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 天空還有些陰霾。
宿涵之在落地窗前孑然而立。
綿綿小雨打溼了玻璃,而後順着淺淺的痕跡輕輕滑下。
透明的玻璃上慢慢浮起了一層移動的水簾,他的視線也有些模糊。
宿涵之修長的手指微微握起, 只伸出中指沿着玻璃輕輕劃了劃, 清脆的聲響隱隱的擊打着敏銳的耳膜, 心臟也隨之震動。緩緩的, 他收回了手, 在身側握拳,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有些猙獰, 有些痛苦……
緩緩的呼吸,鼻息的聲音輕不可聞。
不知不覺, 他無力的鬆開了手, 微彎的手指有些輕輕的顫抖。
他的目光微沉, 透過那層道德的水霧,銳利的視線輕散開來, 凝在玻璃上,隱隱約約映出自己的黑色身影,修長,寂寞……
歐陽者和Alex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清冷的背影, 無言的互看一眼, 有些頭痛。
“涵之, ”Alex有些躊躇的開口問道, “你要不要——”去找她?
宿涵之轉過身來, 背倚在玻璃上,雙脣抿緊, 臉部的線條銳利,長眉微凝,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周身逸出蕭索的氣息,很明顯的說明,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Alex聰明的收回下邊半句話,嘿嘿乾笑兩聲,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改口道:“我是說,咖啡,你要不要一杯咖啡?”
宿涵之用探究的視線冷冷的打量他,看的Alex心裡直有些發毛。過了一會兒,宿涵之才淡淡說道:“不必了,謝謝!”
“沒關係!”Alex繼續幹笑。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洛逢楚大刺刺的走了進來,毫不客氣的坐下,接過Alex手中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後朝Alex笑道:“不介意吧?”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了!”Alex無奈,只得繼續幹笑。
洛逢楚開心的笑笑,調皮的朝他眨眨眼睛。
喝了半杯咖啡後,洛逢楚靠在了沙發上,玩味的看着宿涵之冷漠的背影,就在Alex和歐陽者疑惑不解的時候,纔不緊不慢的開口,“凱瑟琳算是被你傷透心了,一個人住在那麼空曠的屋子裡,會很孤獨的!”說把,絲毫不理會宿涵之冷的駭人的眼神,繼續捧着半杯咖啡悠哉遊哉的坐在沙發上。
宿涵之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盯着她,卻沒有開口。
洛逢楚磨磨蹭蹭的掏出一張卡片,“爲了躲開你,她已經不住原來的地方了!地址在上面,進小區的時候需要驗證下身份,剩下的,知道怎麼做吧?”
宿涵之伸手將之拿起,轉身就走。
洛逢楚看好戲的笑了兩聲後也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稍稍駐足,回眸笑道:“謝謝你的咖啡,Alex!”
“不必客氣!”Alex本能的說了一句。
等到洛逢楚走出去後,一直沉默的歐陽者才轉向Alex,幽幽的問:“你怎麼看。”
Alex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所指爲何,苦笑道:“那天我問過迪安叔叔了,他說他並不知道凱瑟琳的真實身份,而我也無法確定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肯告訴我。不過,那天晚上戴納也單獨找過我,他只跟我說了一句,‘凱瑟琳絕不會傷害愛她的人’,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凱瑟琳確實就是戴納傳聞中的那個姐姐。”
“是這樣嗎……”歐陽者喃喃低語……
“怎麼了?”Alex沒有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奇怪的問道。
“沒什麼!”歐陽者掩飾的笑笑,“對了,迪安先生怎麼會放你回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哪有!”說道這裡Alex就忍不住嘆氣,“還是戴納求情,再加上我還在幫涵之處理這些事情,所以迪安叔叔暫且饒了我,估計過兩個月我的自由生活就徹底結束了!唉!”
“行啦,至少,兩個月內不必擔驚受怕了!”歐陽者拍拍他的肩玩笑道。
“是啊!兩個月!我的天!”Alex捂着眼睛搖頭。
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洛逢楚會調查展禕雲的事情,她是楚家的人,自然不會是敵人。
宿涵之拿着洛逢楚給他的卡片,眼神沉黯,心裡卻洶涌澎湃到了極點。
禕雲她,竟然已經在躲着他了嗎……
順利的進入小區後,他卻開始猶豫。
一個人,在濛濛細雨中,靜靜的仰望她的所在,默無聲息。
絲絲細雨打溼他的髮絲,他的黑色眼睛深邃無比,安靜的瞳孔裡,凝滿了化不開的深情和遲疑。
不知過了多久,他依舊一動不動。
英俊的背影,沉黯的神色,微微抿緊的薄脣,以及,有些水霧的外套。
“涵之?”直到,背後傳來一個有些遲疑的,卻淡靜如雲的聲音。
他的心猛地一顫。
努力的微笑,他緩緩的轉過身去,微微勾了勾嘴角,深深的凝望着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在迷濛的細雨中,明媚,溫和,那個身着白裙的溫柔女子,打着一把透明的傘,神情淡然,瞳孔卻驀地收緊。
“禕雲——”宿涵之輕輕的說,然後,卻又不知還要繼續說些什麼。
展禕雲微微垂下眼睛,心底同樣也在掙扎。
他,怎麼會在這裡?
努力掩去初見他的背影,心裡那份不確定時莫名的緊張和喜悅,她的理智,漸漸回來,告訴她,不能……
擡起頭,淡淡的朝他微笑,疏離,寧靜。
宿涵之的心,莫名的一疼。
這時,展禕雲才意識到他一直站在雨裡。心下一緊,快步走了過去,把傘打在他的上方,兩人緊緊地站在一起,望着他有些憂傷有些猶豫的深瞳時,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語帶薄責,“怎麼站在這裡!”說完後,她才微微錯愕,自己,是在不由自己的擔心他麼……
宿涵之微微一愣,隨即,嘴角露出一個孩童般純真的笑意,那麼奇異的光彩,一直延伸到深邃的眼底。突然間,多日來對自己的不確定,對她的猶疑統統消去,他眼底的那麼憂傷迅速湮沒在瀟瀟細雨中,清新,柔和。
輕輕的伸出手來,從她的手中接過那柄透明的傘,微微正色,望着她美麗的眼睛,柔聲輕道:“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四個字,讓展禕雲的心裡猛地一顫,所有的冷漠所有的掩蓋剎那間支離破碎。
她微微咬住下脣,無法言語。
“我很想你——”宿涵之看着她的猶豫和掙扎,輕輕的笑了,微笑着重複了一遍,“禕雲。”
終於,所有的情感在他的溫柔和等待中,頃刻間流瀉出來。
她的眼神開始猶疑,再也無法維持那抹雲淡風輕的溫柔和淡漠。
宿涵之突然像個孩子般開心的笑了出來,隨手丟掉那把傘,拉着她的手,躲進了檐下,沒有遲疑的擁她入懷。
展禕雲怔了一下,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還在微微的抖動,然後,她緊繃的身體悄悄放鬆,纖細的雙臂環住他的腰,整個人順勢依偎在他的懷裡。
就這樣好了。
在瀟瀟細雨中,依靠在他的懷裡。
荏冉歲月間,有一個人會伴着寂寞在蒼茫的夜色中靜靜佇立,爲了她融入那場瀟瀟細雨……
涵之……
她在心裡輕輕默唸。
那個人依舊微笑,在他懷裡,依偎着她纖細單薄的身影。
所有的彷徨與等待,只要她一個淡淡的微笑,便是最美……
遠處,洛逢楚靜靜的站在細雨中,迷濛的水汽映的她的眼神有些淡淡的流波,黑色的長髮順着肩膀滑下,細密的水珠沿着柔順的髮梢緩緩落下,輕輕一聲,綻開了漣漪,一波一波盪漾開來,微彎的脣角含笑,漆如墨染的深瞳凝望着那對相擁的美麗身影……
良久,她美麗的臉頰上也已經落滿了水珠,一滴一滴,細細的沿着光劃的側頷落下。
即使是隻身獨立在細雨中,她的周身也顯不出絲毫的落寞,反而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淡靜和神秘悄悄瀰漫開來……
洛逢楚微微勾脣,眼波流轉間,洛逢楚的神色有種微微促狹的笑意,涵之,這個人情,將來可是要還的……我不是樂善好施的慈善家,你知道……
一把雨傘遮住了頭上的雨水。
洛逢楚微微蹙眉,脣邊卻笑容依舊。
愛德華淡淡笑嘆:“原來有和我一樣放不下的人,傻傻的站在這裡淋雨。”
“不一樣啦!”洛逢楚背對着他挑了下眉,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說道:“我身上已經溼透了,這傘就不必了!多謝了!”
“哦?”愛德華繼續優雅淺笑,卻也沒有阻攔,只是淡淡說道:“你這樣會生病的!”
“沒關係,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洛逢楚笑着昂起下巴,眼睛裡一抹狡黠閃過,唔,愛德華的表情有點問題。
“他們兩個會很幸福。”愛德華突然來了一句。
“我知道啊!”洛逢楚繼續微笑,漫不經心的接道。
“所以,我會祝福她!”愛德華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淡淡的傷感,更多的卻是釋然,然後又肯定的說道:“你也一樣。”
“不,”洛逢楚笑着輕輕搖頭,“有一點,不一樣。他們幸福,我樂見,但換來他們幸福的代價,卻並非是我的犧牲,我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你應該知道。”
“涵之呢?你愛他。”愛德華優雅的如同在談論午後的天氣般從容。
“不,我不愛他,絕對不像你愛凱瑟琳那般的深愛他,我只是,很欣賞他,如此而已,”頓了頓,洛逢楚才繼續漫不經心的笑道:“如果我真的愛他,那麼現在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一定,會是我。”
“……”愛德華沒有言語,默默的看着她,眼神裡有一絲探究的意味。
洛逢楚繼續微笑,雲淡風輕道:“記住一點就好啦,洛逢楚可不是會爲了任何人犧牲自己的好人,她是個很自私很自私的人呢。”
“你會嗎?”愛德華似乎很感興趣的問道。
“爲了達到某些目的而犧牲別人,我從不會猶豫。”洛逢楚笑的溫柔、美麗,“我不是會一個人付出而不求回報的人,從來都不是!”
愛德華愣了愣,旋即笑了開來,“也對,楚絡繹的妹妹麼,當然要霸道一點!”
“謝謝你的地址和卡片,這話,是替涵之說的!”洛逢楚補充了一句。
“不要感謝我,我是爲了凱瑟琳!”愛德華淡淡淺笑,優雅紳士。
洛逢楚回了他一個微笑,轉身消失在漫天細雨中。
愛德華輕輕眯起眼睛,沉斂的目光裡竟有一絲欣賞的笑意,洛逢楚,或者說是楚夢伊,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對朋友的這份真,卻讓人格外的喜歡……唔,應該說是,一個很真,很美,又很有魄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