外,翻過圍牆,偷偷地潛入墓園之中,順着盤山道爬上山頂,再次來到了姍姍的墳前,並且按照國興生前的指示,把他的骨灰埋在了姍姍墳旁的松樹根下。
穆潼埋好了骨灰之後,來到姍姍的墓碑前坐下,藉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的確是個超凡脫俗的美人胚子。再看看墳旁埋骨的松樹,主幹挺拔、橫枝蒼勁。
穆潼此刻心生無盡的感慨,忍不住輕聲哀嘆道:“好一對薄命鴛鴦啊!生前難聚,死後難分,無法在人世做夫妻,就到天上去做眷侶吧!國興大哥!我已經幫你完成了第一個願望,卻險些被華騰那傢伙盯上,這些天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被華騰害死。現在我要去幫你完成第二個願望,可是我感覺好難啊!若不是看在你與姍姍這段驚世駭俗的愛情的份上,我恐怕早就退縮了!但願你們這對神仙眷侶能夠保佑我平安順利,也好讓我早日揭開真相,爲姍姍報仇伸冤!”
穆潼正在自言自語地小聲嘟囔着,可是就在這時,“雲蝶戰甲”突然發出強烈的報警信號,頁面裡緊急提示道:“有不明物體向您急速靠近,請注意躲避!”
此時正是深更半夜,在這公墓裡、山頂上、墳墓前,穆潼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麼“不明物體”朝自己急速靠近,所以看着頁面上的這句提示語,他的頭髮根全都炸起來了,只覺得後背冷風一響,後腦勺一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