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千真萬確不想去寒軒樓。
一來,我深受重傷,寸步難行。二來,我一出梅沁苑,便得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得冒着衆人的捂嘴偷笑和議論……
想來想去,整個嘯風山莊估計只有竣揚不會笑我了,他才六歲,應該聽不懂這些。
而且自從靖恆在竣揚面前說我很會講故事後,我已經徹底淪爲故事大王。現下,竣揚每天下午都會纏着我給他講故事。
我給他講的是三國演義,好在我對這個小說很感興趣,又看過唐國強和陸毅版本的電視劇,裡面的大部分故事都能倒背如流,糊弄小孩子完全沒有問題。
我大學學的是金融學,雖然只學了一年,但基礎原理還是懂的,於是我自作主張在故事裡加了很多經濟學的原理。
“竣揚啊,古今中外,商場如戰場。所謂‘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今天,我要講的就是‘要有計劃,有志向’。那麼,先告訴我,你的志向是什麼?”
“我要成爲像爹爹那樣的人!”竣揚鼓着腮幫子,一本正經的說。
竣揚從小就立志成爲風靖寒那樣的人。在他眼裡,風靖寒文韜武略,經商手段一流。
不是吧,我小時候說的都是‘我要成爲一名科學家,天文學家’這種遠大不切實際的理想,爲何你的志向這麼短淺。風靖寒有什麼好,他那種性格,注孤生。
我彈了他額頭一記:“這麼沒有追求?今天我給你講講諸葛亮的故事。”
竣揚吃痛的捂住額頭:“雨寒阿姨,諸葛亮是誰?”
我的三國演義已經講到徐庶向劉備舉薦諸葛亮的那節,今天恰好講的是三顧茅廬的故事。
“(省略一萬字)……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真萬古之人不及也,他認爲劉備應北讓曹操佔天時,南讓孫權佔地利,自己占人和。先取荊州爲家,後取西川爲基業,成鼎足之勢,然後再圖中原。這就是著名的隆中決策啦。”
“哇,諸葛孔明真厲害。”竣揚託着下巴,十分佩服的說道。
“所以說,爲何我要問你的志向,因爲做事要有計劃,才能具備謀劃全局、着眼於未來、獨樹一幟的氣度和能力,知道嗎?”我循循善誘,試圖給他洗腦。
“嗯,”竣揚點點頭,“爹爹昨日也和我這麼說的。”
“怎麼說的?”我有些好奇。
“他說讀書要有計劃,要持之以恆,也不能半途而廢。”竣揚拿出一本三字經和唐詩集,“爹爹讓我這一個月把這兩本書背熟。”
我點點頭,不錯,確實是這樣。
“爹爹還說讀書要循序漸進,首先要學識字、寫字,然後纔開始讀書,不然就會像雨寒阿姨那樣不會寫字……所以我每天還要練兩篇字。”竣揚嘟嘟嘴,有些苦惱的樣子。
竣揚十分誠實,老老實實的原話複述,絲毫未注意一旁我已經抽筋的表情。
我去,風靖寒,你教育竣揚卻拿我當反面教材,幾個意思。
我想起此前我將書籍登記簿給他看時,他第一句話是:你不會寫字?又想起在燈謎大賽上,我讓許孜然替我寫字時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來,我所謂的‘才華橫溢’卻不會寫字確實有些名不副實。而且因爲不會寫毛筆字,還專門拔了孔雀的尾羽做筆,週週轉轉。
這大大的刺激了我,既然我已在宋朝,只能靠才華吃飯,不如索性將書法練好。
於是我冒着被鄙視的風險去找了靖恆,他應該有練習寫字的素材吧。
“你要練字?練字哪有那麼容易,我從小開始練了多年,也就這樣。”他十分詫異,拿出自己的字本,的確不算好看。
“反正我時間較多,而且我現在琴棋書畫除了琴、棋、書、畫四項,其餘都不錯,幹嘛不練。”我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噗。”靖恆聽得噴飯。“樣樣不通,任重而道遠啊!”
我白了他一眼:“快把字帖給我,我每天練兩頁,總是會有進步的吧。”
可惜靖恆臨的是行書字帖,沒有適合初學者的楷體字帖,看來只能空了去問問靖宇了。
<寒軒樓>
我慢慢翻閱着書架內側的書籍,手肘不小心碰落了一盒東西,我慌忙撿起來,是一本書還有一副軸畫,完好無損的裝在一個長約兩尺的紙盒子裡。
書和畫看上去有十餘年了,紙張略微泛黃。書的封面只寫了四個字:剎那芳華。
我翻開看,是一段文字。
知己難覓,問蒼天誰人可解我意?人間風雨,無奈笑世間紛紛擾擾。九曲黃河,畢竟東流,萬事歸黃土。玉老千年,可悲一夜枯榮。只嘆神帝空桑,難以長相守,紅顏瞬老。剎那芳華,絕一曲道盡多少滄桑!紅塵百態,怎堪人生聚散。千秋霸業,不若與汝,似仙暢遊天下!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歸隱。
《天龍八部》有一回寫‘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意指時光易逝,紅顏易老。這首詩倒頗有世事滄桑百態,美好轉瞬即過,不若神仙眷侶的意思。
此書的字體略大,行列間間隙較寬。字裡間還有許多‘弓、勾、夕、大、九’等字樣,錯綜複雜,看上去略顯凌亂。
我想,這應該是一本琴譜。小字樣指的是琴的各種指法,而上述那段文字,應是曲詞,一首叫‘剎那芳華’的曲子。我看不懂曲譜,只能勉強看看文字。
書的字體,是娟秀的小楷,很像閨中女子的字體。書頁裡紙張邊角卷角厲害,應是經常翻閱的緣故。
難道風靖寒還懂音律?我詫異的偏頭看了他一眼,他仍低頭做事,不知道我正在瞧一本曲譜。應該不會吧,他的性格過於孤冷,不容易領會音樂的魅力。
我將書放好,又慢慢打開那幅畫,哇。
這是一幅仕女圖,畫中是個女子,約十四五歲的年紀,立於雪中,一顆樹下,擡頭仰望的姿勢。
女子一手置於額邊,像是在梳理頭邊的髮絲,又像是輕拂眉間的雪花,另一手裡扣着一本書,仰起頭,微笑。
這場景,倒像是樹上有個鏡頭,從上至下爲女子拍了一張照片似的。
這幅仕女畫,帶着一種唯美色彩的寫意,寥寥數筆將仕女身材勾畫的婀娜勻稱,舉止間流露着女性文雅恬靜之美。女子面容較爲模糊,看從輪廓上看應該端莊清麗。
這畫沒有落款,似乎是隨性而爲,並非刻意描畫後蓋印。
我想起風靖寒送我的那個花燈,也是畫的一個女子戲水圖,寥寥數筆,韻味凸顯。
“在做什麼?”風靖寒隨口一問,擡頭瞟到我手裡的畫,忽然臉色一變,快速走過來,在我未反應過來時,畫已到了他手上。
只見他快速的將畫裹好,裝入盒裡,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到五秒。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做完一系列動作。
他轉過來,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碰巧碰到。”我連忙解釋。
他並未回答,收好東西后,又轉身離開了,但眼裡寫滿了不爽。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我的貼身肚兜被一個男人翻出來似的。
這幅畫放置於風靖寒書房,妥善保管,珍藏於盒子中,莫非,這幅畫是風靖寒畫的。
我偷笑,難不成風靖寒也有魂牽夢繞的女子,畫中女子又是誰呢,他的夢中情人嗎?哈哈,難道被我發現小秘密了?
我忍俊不禁,表面還保持着十分淡定的表情,走到窗前推開窗,努力讓一絲陽光射進來,一隻鴿子,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飛來,很輕盈的停落在窗臺上。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鴿子,潔白的,纖小的,但卻不懼怕陌生人,它在窗臺上悠閒地轉着圈,並不把我放在眼裡。好奇的伸出手去撫摸它,它卻不拒絕,也不逃避。
這是誰的鴿子?如此人性。既然停留在寒軒樓,會不會是風靖寒的呢?
“莊主,這鴿子是你的嗎?”我沒有回頭,仍舊逗弄着鴿子。
恩,這鴿子大約一斤,是用來清燉還是紅燒呢,我正流着口水幻想。
只見風靖寒走過來,從我手中接過鴿子,熟練的從它腳上取下一根小筒,從裡面取出一節圓柱狀的紙條。
我嘴張得老大,這情形,莫不是傳說中的‘飛鴿傳書’?
風靖寒打開紙條看了看內容,臉上表情沒有多大改變,我琢磨着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天啦,真不知道這送信人,是如何突破‘生殖隔離’與鴿子交流,並能成功告訴它‘你應該飛到寒軒樓,如果大門不開的話,就從窗戶進來’。
“這鴿子是你的?”我滿臉崇拜的望着他。
“不是!”他很酷的打破了我的幻想。
“哦!”我連忙將揮灑出去的崇拜眼神收回來。
“那這鴿子是誰的?”我的好奇心並沒有破滅。
他掃了我一眼,很詫異我的熱心,不是他手中的紙條,而是鴿子。
“楊世弟!”他淡淡的回答,不做更多的解釋。
“哦?……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隨口應道。這位楊世弟是誰呢?好像風靖寒也沒有打算要給我解釋的樣子。
“半個月後會到!”他又淡淡地冒出這句話。
我詫異的看着他,他信中的內容應該沒有必要向我說吧?
“哦!”我很不在意的應了一聲,他來不來在我腦裡一點概念都沒有。因爲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目前爲止,只有一個概念:新一代養鴿馴鴿專家。
正練字間,進來一箇中年大叔,他走到風靖寒桌前,恭敬的鞠了一躬:“莊主!”
風靖寒點了點頭,那大叔正準備開口說話,忽然又極爲詫異的瞟了我一眼。我會意,識相的起身準備退出寒軒樓。
“不用迴避!”風靖寒叫住我,我愣,但還是聽話的坐了回去。
“吳掌櫃請講!”風靖寒看了看我,才又開口對那位大叔說道。
吳掌櫃略驚訝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半年前,鋪裡新到一批寶物,是城外一個落魄富豪家中所藏,寶物總共二十八件,鋪裡共抵出銀兩約七萬兩。如今半年活當期眼看就要到了,老夫以爲當不會有人來贖,這些寶物價值貴重,久置鋪中怕遭不測。況且,長此以往,鋪裡錢財怕是無法週轉。但這些寶物價值連城,不好售賣,故向莊主稟明,還請莊主示下!”
我大致理了個頭緒,當鋪有一批寶物,價值連城,不易保存,所以得想個辦法把它賣出去。可件件數千兩銀子,要想賣出去談何容易。
風家產業包括當鋪、錢莊、酒樓、田莊等,產品涉及茶葉、酒類等。當鋪收到的所謂寶物,無非是寶石釵環兵器等,沒有珠寶店、兵器店,連個賣出去的渠道都沒有。
怎麼一次性接收那麼多寶物?我若是風靖寒的同行,用這種辦法擠兌當鋪也是完全可行的,寶物量多,佔據大量錢財,實在難辦。
風靖寒吩咐吳掌櫃先退下。我出去,爲他泡好了一壺茶,進來時見風靖寒微皺着眉,低頭沉思着,完全沒有頭緒的樣子。
我的印象中,風靖寒似乎很多事情都成竹在胸,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我心裡唏噓一下,嘯風山莊果然家大業大,隨便拿出十萬銀子,堆成箱子,該有多麼誇張。
看來莊主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呢,像我,全副身家才十兩銀子,每日都在糾結溫飽問題,怎麼也不會理解他所處的位置是什麼情況。
誰讓他每天欺負我,這會兒慢慢想吧,最好多死幾個腦細胞。我一邊隨意練字一邊在心裡幸災樂禍的想。
擡眼見風靖寒正盯着我,微帶笑意。
看什麼看,你以爲看我就有靈感了麼!
他見我的瞪視,並未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說說你的想法?”
我錯愕,連忙擺手:“沒有想法,我都沒聽懂你們在說什麼。”
“你給竣揚講故事深喑經營之道,所以方纔我特意讓你留下。”又怎麼會聽不懂呢?他毫不掩飾的揭穿了我。
其實我倒是有個小小的想法,只是頗有些風險,我不想摻和他們家這檔事,尤其是和錢有關的事情。我可不想死於‘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現在總共十兩銀子,特別窮,不得不爲生計所迫,現在的我只想安穩度日,三年後掙了錢早點贖身。
可是如果我一直做這個丫環,怎麼才能存夠錢呢?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在紙上亂寫,有些心緒不寧。
擡頭起來,風靖寒已不像方纔那般低着頭苦苦思索,此刻他斜靠在椅背,十分閒適的看着我:“姑娘有何高見?”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可沒什麼高見!”我本着做人要謙虛的態度,委婉的表示。
他收住笑,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此刻已端立起來,正視着我,沒有說話。
“雖說沒有高見,但拙見還是有滴~”我眨眨眼,笑道。
他來了興致,笑着看我:“還望不吝賜教!”
我站起身,在房間裡故慢慢邁着步子。細細的組織着語言:“莊主對我有恩,我本不應該……”我想和他談條件。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輕笑:“但說無妨!”
好,夠直爽!
“你要先給我一百兩。”這個時代的一百兩足夠我吃喝幾年。
他目無表情,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復又擡頭看我,眼裡閃過商人特有的精明:“你怎知你的辦法就值一百兩?”
於是我也端起我旁邊的一杯茶輕抿了一小口,轉頭看他,無比自在的一笑:“莊主可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好辦法,何愁不能賺錢?況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等到當鋪週轉不靈時,可就來不及了。我早就聽聞莊主年輕有爲,五年之內,嘯風山莊便成一方霸業,想來,莊主不至於如此畏首畏尾纔是。何況這一百兩對莊主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爲何不願試一試呢。”
他笑:“我答應你,再多給你一百兩!”
我開價太低了嗎?
我點點頭,繼續說道:“可我要的不止這些。”
他盯着我,目光裡充滿深意,等着我繼續說完。
“利潤之中,分我一成!”有了這些錢,贖身生活應該夠了吧。
他望向我,眼裡一絲探尋。“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東西的?作爲女子,的確少見。”
我眨眨眼,絲毫不謙虛的說:“謬讚了,我也是從小熟讀四書五經,史記列傳,楚辭離騷什麼的……(好像裡面沒講到這些東西哈),反正古話說的好:書中自由黃金屋,書中自有黃金漢!”
他本是若有若無的聽着,卻在我說最後一句話時,輕輕咳了一聲!
“黃金漢?”他似笑非笑。
“女版顏如玉!”我想也沒想的回答。
書中並沒有黃金屋,我只不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1、本文所有詩詞古文均爲用典,作者文筆很差,難以自創哈
2、本捲開始女主開始賺錢,前幾章各種鋪墊,有點枯燥
3、你的好友殺手即將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