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枕頭上小口的喘着氣,嘴角嘲諷的弧度始終沒有落下過。李洲看着覺得刺眼,慌亂的收回眼神,匆匆走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蘇青妍一個人,她的一隻手捏着枕頭邊,手指捏的青白,她把李洲氣跑了,怎麼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李洲在外面吹着冷風,直到覺得火氣漸消,能控制情緒了才進屋。見他進來,蘇青妍閉着的眼睛裡,眼珠滾動了一下,到底沒有睜眼。
李洲也沒有說話,直接躺到自己的位置上。兩人皆是仰躺着,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到底是大病一場,身體還沒有恢復,蘇青妍很快就睡着了。聽到她均勻的呼吸後,李洲轉過身,面朝她側臥。
看着蘇青妍白皙的小臉,李洲忍不住伸手,用手背蹭了蹭,如凝脂般嫩滑的肌膚,直擊到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小心的避免着驚醒睡夢中的人。
“媳婦,我該拿你怎麼辦?你想我拿你怎麼辦?”
他扛下了來自家人的重重壓力,堅持要把蘇青妍留下來。面對家人的逼問他講道理,並且說的頭頭是道,但面對蘇青妍的時候,他口舌笨拙,完全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熟睡中的人只是眉頭皺了下,沒有醒過來,錯過了他複雜的眼神、迷茫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因爲蘇青妍之前病了,加上逃跑也讓李家人心裡有了疙瘩,除了李洲和給她送飯的呂竹外,沒有人來看蘇青妍。
經過昨天兩人不算愉快的討論,已經讓彼此都明白,他們是談不攏的。一個一心想走,一個真心想留,說來說去不過是浪費時間,不可能有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對此蘇青妍也挺滿意的,既然兩個人都不能心無芥蒂的和之前一樣相處,那就簡單點,別裝模作樣,這樣相處反而輕鬆。
除開每次李洲給她送飯的時間,他們再沒有碰面的機會。即便是送飯的時候,兩人也都不說話,一個把飯遞過去,一個把飯接過來,全程沒有交流,安靜極了。
平時的時間都是蘇青妍一個人在房間裡,她會利用這段時間來思考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怎麼做。蘇青妍想,這恐怕也是李洲給她的壓力之一,讓她明白在這個家裡,這個地方,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一個。
只是他不明白,即便沒有人依附,只要還有能夠生存下去的可能,她就不會放棄。在這一點上,連她都意外自己的固執。
晚上李洲進屋悶頭就睡,不一會兒呼嚕聲此起彼伏,剩下蘇青妍清醒的看着門上的鎖。
自打她再回李家之後,門上的那把鎖也跟着她一起回來,繼續堅守着自己的崗位。每次她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它,心裡堅硬如鐵,實際卻帶着無可奈何。
看了眼身邊鼾聲如雷的李洲,她知道他很累,每天早出晚歸,還要擔心她在家的情況,按時給她送飯。她能理解他的爲難,卻不願意先服軟。
她有她的原則,哪怕她對李洲有好感,哪怕她不忍心看到李洲這樣疲憊的生活,但她不會忘記程小婉的話,以及李洲對她的所作所爲。她會小心控制自己的情感,一次逃跑失敗了,還會有第二次!
接下來的幾天,還是李洲給她送早飯和晚飯,中飯則變成了呂竹送來。蘇青妍心裡奇怪,卻沒有主動問出來。一聲不吭的接過呂竹遞過來的碗,沉默的吃了起來。
呂竹看到精神明顯萎靡的蘇青妍時,眼眶有些發熱,這還是蘇青妍被抓回來後,除開生病的那一晚,她第一次見她!看到蘇青妍的第一眼,她心裡想,她瘦了!
完全沒有被人盯着的不適感,蘇青妍三兩口把飯吞嚥乾淨後,把碗遞給她,然後背對着她躺下,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擺明了不想理她。
呂竹將碗放進籃子裡,嘴巴幾次張開閉合、張開閉合,最終還是在門口站定,她面朝着蘇青妍說道:
“別再跑了,也別再有這樣的心思。他們這的人,祖祖輩輩都買媳婦,看人的本事也是這樣流傳下來的,你跑不出去的。”
“咱們這的媳婦,買來的都跑過,也都被抓回來了,被毒打一頓還算好的,至少有命在。有很多都是被活生生的打死了。別再逃了,你看二弟平時對你百依百順,但要真的觸碰到原則性問題,他也是個能下死手的,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呂竹眼裡的關心是掩飾不了的,蘇青妍不明白,自己給她的好印象已經被程小婉破壞掉了,這時候怎麼還專門過來勸她?
“爲什麼和我說這些?”
“可能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見不得你撞南牆。”
蘇青妍深深地看了她幾秒,後又裝作沒事人一樣,將被子拉至頭頂,阻隔了呂竹的視線,拒絕交流的意思很明顯。
聽到呂竹出去後的關門聲、落鎖聲,以及她走遠的腳步聲後,蘇青妍從被子裡探出頭,眼神空洞的看着房樑。
在她生病發燒昏迷的時候,意識是不清楚的,那是她最迷茫無助的時候,身體上被病痛折磨着,心裡又何嘗不在煎熬!
至今她依舊能夠記得,在電話亭那裡,電話已經撥通,更是聽到了靜姐聲音,但李洲及時趕到,阻止了她要說出口的地址。並且用一種強勢、無人可擋的姿態,將她帶回了李家。
要說程小婉的話讓她的心碎了,那李洲的及時,打碎的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堅持下去的信念。信念碎了,她在自己的意識中胡亂的遊走,完全摸不清方向。
但也是在這段昏迷的時間裡,她很快的振作起來,一次的失敗不能代表什麼,重要的是不能放下堅持下去的勇氣!
重拾信念,讓她清醒過來,李洲的照顧讓她無所適從,他的態度更讓她焦躁,其實說到底,她的心底還是有個角落,獨屬於李洲的。
現在,距離她生病的那天已經過去了幾天,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她重新規劃自己,總結經驗教訓,避免在下一次的實踐中再犯。同時更重要的一點,是她無論如何,都要將心裡的那個角落清除掉,把對李洲的好感清零。
恐怕也只有這樣,她才能離開,並且保證離開之後的生活,是她順心的。
蘇青妍的大眼睛眨了幾下,眼睛從房樑轉到窗戶,腦子裡不斷回想着逃跑那天發生的事情。懸崖那條路是無意在躲藏過程中得來的,錯過了這次,恐怕李洲會多注意那條路的,這個方法算是廢了。
她不懷疑,如果當天李洲第一時間找到那條路,恐怕她不會走出那麼遠,最後抓住她的地方,也絕不是鎮上的電話亭!
她張開雙臂,兩手分別捏住被角,她使勁的抓着,彷彿這樣就能想出別的辦法似的。
其實相對於逃跑這條難度係數很高的路,她更傾向於李家主動放人這條路。思來想去還是把後一條路給pass了,若是這個有可能,還不如想想蘇家人什麼時候從天而降,把她給接走呢!
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蘇青妍的思維像是陷入死衚衕裡,遲遲沒有新的進展,她也不庸人自擾的繼續琢磨,轉而睡覺清理思路。
當天晚上,李洲並沒有回來,晚飯還是呂竹給她送來的,並告訴她這個消息。
“二弟在老劉大哥家住下了,今晚就不回來了。”呂竹說的時候,自認爲很謹慎的觀察着蘇青妍的臉色,妄圖找到一點慌張或不適的表情。蘇青妍察覺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只好訕訕的收回了眼神。
“二弟不回來了,你都不擔心嗎?”
“他都那麼大的人了,有自己決定的權利,我又管不着。”
“只要你說,二弟會回來的。”
蘇青妍用怪異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敷衍的說道:“每個人的選擇都該被尊重,何況他是給自己做選擇。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失去了選擇權。所以對他的選擇,我是無權干涉的。”
呂竹從中窺探出蘇青妍的固執,但這也僅僅是冰山一角。明白後她不再說話,臉一拉,把碗拿着就出來了。鎖門的時候還氣呼呼的,二弟怎麼就攤上個這麼冷心肝的女人,這要什麼時候才能捂熱?
她很自然的站在李洲的角度考慮事情,蘇青妍堪稱冷情的表現讓她失望,同時也打消了她繼續勸解的心。
其實蘇青妍的表現也沒有面上那麼平靜,她覺得這是李洲故意躲着她,至於爲什麼,恐怕是見到自己他就生氣,然後失去理智,不知道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吧!
其實她的猜測還算準確,李洲沒回家,真的是有這個考慮,他不想兩人的關係鬧到不能調和的地步,這纔出此下策。至於蘇青妍是怎麼想的,他沒有來得及考慮。
在他看來,改善兩人關係是必要的,無論是三嬸子還是大嫂,都說他是個男人,要讓着女人。他心裡認同這個說法的,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躲出來冷靜冷靜了!