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蝶?……”穆潼一聽雲蝶二字,渾身不禁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流從腳底板直衝腦瓜頂,千萬億個腦細胞幾乎同時凍僵了,就連從嘴裡面呼出的熱氣都瞬間化爲寒氣,嘴脣青紫,上下牙顫動好似搗蒜錘,憋了半天再次罵道:“你這個老棺材秧子!……滿嘴噴糞,胡說八道……竟敢污衊我阿妹,我現在就宰了你……”
穆潼說完又要動手開打。
胡醫生盛怒之下也是毫不讓步,他把頭往前一伸,咆哮道:“穆潼……你這頭該死的倔驢……有種的就過來打我吧,直接把我打死算了……我闖下這麼大的禍端,反正也活不成了,早晚都是死……還怕你殺我嗎?你動手吧,讓我死個乾脆……”
“你以爲我不敢殺你?……我告訴你,任何人膽敢詆譭我阿妹華顏,我都絕不饒他……”
“穆潼啊……你小子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啊……我看你是被雲蝶那個怪物矇蔽了心智,自己着了魔啊!……二十年了,想不到你還是當初那個臭德行,是非不分,暴戾衝動,一點長進都沒有……”
“二十年?……”穆潼一怔,接着問道:“什麼二十年?……”
“你跟我裝什麼糊塗!你在戈壁灘的地下躲藏了二十年,如今的世道都已經變了,可是你卻一點都沒有變……”
“等一等!……”穆潼幾乎快窒息了,腦仁嗡嗡直響,結結巴巴地接着問道:“你……你……你、你、你再說一遍……多少……多少年了?……”
“二十年!……距離你上次逃離‘雲蝶研究中心’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啊……”穆潼一聲慘叫,雙腿一軟,當場癱坐在沙地上,兩眼發直、目光呆滯,口中不停地重複着:“二十年……二十年……二十年……”
胡醫生見他這副模樣,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吃驚,於是湊上前來俯身問道:“穆潼!你……難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嗎?”
“二十年……那麼……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42歲了!……我42歲了……”
“當然!……當年你逃離‘雲蝶研究中心’的時候,通緝令上顯示你的年齡是22週歲,現在的你當然是42歲,這還有什麼質疑的嗎!……”
“怎麼會這樣?……”穆潼搖着頭說道:“我怎麼可能已經42歲了……這怎麼可能!……不可能……如果我42歲……那麼……那麼,鄭老太太她……難道她真的是我親生媽媽?……這怎麼可能?……”
胡醫生在一旁聽穆潼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嘟囔着,他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緣由,於是不解地問道:“什麼鄭老太太?……什麼親生媽媽?……穆潼,你究竟在說什麼呢?”
穆潼並不回答,依舊自言自語地說着:“鄭老太太……小兒子42歲了……雲蝶說她是我的親生媽媽……雲蝶……雲蝶……雲蝶知道更多的真相,它一定還有事情瞞着我……雲蝶……”
穆潼突然回過神來,一翻身從地上跳了起來,又衝過來揪住胡醫生的衣領,急切地問道:“你……你把‘雲蝶戰甲’還給我,快啊……把‘雲蝶戰甲’還給我,我要找雲蝶問個明白……”
“穆潼你瘋了!我之所以拿走‘雲蝶戰甲’ ,就是擔心你會冒着危險去穿戴它,你現在燙傷嚴重,又沒有‘降溫服’的保護,強行穿戴‘雲蝶戰甲’就等於是往火坑裡跳啊……”
“我不管……你快把‘雲蝶戰甲’拿出來……我要見雲蝶,我要向雲蝶問個明白……快把‘雲蝶戰甲’交出來……”
“雲蝶已經從‘雲蝶戰甲’裡面出來了,它已經被你放走了……你還管我要‘雲蝶戰甲’有什麼用!……”
胡醫生越說越激動,反手揪住了穆潼衣領。就這樣,兩個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廝打了片刻,兩個人都因體力不支,雙雙摔倒在沙地上。
穆潼緩了半天,最後喘着粗氣問道:“你剛纔說……你說在房車裡爲我敷藥的那個女孩不是華顏……她是雲蝶……是真的嗎?”
胡醫生也是氣喘吁吁地回道:“穆潼,你給我聽清楚了,她到底是華顏還是雲蝶,這個問題不是我說的,而是她自己說的……是她自己說她是雲蝶!是他自己親口告訴我說她是雲蝶的!……”
穆潼一聽,更加糊塗了,實在是聽不懂胡醫生的意思,再次追問道:“你把話說得完整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你把她帶到戈壁灘裡來的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呢?……她究竟是誰,這個問題還需要她自己去說嗎?……”
“哎呀!穆潼,你這火爆子脾氣一上來,什麼時候給我說話的空了?你現在冷靜冷靜,聽我把事情的始末詳細講給你聽!”
就這樣,二人都逐漸冷靜下來,就在這片沙漠裡,面對着面席地而坐,胡醫生打開話匣子,把整件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出來。
此事還得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時還是在北京的時候,華顏由於投河自盡、溺水身亡,在“軍區總醫院”裡連續搶救,“醫療小組”的幾位醫生當時就已經斷定華顏的“腦死亡”是不可逆轉的,可是穆潼身上的“雲蝶戰甲”卻意外地保存了華顏的“靈魂數據” ,這個神奇的現象又給人們燃起了一絲希望,醫生們期待着能夠找到一種辦法,讓“靈魂數據”重新返回到華顏的軀體裡面,從而創造一個“腦死亡復活”的案例,可是想盡了各種辦法,努力了十幾天時間,人們期待中的奇蹟並沒有發生,整個“醫療小組”內的所有成員全都無比的失望。
一天夜裡,“醫療小組”的幾名醫生突然造訪夏教授的住處,希望與夏教授探討實驗細節,夏教授身爲“專家團隊”的總負責人,當然不能拒絕任何與實驗有關的討論,於是起身接待了他們。在這些來訪的人之中,就有胡醫生參與。
這幾名醫生在夏教授面前不斷地唉聲嘆氣,表達了對實驗結果的憂慮,並以此試探夏教授的態度和口風,當他們發現夏教授對華顏的死亡傷心欲絕的時候,知道時機成熟了,於是齊刷刷地跪倒在夏教授面前,一起倒地磕頭。
夏教授被這些醫生的舉動嚇呆了,不知所措,急忙彎腰攙扶,可是誰也不肯起身,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夏老!我們有個心願,求您務必成全!”
夏教授更加疑惑,於是連忙問道:“你們與我都是同事,大家向來有話直說、坦誠相待,不管是什麼心願,共同探討就行,爲什麼一定要這樣說話……咱們身份平等、無分貴賤,你們這麼跪我,豈不是要折了我的壽命!……”
爲首的一名醫生說道:“夏老!我們的心願是違法的,不敢光明正大地說,所以纔會深夜來訪,此番話說出來之後,一旦傳了出去,我們幾個人全都會身敗名裂,所以跪着求您……”
“你們趕快起來吧,既然會身敗名裂,就把話憋回去,千萬別在我面前說出口!”
“可是……夏老!今天夜裡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一定要說出來,我們想要……”
“你們不用說了,我替你們說出來吧,你們想要克隆華顏的身體,對不對?”
“啊……”幾名醫生齊聲驚呼,恐懼的神情問道:“夏老!您……您是怎麼知道的?……難道走漏了風聲?……”
“不!……我不知道……我是猜到的!……我猜到你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可是這件事不僅違法、違背倫理道德,而且風險太大,這件事一旦做了,就有可能失控……我一大把年紀了,大半截身子都已經埋進土裡了,我不怕被人唾罵,也不怕坐牢,但是我怕這件事做了之後會給子孫後代留下無窮的禍患……”
“夏老!我們冒險做一次吧,就做這一次,能有什麼禍患呢?……華顏的‘腦死亡’已經是無可挽回,她軀體內的臟器也開始迅速衰竭,死亡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我們把華顏的身體克隆出來,然後試試能不能把她的‘靈魂數據’回輸到‘克隆體’之中,一旦成功了,我們就將改寫人類歷史,這就等於是實現了人類的永生啊!……這樣的實驗一直是科研人員的夢想,可是全世界所有的實驗室都沒有儲存‘靈魂數據’的方法,現在‘雲蝶戰甲’在我們手裡,所以只有我們擁有這樣的儲存方法,這是天賜良機啊……雖然‘雲蝶戰甲’的運作機理還沒有搞清楚,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使用它的功能啊!……夏老!加入我們吧……只有你們‘技術組’的配合,我們纔有可能進行後續的實驗!”
“如此說來,你們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是不是?”
“夏老!實不相瞞,我們不是着手準備,而是開始實施了,我們運用‘克隆技術’已經制成了兩枚‘卵細胞’ ,並且已經進入‘代孕階段’了……”
“啊……你們……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這……”
“夏老!我們懇求您,讓‘技術組’的同事們想盡一切辦法保存住華顏的‘靈魂數據’ ,等到若干年以後,當‘克隆體’發育成熟的時候,我們再接着進行‘靈魂回輸’實驗,一旦‘靈魂回輸’成功,全人類都會感激我們的!”
夏教授沒有立刻回答,既不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反對,就這樣不置可否,算是默許了。
後來,隨着中國**與聯合國達成了“共同研發協議” ,整個“專家團隊”進駐到天津的“雲蝶研究中心”裡面,與其它各國專家一起開展工作。夏老和這幾名醫生全都心照不宣,他們對這次的“克隆行動”緘口不言,希望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裡。於是那兩枚“克隆體胚胎”分別在兩位“代孕者”的**裡面悄悄地發育着。
再後來,穆潼穿着“雲蝶戰甲”逃跑,夏教授被軍方審查,但是夏教授並沒有把“克隆體”的秘密說出來,只是在他臨死的時候,在“電視講話”裡簡略地講道:“……我代表我的同事們向全社會請罪,如果在若干年後,當你們發現我們在這一次科研過程中做了某些違法和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請人們多給我們一些寬容,多給我們一些理解……”
正是夏教授這幾句含糊其辭的道歉話,引起了警方和軍方的高度警覺,於是立刻調轉矛頭,將調查方向對準了“專家團隊”內部,並把所有參與實驗研究的成員全部召集起來,逐個審訊。
在警方開始調查“醫療小組”之前,幾名參與這項計劃的醫生簡短地碰了個面,幾個人一商議,覺得紙裡包不住火,這件秘密肯定是保不住的,只能承認事實,以便讓這次調查儘快結束,但是幾個醫生都不願徹底放棄當初的計劃,於是他們決定只交待一枚“卵細胞” ,隱藏另一枚“卵細胞” ,爲這項計劃保留一線機會。
幾個人商定完畢後,立刻進行抓鬮,選出一個人來開展後續工作,等待二十年後的“靈魂回輸”實驗。當時被抓鬮選出來的那個人就是胡醫生。
抓鬮結束後,其他幾名醫生一起向警方自首坦白了,由他們共同承擔了這次責任。當然,他們沒有把胡醫生供述出來,以便保護胡醫生的自由身,由他來完成這幾個人的共同心願。
警方根據他們幾人供述的線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名“代孕者” ,由此算是鞏固了證據鏈,隨後將那幾名醫生交由檢察院提起公訴,法院依據這些事實給那幾名醫生全都判刑了重刑。
其他幾名醫生入獄服刑,唯有胡醫生沒有暴露,他辭去了所有工作,對外宣佈退休養病,隨後帶着另一名“代孕者”悄悄地返回到故里蘭州,並在蘭州的家中秘密開展後續實驗。
那名“代孕者”以胡醫生“現任妻子”的名義把腹中胎兒孕育成熟,十個月後,終於把華顏的“克隆體”生產出來。胡醫生爲嬰兒取名叫“小顏” 。從此,這個叫“小顏”的“克隆體女嬰”就以胡醫生女兒的名義逐漸長大。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這天清晨,小顏正在臥室內獨自玩着手機,突然從手機裡跳出一個神秘的身影,把小顏嚇得大聲驚呼,隨後暈厥過去。
胡醫生聞聲急忙跑過來查看,發現小顏已經不省人事,無論怎麼呼喊,就是沒有絲毫反應,匆忙拉去醫院急救,可是當地的醫生也是找不出任何原因。小顏的呼吸、心律、血壓、血象、神經反射等等一切正常,就是莫名其妙地昏睡不醒,用現有的醫學理論無法解釋明白,只能建議留院觀察。
胡醫生滿腹狐疑,獨自返回家中給小顏收拾換洗的衣服,就在那時,他感覺有一道奇異的光束在小顏的臥室內閃耀,於是急忙跑過去查看,原來是小顏發病前擺弄的那部手機仍然在獨自運行着,胡醫生立刻拿起手機翻看裡面的內容。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當場嚇丟了半條命。
那部手機的屏幕中不停地滾動着一句話:“二十年期限到了,請你帶着‘克隆體’前去赴約,這部手機會爲你指引方向!”
胡醫生一下全明白了,但是他看不出這條信息是誰人發過來的,更不知道這手機是如何讓小顏昏迷的。來不及多想,急忙整理行囊,租了一輛房車,來到醫院,接出小顏,說是轉院治療,其實是前去赴約。
就這樣,胡醫生拉着昏迷的小顏上路,並按照手機所指示的座標方位,找到了隱藏在戈壁灘深處的軍事基地的通風口。
當他駕車趕到那裡的時候,發現穆潼剛剛被一輛滑車送到了通風口的外面。
當時的穆潼正處於昏迷之中,他急忙把穆潼抱入房車裡面,爲他灌服了營養液之後,又呼叫了半晌,穆潼終於甦醒。可是當胡醫生讓穆潼觀看小顏的時候,卻沒有料到穆潼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竟然將他一把撞倒摔暈。
後來,穆潼被“雲蝶戰甲”的高溫燙傷尖叫,叫聲把他驚醒,他趕緊起身幫助穆潼把“雲蝶戰甲”扒掉,穆潼隨後又昏了過去。
直到這時,胡醫生才發現,此刻的小顏也已經清醒過來了。
可是小顏的清醒並沒有讓他寬慰,反而令他更加緊張恐懼,因爲小顏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如此陌生,胡醫生感覺自己好像根本就不認識她了。
小顏的身體從牀上坐起來之後,冷冷地盯着胡醫生,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雲蝶,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稱呼我‘小顏’了,華顏已經死了,小顏也不應該存在,小顏的身體原本就是爲我準備的,如今我把這幅軀體要回來,所以請你以後稱呼我爲雲蝶!”
胡醫生大驚失色,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小顏瘋了,還是雲蝶真的“借體降世”了,他彷彿在做夢一樣,不敢確定眼前的事情是真是假。
不管怎樣,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就這麼變了,讓他一時難以接受,忍不住老淚縱橫。想要再仔仔細細地撫摸她的臉頰,試探一下她的反應,以便搞清楚事實,可是她那冷如冰霜的神情令胡醫生徹底絕望了。
至此,胡醫生終於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本想着爲華顏進行“靈魂回輸”實驗,卻陰差陽錯地促成了雲蝶的“借體降世” 。
胡醫生雖然不認識雲蝶,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就在二十年以前,當雲蝶還僅僅是個程序的時候,它就曾經在全世界範圍內引發過兩次“颶風禍亂” ,導致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數百萬人直接殞命,數千萬人重傷致殘,數十億人受災,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在那兩次“颶風禍亂”期間傾家蕩產、淪爲難民。那時的淒厲景象慘不忍睹,至今依舊曆歷在目。如今雲蝶從一個“數字生靈”徹底走入現實世界,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實在是不敢想象。
胡醫生知道這個禍端闖的太大了,他想立刻彌補自己的過失,想要把她的軀體捆綁起來,以此來控制雲蝶,防止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如果能夠成功的話,也算是亡羊補牢了。
就這樣打定主意後,他悄悄地找出一根棉繩,佯裝善意的情況下冷不防地撲向雲蝶,想用棉繩將她牢牢束縛,可是就在這時,他卻突然被身後的顯示器放電擊傷。
胡醫生起初以爲這僅僅是一次意外漏電事故,想要起身再次捆綁雲蝶,又被頭頂的一個燈泡再次放電擊中。
直到此時胡醫生才明白過來,自己的行動已然太遲了,雲蝶“借體降世”之後雖然身形柔弱,但她還是像原來一樣能力無窮。房車內的一切電器設備全部聽令於她,任由她調遣操控。可惜胡醫生這個時候的醒悟已經徹底晚了。
胡醫生兩次做出捆綁的舉動,這一下徹底激怒了雲蝶,只見她柳眉倒豎,怒目而視,兇狠地說道:“我警告你,如果你願意繼續把我當作你的女兒,我可以配合你隱瞞真相,合力挽救穆潼。但是如果你想控制我,我就讓你當場斃命!”
胡醫生被她的話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輕舉妄動。如此一來,他內心更加確定了,面前的這個女孩確實不是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小顏,而是徹徹底底地變成了轉世的雲蝶。
接下來,應雲蝶的要求,胡醫生找出那些治療燒燙傷的藥品和敷料,並對穆潼進行救治。直到穆潼重新甦醒。
後來的事情,穆潼自己全都知道,就不用胡醫生再過多解釋了。
穆潼在恍惚之中聽完了胡醫生的敘述,整個人都快崩潰了,雖然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內心卻越來越紛繁雜亂,腦子中一團漿糊,所有事實前因後果在他腦海中攪和成了一個大大的死結,越是想解開就越是纏得更緊,全體腦細胞集體罷工,把他的靈魂逼得走投無路、瀰漫散亂,令他瘋瘋傻傻、癡癡呆呆的模樣,扭曲着臉,不停地冷笑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呵呵……怎麼會這樣……昨天夜裡……昨天夜裡與我纏綿的……居然不是阿妹華顏……居然是雲蝶……居然是她……呵呵……雲蝶……”
“什麼?……”胡醫生聽着他這麼說,更加吃驚,嘴張得比井口還大,抽着涼氣問道:“你剛纔所什麼?……纏綿?……你……你跟她……你跟雲蝶……你們發生關係了?”
“是……發生關係了……該發生的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呵呵……全都發生了……”
胡醫生的嘴張得比剛纔更大,幾乎把整張臉都翻卷過來,他使勁地嚥了一口唾沫,然後努着青灰色的嘴脣說道:“我帶着小顏來戈壁灘之前,曾經在醫院裡給她做了個全面檢查,發現她最近這幾天正處於‘排卵期’……你們居然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關係……你們……”
“什麼期?……你說的是什麼期?”
“是‘排卵期’……就是受孕機率最高的時期……”
“你是說她會懷孕?是這個意思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她已經變成了雲蝶,已經不再是小顏了,這種變化會不會導致‘排卵期’消失呢?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不管怎樣,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雲蝶降世這件事已經夠恐怖了,現在又多出了一種危機……我們真是闖了天大的禍端!也許她真的會懷孕……不……我不敢再想了……我得立刻趕回去自首,讓軍方來想辦法找到她,不然……”
“是啊!我也必須找到她,我要找她問個明白,她究竟向我隱瞞了多少真相……她爲什麼要冒充阿妹跟我……我必須立刻找到她……”
穆潼說完立刻站起身,撇下胡醫生,盲目地朝着一個方向走了下去,嘴裡仍舊不停地重複着:“找到她……必須找到她……她究竟把阿妹怎麼樣了……她一定知道更多的真相……我的親生媽媽、還有我阿妹華顏……所有真相都只有她知道……必須找到她……”
胡醫生見狀,急忙追趕上來,一把攔住了穆潼,焦急地喊道:“穆潼!你冷靜一點!快跟我上車,我們馬上返回蘭州去,向軍方報告此事,只有依靠軍隊的力量纔有可能找到她!”
“不!從昨夜到現在沒有多長時間,在這個荒漠之中,她走不了多遠,現在只有我們離她最近,我們必須立刻尋找。如果等軍方趕來,就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穆潼!你聽我說,雲蝶是故意獨自離開的,只要她想走,憑我們倆的力量根本就攔不住她!”
“你怎麼知道她是故意離開的?也許她只是迷路了……”
“她一定不是迷路,我敢肯定她是故意獨自離開的!”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我昨天夜裡發現你倆逃跑了之後,就立刻返回來尋找你們,可是在這茫茫荒野之中,除了沙漠就是戈壁,我開車轉了一整夜也沒能找到你們。今天早晨,我車上的“導航儀”突然收到一個奇怪的信號,這個信號指引着我朝這個方向開過來,所以我才能找得到你。那個信號不是一般的通訊設備傳過來的,我敢肯定那是雲蝶發送的信號。剛剛收到那個信號的時候,我以爲你們倆忍受不了沙漠的嚴酷環境,故意指引我來救你們的。可是剛纔我發現只有你自己呆在這裡,我才明白過來,是雲蝶獨自離開了,她又不想讓你死,所以她就指引着我趕過來救你!”
“就算真是像你說的這樣,是她故意離開了。可是,雲蝶現在畢竟依附於小顏的肉身之中,她有天大的本領,也不可能飛起來,她不可能憑着兩條腿走出這片荒漠啊!”
“穆潼!你們倆跳車逃跑的時候是不是從我車上拿走了一個旅行箱?還有食物、水和一部分藥品?”
“是的!拿了許多……”
“那些東西現在在哪裡?”
“這……”穆潼經胡醫生這麼一提醒,才猛然想起來那一大箱東西都不見了。
胡醫生繼續說道:“那些東西一定是雲蝶拿走了!她既然能指引我過來救你,就說明她有能力感知方位,所以她不可能迷失方向。現在她又有那些食物和水來保持體力,所以她一定能獨自走出荒漠!……她若想故意迴避我們,就能時刻監視我們的方位,她跟我們在這個萬里荒漠中玩捉迷藏,就算我們累死也不可能找到她……如今更加緊急的問題在你身上,你的傷口大部分開始化膿了,若不及時救治,我怕你活不了幾天啊!”
穆潼雖然心有不甘,還想繼續尋找,可是聽胡醫生分析的有道理,便不再執拗,況且他已經知道了那個人不是華顏,而是雲蝶,沒有什麼值得他牽掛的。於是聽從胡醫生的建議,轉身回到房車之內,在胡醫生的幫助下,重新敷過藥物,老老實實地接受治療。
傷情處理妥當,準備驅車離開的時候,穆潼卻不願再留在房車的後面,而是堅持要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希望視野開闊一些,或許能僥倖看到雲蝶的身影,胡醫生拗不過他,也便由着他了。
就這樣二人同時進入駕駛室,胡醫生髮動了汽車,在這片廣闊的沙海中前行。
穆潼的眼睛雖然緊緊地盯着前方,但是他心中卻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不知道胡醫生會怎麼對待自己,於是順口問道:“胡醫生,你真的要向軍方報告此事嗎?”
胡醫生側臉看了穆潼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害怕我把你交給軍方,是不是?”
穆潼苦笑了一下說道:“做人混到我這種地步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害怕的了!……我只是看到你這車裡明明有一臺衛星電話,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報警,爲什麼非要千里迢迢地趕回蘭州去報告軍方呢?”
胡醫生聽他這麼一問,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內心很糾結,到底該不該報告給軍方呢?……我真的很矛盾!……仔細想來,二十年前我們幾個醫生一起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分析了所有可能發生的後果,可是唯獨沒有預料到今天這個局面……如果這次‘靈魂回輸’實驗挽救的是華顏,那麼我們當年的計劃就算是成功了。我們這幾個人不圖名利,只是希望爲全人類去嘗試一條‘轉世重生’的方案……現在實驗出了偏差,導致雲蝶降世,這個結果肯定是不成功的,但是換個角度來講,‘借體降世’這個現象也算是個意外發現,至少能證明‘克隆體’的‘思維意識’是可以被替換的,就像傳說中的‘借屍還魂’一樣,這絕對是個重大發現……暫且不論這次實驗的性質有多麼惡劣,也不管它對倫理道德的傷害有多麼嚴重,單從科研角度來評價,這個實驗結果肯定是意義重大,也算是成果豐碩!這樣的成果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所以接下來的處置方案也不應該由我一個人來決定,我想找到原先參與實驗的那幾名醫生,共同商討以後的事情!”
“找那幾名醫生?……你不是說他們幾個都被判了重刑嗎?”
“是的!他們的刑期都很長,全都是二十年,屈指算來,再過兩個月就是他們出獄的時間了!”
“可是你剛纔還在擔憂雲蝶會禍害蒼生,急着要向軍方報告求援,怎麼現在又……”
“哎……這就是我最糾結的問題!如果軍方出動兵力抓捕雲蝶,只能有四種結果,第一種是順利擒獲,並將其立刻控制起來;第二種是搜捕不成,雲蝶永遠隱藏起來;第三種是抓捕受阻,雲蝶反抗,最終她被軍方亂槍擊斃;第四種是雲蝶激烈反抗,擺脫軍方的搜捕之後開始瘋狂報復,造成新的世界災難……穆潼,你說說,你能接受那種結果?”
“哪種結果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只是想盡快找到她,問清楚我自己身世的真相。另外,在尋找她之前,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
“幫什麼忙?”
“現在‘雲蝶戰甲’的溫度又失控了,我想讓你幫我重新制作一套‘降溫服’ ,以便我能儘快穿上‘雲蝶戰甲’ ,去‘通靈玄隧’裡面尋找我阿妹華顏的‘靈魂數據’!既然雲蝶可以通過‘克隆體’降世,那麼我阿妹華顏的‘靈魂數據’應該也可以做到,所以我要把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阿妹!”
“穆潼,有件事情我始終搞不懂,當年在天津的‘雲蝶研究中心’進行最後一次實驗的時候,你從‘通靈玄隧’裡面出來之後,你曾經親口說過,一旦華顏的心臟徹底衰竭停跳,那麼她的‘靈魂數據’也將隨之消失。是這樣的嗎?”
“是,我確實這麼說過,但是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雲蝶說的,當時在‘通靈玄隧’裡面第一次見到雲蝶,她在那個時候還僅僅是個‘數字生靈’ ,並且她剛剛從‘映心明鏡’中走出來,是她親口這麼說的!”
“那就奇怪了!當年你逃離‘雲蝶研究中心’的時候,華顏的心臟當時就停跳了,當天夜裡她的軀體就被軍方送去火化了,她的‘靈魂數據’怎麼還會在地下軍事基地裡陪着你渡過了二十年呢?”
“啊……你說什麼?……”穆潼猛地一驚,身體一挺,整個房車都隨着他顫抖了一下。
胡醫生被他的神情嚇得一哆嗦,方向盤差點從手中滑脫。他急忙踩剎車將房車停穩,隨後詫異地盯着穆潼問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
“你……你……你再說一遍!我阿妹的軀體……”
“穆潼!你是真不知道嗎?就在你從‘雲蝶研究中心’裡出逃的那一刻,華顏的心跳當即就停止了,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恢復她的心跳,可是沒能成功……她的軀體當然是死亡了,‘雲蝶研究中心’也是在那天宣告解散的,當天夜裡,軍方就把華顏的屍體送去火葬場火化了,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難道你在這二十年中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嗎?”
穆潼自從逃亡開始,他就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這期間的所有信息全都來自“通靈玄隧”中的那個身影,除此之外一無所知,他在地下軍事基地裡被封閉了二十年,連時間概念都沒有了,根本就想不到華顏的軀體會被火化。
他也曾懷疑過“通靈玄隧”裡面的那個身影不是華顏,可是他內心不願接受自己對那個身影的懷疑,他始終抱有一絲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夠讓華顏的“靈魂數據”重新返回到她的軀體裡面,幻想着華顏能夠因此而復活,正是這絲幻想迷惑了自己的雙眼,讓他對那個身影深信不疑,從始至終都堅定地相信那個身影就是華顏的“靈魂數據” 。
可是此時此刻,胡醫生的話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將這個美麗的幻想擊得粉碎。
身體上的傷勢沒能威脅到他的生命,但是這心裡上的重創來得太突然,一天之內,從悲到喜、從喜到悲、再從悲到大悲,驚悚和噩耗接踵而至,連番轟炸他的大腦,而且一個比一個來得猛烈,終於在這一時刻擊垮了穆潼脆弱的神志,他已經哭不出一滴眼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就那麼冷冷地哼聲,呆呆地喘氣,呵呵地傻笑。
片刻之後,穆潼似乎又突然緩過神來,他猛地一把抓住胡醫生的胳膊,瞪着直勾勾的眼神,表情亢奮詭異,咧着嘴傻笑道:“阿妹的軀體雖然火化了,但是阿妹的‘靈魂數據’應該還在,凌遠的‘靈魂數據’都可以死後重建,阿妹的‘靈魂數據’更應該長久存在的,是不是啊?……你快回答我,阿妹的‘靈魂數據’還存在的,對不對?……”
胡醫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知道自己剛纔的話一定是刺激到他了,剛想改口安慰他幾句,就在這時,突然看到手機屏幕自動亮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在手機之中,那身影正是雲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