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八)

從茶廳出來,午時已過,賓客們也都陸續用餐。風靖寒三人忙着張羅,還未顧得上我。

我到裕全酒樓的廚房裝了一小包的糕點,坐到東南角落處的雅桌上慢慢吃了起來。

咦,地上怎麼有紅色印記,彎彎蜒蜒的伸進菊花叢中。我順着印記,扒開菊花叢,見是一個布袋,上面隱隱帶着些許紅色。這是什麼?好奇心驅使我打開一瞧……

“啊!”我尖叫一聲,手快速縮了回來。整個人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全身血液倒流,頭頂發寒。我急忙爬起來,往大廳跑去。

袋中,裝着一個人頭,方纔牆外被殺死的那人的人頭。他兩眼瞪得老大,目露兇光,脖項處血肉模糊……

我快速衝進房裡,直直撞入了風靖寒懷裡。

他以手穩住我,小聲斥道:“又跑什麼?等你用餐。”

我立刻緊緊抓住他,腦中那驚懼的一幕不斷浮現,滿臉是血,雙目暴瞪。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情景,我只覺得渾身上下雞皮疙瘩一個個的冒。

他詫異的看着我,雙手扶着我肩膀,正視着我:“怎麼回事?”

我忍住就要下掉的眼淚,全身上下不停的顫抖。

風靖寒終於察覺出我的異常,他較爲生硬的摟着我,一邊問道:“怎麼了?”

想起那恐怖的人頭,那汩汩流血的頸,我再也忍不住,一股噁心涌上來,將才吃進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這下好了,再一次全吐在他身上,他頓了頓,卻並未避開。

靖宇遞給我一條幹淨的手絹,我接過來捂住嘴,才止了哭。風靖寒的肩上被我吐得有些怪味,我推開他,抹了抹眼淚。

我漱口後,終於緩了過來,風靖寒也已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此時房裡只剩下風家三兄弟。

“到底怎麼了?”風靖寒走過來。

我打了個冷戰,驚魂未定的說:“東南角的菊花從裡,我看見了一顆人頭,還流着血,眼睛瞪得好大……!”

風靖寒臉色一變,靖宇靖恆也是忽然從椅上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看着我問道:“可是真的?”

我不停的點頭,一陣噁心,又開始乾嘔起來。

“去看看,別引起人注意!”風靖寒肅着臉,朝着靖宇他們說。

靖宇靖恆點點頭,快速出了去。

我看着風靖寒,有些丟臉的低下頭。他蹲下身,與我平視,輕聲安慰道:“沒事了!”

正說着,靖宇靖恆進了來:“沒見人頭,但地上有一灘血跡,一條繫帶的細繩,菊花也被壓倒了幾枝,應該剛被人移走!”

風靖寒面色凝重,點點頭:“別聲張,明天拍賣繼續!”

靖宇擔憂的看了我一眼:“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纔怪。

風靖寒看着我:“今日之事,不可告訴別人,切記!”

我點點頭,不懂他爲何要這樣說,只覺得一陣恐怖。

他們三人往外走去。他們要去哪?我可不敢一個人單獨待着,忙跟上去。

風靖寒回過頭來瞟了我一眼,停下腳步:“你先待在這裡!”

說罷,對外面的某人一揮手,進來了一個女子,他們三個方纔離開。

我坐下來稍微理了理頭緒,按理說,閔公子方纔盯着我的眼神,擺明了是威脅。而當我發現人頭跑進來的一小段時間內,人頭便被移走了。所以,他應該是看見我了。

哎,這種有錢人聚集的大型拍賣會,總是容易發生這種事,真是防不勝防。

方纔爲那殺手泡茶,他好像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觀,應該不會要把我怎麼樣吧?

我有些崩潰的坐在椅上,閔公子就是殺手這件事我該不該向風靖寒說呢?風靖寒靠得住嗎?

現在已是下午,茶會也快要結束,風靖寒應該還在人羣堆裡談生意吧。我坐在那裡東想西想,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快要不耐煩的時候,門推開,許孜然走了進來。

我忙站起身:“許公子!”

他微笑着看着我,輕聲道:“雨寒,可願出去走走?”

說這話時,他眼睛未離開過我,淡淡的,笑意盈盈的。

我方纔的恐懼已經緩了過來,心想道,許孜然可能找我有事,便點頭隨他出了去。

雖是下午,可廣場上人絲毫不見減少,我們圍着廣場的邊沿慢慢走着。

我們倆都沒說話,靜靜的走着,一時間氣氛有些奇怪。

那次人妖挑撥離間,許孜然不辭而去,我還以爲他會生氣而不來,哪知道今兒卻來了。

白衫長袍,很素淨,很淡雅。

我仔細的盯着他半響,直到他不好意思的轉開眼,才笑笑問他:“許公子,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復又快速轉開頭去:“叫我孜然便好!”

我知錯就改:“孜然,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他看着我,沒有回答,目光裡含着淡淡笑意。

不回答,難道還耿耿於懷?

我快速上前一步站到他前面,學着寺院主持的樣子,面色莊嚴,聲音低沉的說:“孜然,俗話說的好,做人應‘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咦,下一句怎麼想不起來了?我撫着額頭,沒有頭緒!

卻見面前的小鹿公子輕笑了出聲:“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對,就是這句。”我偷笑的眨眨眼:“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所以孜然,身體要緊啊!”還未說完,自己已經撲哧的笑出聲來了。

他看着我,眼神越發溫柔,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從未生氣!”

那就好。

“孜然,現在以何……恩,爲生?”問完後又覺得有些欠妥,這些事他定是不願意說的。便又擺擺手,“不回答也可以的!”

他笑笑,沒怎麼在意的樣子:“教授一位小姐彈琴,碧雲寺主持亦請我去作佛軒壁畫!”

那便好。看別人的小說,那些個脫俗的男主,都是出手闊綽銀子不缺,可到了現實中來,才發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再帥的許孜然也得謀生啊。

我點頭:“這樣真好。”

像我一樣,用自己的知識謀生,也挺不錯。我可不希望許孜然也和風靖寒一樣去經商,弄得精明算計。

“雨寒,今日禪茶,你又讓我另眼相看!”他看着我,眼神清明,溫和的微微笑着。

“那是我從茶典上看來的,我可不像你們,隨口都能說出佛法。”我忙解釋道,不能再給他留下我才華橫溢的印象。

“我知道。”他看着我微笑着說。

“你如何知道?”我驚詫。

“近日爲籌備佛軒壁畫,我看了些佛學的書,那本《禪茶一味》我亦看過。”

額…虧我還無比自戀,在他們眼裡說不定都是班門弄斧。

我汗顏,極其窘然的說:“不僅如此,我泡的茶……也好苦的!

他看着我輕笑道:“不介意的!”

我索性不再掩飾,看着他笑道:“孜然你知道嗎?其實我對茶道一竅不通。這一個月爲籌備拍賣會,才臨時讀了好多書籍。許多地方我也只知理論,未曾親自嘗試過。那時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先背下來再說,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他笑,似乎被我的理論折服了,但卻未帶一絲輕視。

“孜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擡起頭,等着我說。

“其實,方纔我忘了那一回合叫什麼名字,才故意讓你們說的,哈哈。”我有些赧然。

“我知道。”他輕聲回答,目露笑意。

這你也知道?

怪不得我讓他們參與命名時,許孜然第一個便爲我解了圍。

原來,我自認爲的才華橫溢在他們眼裡不過是…我瞬間覺得十分沮喪。

我嘟嘟嘴,自嘲的笑道:“還好你沒笑話我!”

許孜然擡起頭,正視着我,目光如星辰般明亮:“雨寒,在世人眼中,美好的女子當如花似玉。可在我心裡,花莫若解語,玉莫若生香。”

我之前在許孜然眼裡,應該是個才華橫溢,淑女端莊的女子。可我明白,自己不過是藉着古人的智慧罷了。

於是我好奇的問他:“那在孜然心裡,我是怎樣一個女子呢?”

若問風靖寒,以下是參考詞彙:姿色平平,不守規矩,不安分,以下犯上……(省略五百個貶義詞)。

我沉默,等着他說道:淑靜禮貌,才華橫溢,聰明靈性……啊哈哈哈!

他看了我一眼,居然又臉紅了,只低低的說了一句:“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芳華,喻指美好的事物。

我自知無沉魚落雁之姿,無詠絮之才。許孜然說美好的女子當是善解人意、像玉一樣溫潤。所以許孜然對我的評價是: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我有些微微感動,在這個女子只能看臉的時代,在這個無才便是德的時代,不在乎外表而直擊內心的人太少了。

“那你不怪我今日偷襲默予公子嗎?”我想起上午的囧事。

他搖搖頭,抿着嘴微笑,並未說話。估計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吧。

“孜然,你演奏的琴曲可有名字?真好聽。”

他笑看着我,臉上又泛起微微紅意:“《剎那芳華曲》,琴簫合奏最是合適!”

剎那芳華?!

這個名字好熟悉,我記起上午風靖寒和靖宇聽曲時微微沉思的神情。

對了,風靖寒書房裡那本琴譜,就叫剎那芳華。

風靖寒如此珍視,還有那畫中的女子。

“孜然,你可認識一個叫詩儀的女子?”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未曾聽說。”許孜然搖搖頭。

看來只是巧合,想來這琴譜也只是恰好叫這個名字吧。

“雨寒…”

我轉回頭,等着他說。

“你與風莊主…?” 許孜然欲言又止。

我與風靖寒,能怎麼樣?

我故作輕鬆的笑:“他讓我簽了三年賣身契,所以我要努力賺錢。”

確實,賣身契纔是我最介意的事情。

許孜然忽然停了下來,我詫異的看着他,卻見他從袖中摸出一物遞給我。

是一塊玉,瑩白色的,玉上刻着一隻紛飛的鳳凰,特別精緻漂亮。

“這個……是給我的?”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爲什麼。

他點頭,再看時,已是臉紅一片。

糟糕,這玉,該不會是什麼許家的祖傳之寶,由媳婦保管,代代相傳……

雖然我承認對他頗有好感,但還沒到這個地步啊!

況且他並不知我的真實性格,更何況我還是丫環一隻,還沒有自由之身。

“我不能收,這東西太貴重了!”我連忙後退一步,擺了擺手。

他似乎明白了我心中所想,目光頗有些黯然,輕聲說道:“這玉並無他意。”

他微笑的樣子很好看,很溫暖,讓人如浴春風。但憂傷時,眼簾低垂,在眼角形成一處暗影,讓人看了心疼,我有些不忍。

他曾說過:自古財籌知己,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我接過來,笑着打量着:“真漂亮,謝謝你!”

可惜我沒什麼東西可以送他,全身上下我只剩下這套衣服,實在窮的不行。

他看着我,溫和的笑,沒有說話。

我被逼賣身,許孜然被迫離開吟草閣,四處謀生。如此看來,我們倆倒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我笑着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孜然,我能有幸結識你,以後定引爲知己。我相信,自由會有的,銀子也會有的!所以要一起努力呀。”

許孜然愣在那裡,目瞪口呆的聽我說完這句話,面色微紅,但見我一副充滿希望的看着他,他笑,點頭,捏緊了我握住的手。

恰在這時,人妖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看着我手腕上的玉,臉色一變。目光停留在我們握住的手上,眼神越發陰鬱。

但隨即又輕笑道:“季姑娘興致可真好?”說罷目光有意無意的轉向一旁。

我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十米遠處,風靖寒正緊盯着我。

我嚇了一跳,立刻心虛的放開握住許孜然的手,可我爲什麼要心虛呢?

轉回頭來看着許孜然,他也正看着我,目光溫柔而落寞,我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

卻聽得他輕聲的說:“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他看着我微微笑道,然後轉身離去。

留下我在原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久久不語。

這話,什麼意思,我自是瞭解。

這樣美好的男子,居然對我……我看着手中的玉,有些不知所措。方纔他應是看出了我的迷茫和遲疑,纔會落寞的轉身離開的吧?

我站在那裡,腦裡再也容納不下其他,只剩下那句:半緣修道半緣君!只剩下他溫柔而落寞的眼神。

我將玉收好,慢慢的轉過身,看風靖寒依然盯着我,眼睛微微眯着,眼神越發犀利。

我看見人頭,噁心的大吐特吐,風靖寒對我相當遷就。他叫了一人進來陪我,若我沒猜錯,那人也是會功夫的。

可此刻,我卻在外面,同另一個男子有說有笑。

他會不會覺得我特別虛僞,特別善於弄假呢?

而此刻,他的眼神如此冷厲,我也不明白自己爲何要心虛?

我慢慢的挪過去。

風靖寒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什麼話也沒說,就這樣持續了不知多久,直到他靜靜的轉身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方纔我看着許孜然的背影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女主好悲催啊

楊子炎番外(一)花燈會後西夏拍賣會(七)莊主作者有話要說:  接第二十二章 楊子炎番外一明意穿越拍賣會(三)孕事燈火拍賣會(三)祛毒新生守護孔雀花燈會前騎馬楊子炎番外(二)解救守護歸途壁畫祛毒身世釋清拍賣會(三)身世假面窺浴真相身世逃脫身世爭亂談心燈謎大賽(三)五年後定心來歷西夏詩儀除夕新生墜崖初試莊主真相離開拍賣會(九)回莊談心默予孔雀晚宴莊主聯姻中局燈謎大賽(二)拍賣會(五)激化燈謎大賽(三)除夕中秋中毒孕事拍賣會(七)聯姻莊主夜魅賣身五年後明意定情假面花燈會激化明意舟塔殺身花燈會前歸途默予定心燈謎大賽(二)激化決意紫銘第十四章喜事風靖寒番外(一)原笑話附錄如下:(具體請見第二十五章夜寐)拍賣會(二)即燃拍賣會(五)留疤來歷目睹詩儀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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