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京墨站在魔都的碧炎崖上,眺望着遠方天際。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日落西山,懸在與大地相接的地方,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在魔尊京墨孤獨,落寞的身體上,使得魔尊京墨看起來更加孤獨,落寞。
遠方還有紅色的殘霞在緩緩流動,是它自己在動,還是風吹動了它?如果是風吹動了它,那它豈不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人生不就是如此。沒有人可以毫不顧慮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這是幸還是不幸?
人的一生有多長,幾年,幾十年,幾百年,還是上千年。似乎每個人的生命長度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活的更長,甚至長生不死。可是在無際的時光長河裡獨自一人去面對世上的所有風霜雪雨,酸甜苦辣不也是一種折磨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以前總是以爲時間過得很慢,而今才發現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白雲蒼狗,變換莫測,風雲無情。
魔,六界內沒有人喜歡成爲魔。這種集天下怨氣,殺氣,煞氣,戾氣,鬼氣所幻化出的一種生物。沒有固定的形體,只有靠自己不斷修煉才能幻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魔界的人都是自己千辛萬苦才煉成人形的。他們不願與其他人打交道,只想安安靜靜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裡。可是風雨已來。
這裡是魔都,應該是個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常年不見陽光,所有人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他們只有在有人入侵的時候纔出來,其餘的時間應該是看不見人影的。
不,不是。魔都也可以是一個很安靜,和諧,很美麗的地方。這裡也有陽光普照的地方,也有黑暗的棲居之所。這裡也有百花綻放的草地,有一毛不生的荒原。
這就像壞人中一定有很多壞人,但壞人中也有好人。
這是碧炎崖,魔都最美麗的地方。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陽從這裡落下,落日的餘暉,漫天的雲霞,天際幾點歸鴉,這是一幅美麗的畫。
站在碧炎崖上的是魔尊京墨,他是魔界至尊,也是魔界的霸主。他有着傲視天下的實力,所以六界內他看不上什麼人。
也許,妖皇滄浪是個例外。
京墨,他掌管了魔界七百年。在這七百年裡魔界和其餘幾界不相往來,魔界的人不允許離開魔都,外面的人也進不了。所以這七百年裡從未有過魔界之人擾亂人間的事情,人類也沒有將魔作爲自己的敵人。魔和人就像兩個陌生人,不敵對,也不友好。
魔尊京墨很喜歡這種寧靜,他不是一個好惹是生非的人。
他一向冷靜沉着,心若止水。但不知爲何,他今天的心似乎亂了,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而且今天的情緒也很低沉。
一個人情緒低沉的時候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做些什麼,靜靜地在自己的世界裡治癒自己的心靈,所以看落日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還有三個月,我馬上就會知道誰纔是這六界唯一的強者了。
百日之後,泰山之巔。既分勝負,亦決生死。
短短的十六個字,卻關係到自己的生死,甚至撼動着六界的命運。
魔尊京墨,魔界的強者。
妖皇滄浪,妖界的霸主。
這本來就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對絕妙對手。
京墨面色平靜,但眉宇間卻似有千軍萬馬的金戈之聲。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在他身上隱退。天空暗了下來。這是屬於魔的時刻。
魔尊右腳一點,身體立刻騰空,竄上天空。眨眼就從魔都上空消失了。
魔尊一路疾行,毫無目的的在六界內飛行。當他飛行的時候,心裡的不快和鬱悶都會統統消失在九霄雲外。
魔尊飛行在黑暗的天幕上,忽見前方一道白光正在漸漸逼近。
魔尊微笑,有意思。這人的修爲不錯,去看看。
魔尊加大真力,猛的向前方的那道白光飛了過去。
少傾,魔尊站在一朵濃濃的雲層上,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這個小道士。
這個道士居然就是少陵,少陵淡定地看着眼前的魔尊。少陵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魔尊,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是絕對打不過他的。所以少陵沒有拔劍,沒有說話。
敵不動,我不動。千萬不能魯莽,遇到比你強大的對手時一定要冷靜。先摸清對方的意圖,辨別是敵是友,然後在作判斷,竭力使自己在傷亡最小的情況下離開。
魔尊和少陵對峙了一會兒,魔尊終於開口道:“小道士,你是哪裡的弟子?”
少陵微笑道:“在下是雲外山河的弟子。雲少陵。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少陵本來還想問他爲何擋住自己去路,但是細下一想,對方並沒有不讓自己走,也還沒有顯示出敵意來。這句話也就嚥了回去。如果這句話說出,毫無疑問在不知不覺間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在不明敵友的情況下這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魔尊也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是誰。堂堂的魔界霸主居然有人認不出來,看來自己真是在魔都待得太久了。
“你猜?”魔尊接着道。如果連魔尊都認不出來,這個人一定是個孤陋寡聞,不學無術的人。那就沒必要認識了。
而且,要是你是一個很有名的人。一天遇到一個陌生人,本以爲他會認識自己,心裡有點小得意。哪知道他壓根不知道你是誰,那你心裡應該也不會有認識他的想法了。
少陵靜靜的看着魔尊: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氣勢強大卻不咄咄逼人。在六界內恐怕只有鬼候決明,妖皇滄浪,仙帝朝顏,魔尊京墨有如此氣勢。
此人顯然不是仙帝朝顏,鬼候決明不會輕易出九幽,入人間。但不是沒有可能。
妖皇滄浪不久就會和魔尊決戰,他一心向稱霸六界,傳說做事滴水不漏,不會輕易離開妖界。而且妖皇殺戮太重,身上必有一股煞氣,而眼前的這個人身上卻是一股傲氣。不會是妖皇滄浪。
決明嗎?不是。鬼候是九幽之主,據說每次出來身邊都會帶着無數冤魂厲鬼。現在周圍感受不到來自九幽的怨氣,是他將怨氣隱藏了起來,還是他是魔尊。
魔尊,雲外山河的資料一片空白,出身神秘,修爲極高。
“怎麼?猜不出來嗎?”魔尊等了少陵一會兒,少陵還是沒有說話。
“六界之內,怎麼會有人不認識閣下呢?閣下是傲視六界的一方霸主,六界之內恐怕無人是閣下敵手。不知閣下停留在此,所謂何事?”少陵想了想道。
這話既沒有說出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又扔出一個問題給他,還順帶誇他幾句,就算他不說自己是誰,少陵也得到了時間再做思考。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對任何人都適用。
魔尊笑了笑,道:“你這小道士果然有趣,現在我倒想看看你的修爲如何。”
少陵微笑道:“交流切磋,還請閣下點到爲止。畢竟六界裡沒有人可以擋住閣下的全力進攻。”
魔尊大笑,接着一掌向少陵打了過來。少陵側身閃過,拔劍出鞘。一劍揮出,一道白色劍氣向魔尊逼近。魔尊右手一揮,風輕雲淡地就將少陵的劍氣化解了。接着調用全身真力,一掌向少陵揮去。魔尊身上此時發出了耀眼的紅色光芒,這一掌已將周圍全部封鎖,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籠罩了這塊天空。少陵的耳膜已將在隱隱作痛。少陵已避無可避,只好全力一劍對上魔尊的一掌。白色劍氣和魔尊的紅色光芒相撞,一股股巨力不斷從中央向兩邊發散出來。魔尊臉上毫無波瀾,而少陵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握劍的手也已經在不停發抖,佩劍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就在少陵氣力難支之際,魔尊收回了自己的真力。後退數步。
少陵也收回了自己的真力,向魔尊作揖道:“多謝魔尊手下留情。”經過這次簡單的比試少陵已經猜出他是魔尊了。
鬼候決明的法術發出的光芒是幽冥般的藍色。
“小道士,你的修爲不錯。如若勤加練習,他日定能成爲人間一等一的高手。”魔尊很讚賞少陵,一臉快意的道。
“少陵這點修爲,在魔尊面前算不得什麼。如果閣下沒有什麼事,少陵就先走一步了。”少陵佩劍回鞘,平靜的道。
“有事。”
“什麼事?”
“喝酒。”
“好,我喜歡喝酒。”
少陵答應了,他好像也不敢拒絕。
魔都碧炎崖。
這裡已沒有日落時的黃昏斜陽,但卻有漫天繁星,一閃一閃,就像一個小孩子在眨眼睛。
少陵和魔尊相對而坐,面前擺着兩壇燕雲烈。
燕雲烈,魔都最烈的酒。
魔尊舉起一罈燕雲烈,少陵也只好舉起一罈燕雲烈。兩個酒罈相撞,少陵和魔尊痛快地喝了一口。
“痛快,男人就應該這樣喝酒。”魔尊放下酒罈,大聲道。
痛快?這對於少陵來說應該是痛苦吧。早料到魔都的酒很烈,但沒想到這麼烈。一口入肚,少陵臉上就泛起了紅潮。
“你是第一個陪我喝酒的凡人。”魔尊接着道。
“很榮幸。”少陵微笑道。
“你也是唯一一個進入到魔都的凡人。”
“看來我運氣不錯,一下子就得了兩個第一。”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魔和人可是一向不相往來。”魔尊盯着少陵的眼睛道。
“魔尊要殺我,不必這麼麻煩,而且六界內只怕也沒有我的藏身之地。”少陵悠然道,少陵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很好,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魔尊又喝了一口。
“我比他們帥。”少陵一臉自信,也喝了一口。
“沒看出來。”魔尊居然仔細打量了少陵一會兒,緩緩道。
“聽說你不久就要和妖皇決戰了?”少陵不理會魔尊的話,不論在哪裡總是有人嫉妒自己的英俊,少陵習慣了。
“是的,三個月後。”魔尊淡然道。
“你有多大的把握?”
“沒有,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厲害。所以我不能對我們的實力有所猜測。我只知道我的實力可以縱橫六界。”說完,魔尊又喝了一大口酒,“好酒,真是好酒。”
在不明對方修爲深淺的情況下,最好不要對對方的實力有所猜測。如果猜測過高,會打擊自己的信心,猜測過低,會使自己放鬆,高手對決,片刻的放鬆都足以致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應有的謹慎和自信,這個道理實力是明白的,所以少陵沒有說什麼。
少陵放下了手中的燕雲烈,他現在不想喝酒,這酒實在太烈,再喝幾口,只怕自己會醉的。
少陵看着眼前的魔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不像個道士。”魔尊的一罈燕雲烈已經喝完,砰的一聲,酒罈在地上碎掉。
“很多人都和我說過這句話。他們和你一樣都認爲我不是一個道士,但是我確實是一個道士。道士不一定不能喝酒,也不一定不能接近女色,只要有一顆真正的道心,其餘的都無所謂。”少陵將自己手中的酒罈放下,悠然道。
“哈哈,人生一世,就該痛痛快快的活一次。管那麼多的條條框框幹嘛。趁自己年輕,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等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才後悔莫及。”說完,魔尊躺在了地上,地上有青草,也有石塊。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少陵也躺了下來,漫天星辰立刻映入了少陵的眼簾。
魔尊和少陵就這樣靜靜的躺着,誰都沒有說話。
清風掠過碧炎崖,拂過他們的臉頰,帶來絲絲涼意。
過了一會兒,魔尊終於開口道:“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陪我躺在地上看星星的人居然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話語間難掩落寞之情。
“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和堂堂魔尊一起看星星。”少陵扯起一根草,放在嘴裡嚼着。
“你的師父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喝酒,你說他們會怎麼辦?”魔尊歪過頭來,看着少陵。
“雲外山河的師父會責怪我,處罰我。蜀山的師父會問我爲什麼和你在一起喝酒,我解釋清楚後,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
“同一件事情,爲什麼雲外山河的師父和你蜀山的師父做法會不同?”
“因爲我在雲外山河只是衆多弟子中的一個,生死於他們而言沒有多大關係。而我對於蜀山的師父而言,我是他們看着長大的,是他們的弟子,也是他們的孩子。不論孩子在外面犯了多大的錯,父母總是會原諒他們的。”
“你蜀山的師父對你很好?”
“是的,很好。他們就是我的家人。”
“看來你比我幸運。”魔尊落寞的道,眉宇間透着一股很深的孤獨和憂傷。
“你沒有家人嗎?”少陵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魔都是沒有家人的。魔只是世間一切邪氣凝聚成的一種幽靈,沒有真實的形體。要想正常行走六界就必須修煉成人形。”
“那你也沒有朋友嗎?”
“朋友?這在魔界是一種奢侈品,魔界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我能受到魔界所有人的尊重是因爲我的實力,而不是朋友關係。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比我厲害的人殺了我,代替了我的魔尊之位,魔界的人也會向尊重我一樣尊重他。”
“看來我確實比你要幸運,不過,你要是下次想找人喝酒的話,我可以奉陪。”少陵吐出嘴裡的草,悠然道。
魔尊打量了少陵一眼,笑了笑,這是舒心的笑。有時候,有人肯陪自己喝酒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清晨,魔尊已經醒來,坐在少陵身邊,出神地看着天邊。
少陵睜開自己的眼睛時就聽到了魔尊的聲音“你醒了,睡得怎麼樣?”
魔尊頭也不回就說道。
“說實話,很好。以天爲被地爲牀,舒服極了。”少陵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道。
“你要吃東西嗎?”魔尊站了起來,看樣子準備走。
“有的話可以吃點,沒有也捱得過去。”少陵實際上已經有點餓了。
“那走吧。”魔尊淡淡道。
走?去哪裡?你還沒說有沒有東西吃呢?
少陵一言不發的走在魔尊身後,少陵知道這看似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着無數的魔鬼,他們都在黑暗的角落裡盯着自己,如果不是走在魔尊身後,而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少陵一定會在瞬間被撕成碎片。
少陵跟着魔尊越走越荒涼,太陽也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消失了。少陵和魔尊在一片黑暗裡行走着。
不多時,魔尊和少陵來到一個山洞,魔尊帶着少陵走了進去。一進去山洞立刻亮起了無數的火把,這火自然是鬼火。山洞裡陰森森的,使人不寒而慄。
山洞裡空無一人,只有洞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號,文字和一些簡單的動作。
這裡難道是魔尊的修煉之地?
還未等少陵開口詢問,魔尊就開口了,“這裡是我修煉的地方,沒有人敢來。洞壁上的都是一些修煉法訣,不過,對你沒有用。我的法術不適合修道的人練。”
“那 你帶我來幹嘛?”少陵看着洞壁上的符號,雙手一攤。
“送你一件東西。”魔尊淡淡道。
“什麼東西?”少陵有點好奇了,魔尊送的東西自然不會是凡品,一罈酒換一件寶物,這還是很划算的。
魔尊走到山洞盡頭,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遞與少陵道:“這是我領悟的一些法術要訣,送給你。”
“可是你不是說你的法術對我沒有用嗎?”少陵一邊說着一邊接過了魔尊手裡的小冊子。
“現在對你沒用,不代表以後對你沒用。以你的資質,來日必能成爲一派宗師,等你以後修爲到了一定境界,你就可以在裡面選取適合你的法術進行修煉。”魔尊意味深長的道。
少陵作揖,道:“京墨兄如此大禮,少陵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不必報答,你走吧。你長得太醜,在這裡影響我心情。”魔尊認真地道,說完自己就消失了。
少陵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魔尊這樣說,自己拿了人家東西也不好反對啊。
少陵將手裡的小冊子放入懷中,悠然的沿着原路返回。可當少陵一出山洞,一大批的魔便紛紛從地下冒出,向少陵撲來。
不會吧。你們老大才剛走啊,你們就要搞我。少陵搖搖頭,準備拔劍。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擋在了少陵面前,對衆魔喝道:“這個人是魔尊請的客人,所有人立刻退開,若有人擅自出手,死。”
那一大批魔似乎很害怕這個男人,聽了他的話之後,都開始退開,雖然眼裡盡是怨恨,不滿。但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那男子又轉身對少陵道:“魔尊大人已經將魔都的結界撤出了,閣下御劍出魔都吧。”
“多謝,敢問閣下大名?”少陵拱手道。
“方籍。”男子說完,消失不見。
少陵笑了笑,只好御劍出了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