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動怒
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農村奶奶家度過的。印象最爲深刻的，就是田野裡那一片有一片玉米地，成羣結隊的小夥伴一起，偷玉米，抓龍蝦，玩的十分開心。
實際上，我的腦袋並不聰明，和小夥伴去偷玉米，一路剝着玉米回家，於是，人家順着玉米外面的那層皮，一路找到了奶奶家。
那一天，爸爸媽媽也在，找上門的農民伯伯十分彪悍，必須讓我們幾個孩子賠錢。其他家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拿着小皮鞭抽了回去，唯獨我爸我媽沒有動我分毫。
抓一下，撓一下，都沒有。
那個時候，我尚且年幼，意識中有兩方面的感悟，一方面，我覺得其他的父母過於彪悍，另一方面，我深深的意識到一點，即使我犯了外人不能理解的錯誤，父母依然愛我如初。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除了父母的愛。
我一直覺得，父母的愛，是最無私，最深刻，也是漫長的，即使兒女長大，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們的心，依然時刻牽掛。
所以，當李樹將車子開到軍區大院門口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裡，應該就是高子健的家中了吧？
車子停在門口，高子健探出一個腦袋，說：“開門。”
站在門口的守衛看了一眼高子健，臉上一愣，看了一眼身後，說：“請出示通行證。”
高子健惱火的瞪了一眼，說：“你***腦袋秀逗了，連我都不認識了，信不信我下去直接剝了你的皮，讓你繞着廣場來三圈！”
守衛怕了，直接按了開關，給我們放行。
車子在大院裡饒了兩圈，停在了一棟外觀清冷卻透着威嚴的房子前，高子健直接衝了下去，速度太快，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上，李樹急忙攔住他，指了指身後的我，給高子健使了個眼色。
高子健這才稍微冷靜一些，上前兩步，朝我走來。
我們相互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裡帶着不忍，說：“待會，就站在我的身後，不要說話。”
他的聲音是沙啞的，帶着說不出來的魅惑，我知道，他是想要我安心。
我點了點頭，擠出一個微笑，跟在了高子健的身後。高子健剛剛轉身，我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四肢情不自禁的抖動起來，看樣子，我天生和這裡的氣場格格不入。
高子健背影挺拔，跟在他的身後，我忽然間發現，他身上的氣質，與這裡每一寸草木，融爲一體。
我忽然想到我第一次仔細看着高子健時的樣子，沒錯，他骨子裡透出的驕傲，傲慢，完全和這裡的氛圍相得益彰。
這樣的高子健，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我踩着腳步朝內走去，每走一步，就聽到心底的一個聲音在呼喊：你瞧，這就是你們的差距。
我吸了吸鼻子，擡起頭，輕輕一笑，自言自語：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門開了，是一位中年婦女，高子健喊了一聲“霞姨”之後，直接走了進去。
我跟在李樹身後，也直接進了屋。
“我媽呢？”高子健怒吼了一聲，“她現在在哪裡？”
我順着高子健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是對剛纔開門的霞姨大喊的，霞姨低着頭，並無理會高子健。
“讓她出來！我現在有話要問她！”高子健又喊了一聲，腦袋卻是看着樓梯處，似乎知道，阿姨會從那裡下來。
果然，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在樓梯上看到了阿姨，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劉詩涵竟然也在。
她果然是無處不在。
“子鍵，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也不怕別人笑話！”阿姨踩着樓梯下來，劉詩涵站在她的身旁，挽着她的胳膊，下巴擡起，掃了我一眼，又看向了高子健。
我知道，她是在告訴我，瞧，我和阿姨，關係多麼親密，哪裡是你這種人，能夠比較的？
我只是輕輕一笑，如果面前有個鏡子，我想，我完全能夠想象得出，我笑的，多麼的生硬。
“媽，你這次太過分了！”高子健擡起頭，看着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高貴女人，繼續說：“我已經都知道了，我現在就是想問你一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阿姨看了高子健一眼，神色裡帶着一絲絲的驚訝，又將眼神瞟向了我，說：“子鍵，你現在這是做什麼？興師問罪？還帶着外人過來看笑話？”
“外人”兩個字語氣很重，在場的，除了我和李樹，誰還算她口中的外人？想必，是直接說給我聽得。
我雷打不動的站在高子健的身後，並無搭腔。
“媽！你太讓我失望了！”高子健瞪了阿姨一眼，張了張口，說：“劉詩涵，你先去樓上！”
劉詩涵臉上一愣，眼神裡的不甘一掃而過，剛準備擡腳，就被阿姨拉着，說：“詩涵是我們高家的媳婦，爲什麼要走？爲何要走？倒是有些人，站在這裡，是不是不大合適。”
雖然我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在阿姨這樣的羞辱下，我的雙頰忽然變得火辣，羞辱，如此直接，作爲一個長輩，我沒有想到，她竟然刻薄至此。
“媽！”高子健又大吼了一聲，說：“我們之間的約定難道你忘了嗎？既然你說了暫時不搭理我的事情，爲什麼忽然從中作梗，你是我的親媽，竟然這麼跟我過不去！現在你算滿意了？工作室被砸了，裝修的店面也算了我們違約，連李樹的投標方案你都要插手，你這是把我往死裡逼呀？”
現在的苦難對我而言只是一場經歷，可是對於高子健而言，卻更爲傷痛。父母的腦海裡存在着深刻的等級觀念，這一點對於高子健來說並無傷害，可是，自己的親媽居然對自己的事情從中作梗，傷了自尊，更傷了心。
而這一切，只是因爲，阿姨不喜歡我。
“子鍵，從小到大，我有沒有捨得打過你一次，罵過你一次？”阿姨的情緒似乎也有些激動，她從樓梯上走下來，緩緩地走到沙發前，繼續說：“你自己想一想，這個大院裡，誰不知道高司令的兒子是個頑劣鬼？你惹出來的麻煩三天三夜都列舉不完，你不想留在部隊，你爸爸因爲這件事跟我吵過多少回你又知道嗎？你想做生意，我想方設法的幫忙，兩隻腿都要瘦了一圈了你又知道嗎？現在呢？你居然爲了一個女人在家裡對我大吼大叫，你覺得，作爲兒子，你對得起我嗎？”
“阿姨……”劉詩涵拿着桌上的抽紙，遞到了阿姨的手上，可見，今天阿姨的情緒也有些激動。
我覺得，我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媽，你愛我，這些我都記在心底，但是，這絕對不能成爲你這幾天做出這種不理智行爲的理由，既然事情已經造成，我也無話可說，這些年你在我心上浪費的心思我都懂，從現在開始，我會徹底的不依附高家一分一毫，大樹，我們走！”
“子鍵！”
高子健剛剛轉過身，阿姨就激動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的眼神忽然看向了我，說：“難道，你真的要爲這個女人，跟我們斷絕關係？”
斷絕兩個字好似利劍一樣插入我的心臟，我看着高子健隱忍的表情，又看着阿姨臉上露出的巨大失落，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一個罪人。
兒女之間，哪裡會有隔夜仇？況且，是一直被捧在掌心長大的高子健，阿姨說的對，現在，的確是因爲我，因爲我的緣故，高子健，纔會跟他們鬧翻。
“子鍵……”我上前兩步，聲音裡帶着一絲絲的哽咽，說：“你留下來跟阿姨好好談一談，我讓李樹送我回去……”
“小佳……”高子健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我，我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給他一個眼神，表示了我的立場。
愛一個人沒有錯，但是讓自己心愛的男人爲了自己和家中鬧翻，這也不是我想要的，況且，高子健，他又哪裡是薄情之人？今天對阿姨說的那些話，作爲一個懂事的兒子，心裡面，又怎麼會不痛？
今天這樣的過程，是我們大家都不想看到的，說委屈，在場的，又有誰不委屈？縱使阿姨這些天所用的方式我不能理解，可是，那也是對兒子的愛，沒有理解，她能不委屈？
高子健心目中的苦澀，又比誰委屈半分？
劉詩涵呢？明明兩家人都敲定的婚事，被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給辦了，又怎麼會不委屈？
李樹呢？他的投標準備了那麼久，連帶前期的準備都投入了，損失不在少數，他難道不委屈？
相比之下，我這一點，又算的了什麼呢？
“子鍵，你真的讓我很心痛！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怎麼會被一個女人蠱惑成這樣？”阿姨的話再一次的傳到我的耳中，說：“行！有本事，外面的簍子，你自己去填！”
高子健的瞳孔迅速放大，轉過臉看着阿姨，說：“媽，你一定要逼得我這樣嗎？你一定要這麼自以爲是嗎？”
“子鍵，阿姨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你……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閉嘴！”高子健朝劉詩涵大吼了一聲，“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告訴你，就算沒有陳小佳，你劉詩涵，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